盛粥不是什麼體力活,但是長時間重複同一個動作,難免手酸,葉卿額頭都浸出了點點薄汗。
她只顧著埋頭施粥,壓根沒注意到那邊的蕭珏,還是紫竹無意間抬頭看到了,她輕輕碰了碰葉卿的手:「夫人,大人在那邊。」
葉卿聞言側頭一看,果然在牆跟處看到了蕭珏。他一貫喜歡穿深色的衣衫,今日不知為何,卻穿了一身月白的長袍,袍子上用的是暗繡,太陽光照在他身上,能看到衣襟上隱隱浮動的銀色繡紋。
牆外一棵開花的石榴樹探了大半的枝葉進來,綠的葉紅的花,春意盎然。蕭珏雙手懷抱於胸前,懶散倚靠著牆根,不同於往常的冰冷深沉,乍一看,倒像是多了幾分少年氣。
葉卿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詩: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夫人,我來吧。」紫竹嘴邊抿著笑接過了葉卿手中的木勺。
舀了這麼久的粥,葉卿的確有些手酸,就讓紫竹接替了她。
她朝著牆根那邊走去,到了蕭珏跟前,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她跟他,一貫是沒什麼可說的。
葉卿想了想,道:「今晨聽紫竹說爺巡視河道去了,怎這麼快就回來了?」
「洪水還沒退完,只能查看一些洪水消退的地方。」蕭珏答。
葉卿點了點頭,又找不著話題了。
「你方才是在施粥?」蕭珏問,在他印象里,葉卿一直都是金貴又嬌氣的。
聽他問起,葉卿便道:「我在府上閒著也是閒著,就四處走走看看,見這邊難民太多,施粥的僕婦們忙不過來,就過去幫幫忙。」
馬上就要入夏,今日天氣有些大,葉卿方才一陣忙活,鼻尖兒都是汗珠。因為熱,她原本白皙的面容蒙上一層淡淡的粉色,像是剛顫巍巍綻開花苞的薔薇花,嬌艷欲滴。
葉卿樣貌沒隨她爹娘,反而有些像太后,五官端莊大氣,媚而不俗,艷而不妖,像極了一朵富貴牡丹,壓得下百花芳華。
蕭珏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眸色有些疲懶,但眸子深處卻是些他自己才能懂的東西。他想幫葉卿擦去她臉上的汗珠,卻想起自己身上沒帶帕子。
他眉頭擰了擰,突然抬起手,葉卿條件反射性就想往躲,他輕聲呵斥:「別動。」
葉卿瞬間僵若木雞。
蕭珏用袖子幫她擦去了臉色的細汗,擦到她鼻尖時,他改用拇指輕輕拂去,觸手一片溫軟細膩,他不由自主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心底升起從未有過的異樣。
葉卿鼻尖肌膚柔嫩,被他摩挲得生疼,她躲開他的手,咕隆一句:「疼。」
蕭珏自幼習武,手上本就有薄繭,後來又去了關外兩年,手指在關外時被凍得皸裂,開了好大的口子。現在傷口雖好了,但指腹那一片依然粗糙得不行。
他收回手,把還帶著幾分酥麻的指尖掩在了廣袖之下,開口卻帶著幾分嫌棄:「嬌氣。」
像是為了解釋自己方才之舉,他依然用帶著幾分嫌棄的口吻道:「臉花成這樣,髒死了。」
聽他這麼一說,葉卿就把目光放到了他袖口上。這件月白的袍子,方才用來給她擦汗了,上面的濕痕還十分顯眼。
看樣子狗皇帝又是個愛乾淨的人,葉卿雖然在心中腹誹又不是自己要他擦汗的,但狗皇帝語氣里的嫌棄都這般明顯了,她只得道:「弄髒了爺的衣服,妾身一會兒幫爺洗乾淨吧。」
蕭珏神色又意外了幾分,他盯了葉卿一會兒,說了句:「隨你。」
草草用過午飯,蕭珏又出門去了,聽說是大水過後造成山體滑坡,把前往廬江的官道給堵了,韓刺史正在帶人疏通官道,蕭珏也過去看著。
拿著蕭珏換下來的那件袍子,葉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給自己找了件麻煩事干。
她一穿過來就是皇后,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還沒洗過衣服,也不知這古代洗衣服是怎麼個洗法,畢竟這裡沒洗衣粉也沒洗衣液。
以前看電視倒是看到許多婦人用洗衣棒在河邊一直用棒子捶打衣服。
骨子裡作為一個現代人,葉卿不覺得那樣就能洗乾淨衣服,她只得去問了紫竹。
紫竹得知葉卿是要給蕭珏親自洗衣服,一邊欣慰她家娘娘終於又開竅了,一邊又有些心疼。這一路南下,衣食住行樣樣簡陋,她是真覺得苦了葉卿。
紫竹找今晨給她們送飯的婦人要了皂角,又問了附近哪裡可以洗衣服,這才帶著葉卿前去了。
原本這鎮上的人洗衣做飯也可取用井水的,但水患一發,喝的水尚且不夠,洗衣服之類的,就沒人再取用井水。如今水患當前,葉卿也不好例外。
為了保護葉卿的安全,她外出身邊就跟了十六個護衛。
洪水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如今有了消退的樣子,所以她們去的那個河邊,河水倒是清澈,沒有葉卿想像中那般渾濁。
河岸邊上有一片光滑的石板,應該是經常有婦人來這邊洗衣。
葉卿在紫竹的指導下把衣服放進水裡泡濕,再拎起來在石板上用洗衣棒捶打。紫竹把皂角剝開,取出裡面的皂豆,裹進衣服里,讓葉卿對著包有皂豆的地方捶打。
葉卿這才惶然大悟,她就說電視裡古代人洗衣服怎麼在河邊拿著一根棒子亂捶,原來是衣服里裹了皂豆。
這皂豆就差不多就是古代人的洗衣粉了。
蕭珏這件袍子本就沒怎麼髒,葉卿洗乾淨也沒費多少力氣,她倒是覺得嘗試一下古人洗衣服的方法,還怪有趣的。
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個引人嚮往的地方,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哪怕前不久才經歷過一場洪災,但洪水退去後,這裡依然青山綠草,生機盎然。
回劉府葉卿也是閒著,她打算沿河岸走走。
許是職業病犯了,沿路看風景時,這條河的河幅、河岸坡度,她就估出了個大概,就是水深和流速沒有測量工具,葉卿不太敢打包票。
這條河太窄了些,不像是江南的主河道。葉卿問了隨行的一個護衛,護衛是揚州人,所答果然不出葉卿所料。
「這河是濉河的一個分支,旱年因為有濉河那邊的水過來,倒也從來沒幹涸過。就是一旦碰上暴雨,河水就漲得厲害,這條河上的橋,年年都被大水沖毀,年年都得重建。」
葉卿聽得這番話,所有所思。
她目測這河岸寬度有八十來米,若是建造拱橋,河岸太寬了些,拱橋下面沒有支撐,橋面承重力不大,很容易橋塌。但若是造梁橋,這個河面寬度又短了些,在河床打橋段,反而會影響橋的泄洪能力。
造這兩種橋,都比較花錢。這只是揚州城的一個小鎮,這條河在小鎮尾巴上,鎮上富裕人家不多,沒人願意為修建一座橋投入這麼多錢。
這麼想著的時候,就看到前面有一隊官兵在修橋。
河岸兩側還有零零散散的碎木,不難想像之前發大水時,河面上的橋幾乎是瞬間被沖毀的。
竟是用的木橋?
葉卿盯著那些碎木看了一會兒,問隨行的侍衛:「這裡一直都是修的木橋?」
侍衛不知葉卿為何對這橋這般感興趣,恭恭敬敬答道:「這座橋連通的是河對面幾個村子,平日裡也只有村民會走這橋到鎮子上來,早些年官府也修過石橋,但還是被大水給衝垮了,後來就改修木橋,這樣重建時也方便些,還能省下不少銀子。」
葉卿看了看河面,突然道:「在這裡修一座浮橋倒是可行。」
紫竹知道葉卿說的是橋,但到底是什麼橋,她就一頭霧水了,問:「夫人,您說的浮橋是什麼橋?」
葉卿看了一眼一臉茫然的紫竹,想了一個通俗易懂的解釋:「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橋。」
浮橋在葉卿原來的世界裡,早在周朝的時候就出現了,後來甚至被用於軍隊水戰。
浮橋的搭建也很簡單,一般是用舟船或浮動木箱代替橋墩,橫排於河中,以船身作橋墩,上鋪梁板作橋面。橋與河岸之間用栰板連接,以適應河水的漲落。舟船系固於由棕、麻、竹、鐵製成的纜索上,或者用鐵錨、銅錨、石錨固定於江底及兩岸,也可索錨兼用。浮橋可適應江河水位起落,隨時調節。
江南應該還有不少這樣的地方,葉卿覺得造浮橋的話,的確是比較省時省力。
原皇后生來就在宮裡,肯定不懂這些,她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浮橋,不敢貿然提出來。
葉卿思來想去,覺得要是這個世界還沒有浮橋的話,找到葉尚書後,倒是可以把浮橋一事告訴葉尚書,讓他吩咐手底下的人修建浮橋。
就是不知道她那便宜老爹有沒有作死,如果葉尚書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葉卿對這個便宜老爹也沒啥感情,但是本著為原主盡一份兒女孝道,她也只能求狗皇帝饒他不死。
一想到狗皇帝,葉卿的目光就落到了紫竹端著的木盆上。
也不知道狗皇帝今天突然吃錯了什麼藥,竟然給她擦汗?
可能是她反射弧太長了,她之前都沒覺得難為情的,現在才覺得臉頰燒得有些厲害。
回到韓府迎面就碰上了韓刺史,昨夜葉卿是被蕭珏抱著回房的,但路過院子時她還是注意到了他,因此也不至於認不得人。
葉卿貴為一國之後,自然不能先向臣子行禮。
韓刺史見了她,面上倒是有幾分慌張之態,似有什麼難言之隱,躬身作揖:「下官見過夫人。」
葉卿心中雖詫異,但也沒放心上,回了句「不必多禮」,轉步就要往房間去。
「夫人留步!」韓刺史有些失態喊了一聲。
葉卿停下腳步,正想開口詢問,就聽見房間裡傳出一聲茶盞墜地的聲響,跟著就傳出一聲女子的啼哭聲。
作者有話要說:
葉卿:呵!狗皇帝背著我在房間裡藏了女人?【拿出剛洗好的衣服扔地上踩兩腳】
狗皇帝:……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