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葉卿猜測他是覺得自己不能隨他一同去泰山封禪,有些惱怒。

  她努力擠了擠眼角,終於擠出兩顆眼淚花花,讓自己看起來更柔弱可憐一些,細聲細氣道:「都是臣妾的身子不爭氣,明日就要啟程前往泰山封禪了,臣妾卻病了……」

  說到後面,頗有幾分黯然神傷的感覺,她抬起頭懇切望向蕭珏:「陛下,臣妾這一身病氣不吉利,泰山封禪,臣妾還是不去了,臣妾在宮中抄寫佛經,祈求佛祖保佑大翰。」

  蕭珏目光涼涼掃了葉卿一眼:「皇后為何這般抗拒去泰山封禪?」

  葉卿:因為我怕死在路上。

  腹誹歸腹誹,葉卿捧著心口,做出一副難受的樣子:「不是臣妾不願去,實在是臣妾的身子不爭氣……」

  蕭珏幽幽道:「你肚子疼捂胸口做什麼?」

  葉卿:「……臣妾覺得胸口也好悶。」

  聽得葉卿的話,蕭珏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他朝門外喚了一聲:「安福。」

  候在外邊的安福立即進殿來,手上還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

  蕭珏接過安福手中的藥後,就讓他出去了。

  葉卿還是沒弄懂蕭珏這是要做什麼,就見蕭珏端著藥碗一一步步走過來,坐在床邊,單手扶起她,又給她身後塞了一個軟墊,這才用他金尊玉貴的手指握著湯匙攪了攪那碗藥汁,舀起一勺送到葉卿嘴邊。

  葉卿第一反應不是狗皇帝竟然親手給她餵藥,而是這黑乎乎該不會是毒吧?

  見她跟只呆頭鵝似的愣著,蕭珏開口:「張嘴。」

  葉卿想問這是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一句:「臣妾自己……」

  「來」字還沒說出口,蕭珏那勺藥已經在她啟唇的瞬間送進去了。

  「這副藥喝下去,只要你半夜裡不再吃巴豆,明天差不多就能好得產不多了。」蕭珏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

  葉卿卻是徹底呆住,狗皇帝知道她吃巴豆裝病?

  因為慫,葉卿一句話也沒敢再說,蕭珏給她餵藥,她就乖乖張嘴喝下。

  二人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完成了餵藥。

  餵完藥,蕭珏才盯著葉卿看了半響,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一個答案:「皇后不想去泰山封禪,是怕路遇什麼不測麼?」

  葉卿只覺得狗皇帝最近愈發怪異,但她的老底還是不能泄露出來,葉卿就開始有理有據的瞎掰:「臣妾……臣妾害怕,此去泰山,路程遙遠又艱苦……」

  說白一點就是就是不想跟著狗皇帝你去吃苦。

  葉卿覺得她給自己貼上這又嬌氣又作的標籤,應該會讓狗皇帝對她很敗好感。

  蕭珏聽了,果然皺了皺眉頭,說了句:「麻煩。」

  葉卿:覺得麻煩就快點拋下我啊!

  誰料蕭珏下一句卻是:「朕不會讓你吃苦,皇后安心跟去便是了。」

  23

  狗皇帝的藥確實有效,第二天她就恢復得七七八八。

  葉卿一早被紫竹拉起來洗漱梳妝,因為早上還得從皇極門那邊□□整個京城,她是皇后不能失了威儀。那套壓箱底的繁瑣鳳袍被紫竹翻出來給葉卿換上,臉上一陣塗塗抹抹,畫了個大濃妝。

  葉卿不是很懂這個時代的濃妝審美,她一張臉被塗的跟猴屁股似的,怕是她親娘都認不出她來。

  收拾好後就坐鳳輦去了皇極門,文武百官都在那邊等著。

  這是葉卿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皇家這種盛大場面,不得不說還是挺震撼,據說光是此次隨行的護衛軍就有五千。

  她差不多就是跟著狗皇帝在文武百官面前走個過場,然後就被狗皇帝塞馬車裡去了。

  途中她倒是透過馬車車簾看了一眼京城風光,自古京都繁華,這裡也一樣。

  不知是不是出師不利,趕路的第二天,馬車就壞了,狗皇帝嫌修馬車太麻煩,換了一輛小點的,但是舒適度絕對不亞於之前那輛馬車。

  換馬車之後,葉卿發現他們隨行的護衛隊不見了,蕭珏一身尋常公子哥兒的打扮,紫竹給她找的衣衫則是民間女子的。

  葉卿一開始以為狗皇帝是怕有人暗殺,想掩人耳目,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她們的目的地變成了揚州,葉卿就不淡定了。

  狗皇帝繞了個大彎,其實不是為了泰山封禪,而是來江南水患事發之地?

  安福一向是跟在蕭珏身邊的,許是為了做戲做得逼真一些,狗皇帝直接把安福留在了前往泰山的車隊裡。

  隨行的下人他只帶了一個叫王荊的大漢,葉卿身邊伺候的只有紫竹。一行四人前往江南,倒是不會引人注目,就是安全上沒什麼保障。

  葉卿猜測狗皇帝的暗衛許是暗中跟著的。

  說好去泰山卻來了揚州,她若不問一句就顯得太奇怪了,葉卿看向坐在馬車對面的狗皇帝:「陛下不是說前往泰山封禪麼?」

  蕭珏背靠馬車,閉目養神:「皇后不想去,就不去了。」

  葉卿:……

  怎麼就成她的鍋了?她不想去泰山封禪,跟狗皇帝轉頭就帶她下江南有關係?

  猛然間一個想法在葉卿心頭滋生,該不會泰山封禪一開始就是個幌子,狗皇帝真正的目的是下江南!他執意帶上她,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他若一人去泰山封禪,興許還會被朝臣懷疑,而帶上她這個拖油瓶,倒是增加了可信度。

  狗皇帝這般大費周章,此次江南之行怕是不簡單。

  這樣一想,之前被她忽略的很多疑點就冒了出來,蕭珏絕對不是個昏君,葉尚書的能力有幾斤幾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南治水這樣重要的事,就算他想打壓楊相,但他手底下能用的人也不少,為何一定要把這差事交給葉尚書?

  原著中狗皇帝並沒有親自下江南,但現在狗皇帝明顯是有備而來的樣子,不知能讓江南水患一事得到解決。

  「皇后在想什麼?」蕭珏突然開口。

  葉卿想了想作為一個后妃在此刻該有的反應,裝出滿臉感動的樣子:「多謝陛下體諒臣妾,帶臣妾下江南尋父親。」

  蕭珏懶散掀開眼皮,只看了她一眼,又合上了。

  雖然這狗皇帝一句話沒說,但葉卿還是感覺到了他淡淡的嫌棄。

  葉卿幾乎可以肯定,他若是開口,肯定又是一句尖酸帶刺的話。

  是她演技不到位麼?葉卿默默收起了滿臉的感動。

  這馬車空間不大,坐下了她和狗皇帝,紫竹就只能出去和狗皇帝那駕車的侍衛擠,葉卿想找個人說話緩解一下尷尬都不行。

  馬車又行了一段路,她跟狗皇帝一句話也沒再說。葉卿無聊掀開馬車的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視線所及,皆是荒涼。

  聽說江南揚州城本該是個富庶之地,但現在半點也看不出來,官道上一片泥濘,兩旁的樹木歪歪斜斜,有的還被連根拔起。

  不難想像當時這裡被水淹時是怎樣一副可怖場景。

  道上偶爾可見逃難的難民,衣衫襤褸,臉頰下凹,眼神里幾乎沒什麼光彩。有拖家帶口的,有孤身一人的,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麻木而疲憊。

  越靠近揚州城,路上看到的難民就越多。

  看到他們的馬車走近,道上的難民都自動讓開。他們可能是乞討累了,也可能是在路上乞討被拒絕過太多次,只是麻木看著馬車走過。

  葉卿知道江南水患會給當地百姓帶來疾苦,但是親眼所見又不一樣,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把這裡當成一個虛假的世界,所以哪怕知道水患什麼的,心中也沒太大的感覺。但這一刻,她像是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種無奈和心酸就有些揮之不去。

  空氣似乎都是壓抑的。

  一聲悽厲的哭嚎像是一把尖刀把這片壓抑捅出個大窟窿,湧進來的卻是更多的心酸和絕望。

  前方的彎道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跪在地上,抱著懷裡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葉卿見她懷中孩子的手軟軟垂在身側,就知道她的孩子怕是已經沒了。

  婦人的哭聲只是引得幾個難民側目,但沒人過去寬慰她,每個人都自顧不暇。

  葉卿心口突然窒得慌。

  放下車簾,她用力閉了閉眼,心頭的酸澀壓抑還是揮之不去。

  車上有乾糧,但是不能給。這裡的難民已經很多了,她們車上的乾糧壓根不夠。有的難民得到了乾糧,有的卻沒有,誰也不能保證這些現在只被本能支配的難民會做出些什麼。

  蕭珏不知何時掀開了眼帘,看到葉卿這般,倒是頗為意外挑了下眉,這女人倒是沒給他惹麻煩。

  「陛下,朝廷的賑災糧還沒撥下來麼?」葉卿再次睜開眼時,沒忍住問。

  他們趕路還繞了個彎都已經到了揚州,葉家的米糧鋪子可是在這之前就交到了皇帝手上,朝廷的賑災糧不該至今還沒到。

  蕭珏眼角多了幾分冷意:「糧食和賑災銀抵達揚州的摺子早就送回京城了。」

  賑災糧和賑災銀都到了揚州,那為何這些難民看起來依然像是幾天沒有果腹?

  官府的人若是在這節骨眼上還想貪,那真的是目無王法。

  但既然他們這樣做了,背後肯定有人撐腰。朝堂上有這個本事的,葉卿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楊相。

  到廬江還有半天的路程,但天已經黑了,沿途的客棧酒樓早已關門,估計掌柜的也是拖家帶口逃難去了。

  他們準備在當地找一戶人家借住一晚。

  路過一處高門大府時,發現府宅外一群難民排了長長的隊。府門緊閉,但那些難民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有躺在人家屋檐下的,甚至有直接躺在大街上的。

  蕭珏差王荊一問才知,這家主人是鎮上有名的大善人劉員外。水患以來,劉員外府上早晚都會開門施粥,所以這些難民為了能搶到粥喝,直接早晚都在這裡排隊等著。

  「今晚就歇在這裡。」蕭珏道。

  王荊應了聲便前去敲門。

  堵在門口的難民見他衣衫體面,就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王荊敲了兩下,朱漆大門就開了,一個小廝探頭探腦看了王荊和停在府門前的馬車一眼,聽王荊說明來意後,他道:「等著,我去稟報老爺。」

  不多時,小廝就領著一個體型富態的中年男子過來,看樣子他就是劉員外。

  蕭珏帶著葉卿下車,跟劉員外簡單寒暄了幾句。

  他化名王玉,說自己是出去做生意,家中老父老母還在廬江一帶,得知水患後,特地回鄉找老父老母的。

  「王公子孝順,不愧能有這般好福氣,娶了這麼個美貌賢妻。」劉員外大笑,眼神卻一直往葉卿這邊瞟。

  蕭珏眼神寒涼了幾分。

  葉卿低垂著頭,假裝沒看見,下意識往蕭珏身後躲了躲。

  發現了她這個小動作,蕭珏唇角無意識勾了勾。

  回答劉員外的話時,他語氣涼薄而疏離:「劉員外過獎。」

  劉員外又問了些其他的,都被蕭珏不溫不火把話堵了回去。

  最終王員外給了他們三間客房,蕭珏跟葉卿一間,王荊跟紫竹各自一間。

  葉卿覺得這劉員外跟她心目中的大善人形象不太一樣,先前在大門口盯著她看的目光,就讓她渾身不舒服。

  丫鬟送來茶水點心時,她都沒敢貿然吃,從懷裡掏出一小卷皮革,皮革里縫了一層綢布,綢布上別著好幾根銀針,她抽出銀針試了試毒,發現銀針沒變黑,才安心喝了一杯茶。

  蕭珏坐在椅子上,後背完全貼著椅背,難得散漫的模樣。見她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發出一聲輕笑。

  葉卿知道他是笑自己膽小,也沒跟他計較,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爺,喝杯茶嗎?」

  蕭珏似乎覺得對她給自己的這個稱呼挺有趣,又笑了笑,伸手接過她遞過去的茶喝了一口。

  茶葉是前年的碧螺春,醒茶醒得不到位,泡茶的人也沒泡好,蕭珏對茶道頗有研究,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了。

  葉卿只當這是個解渴的,一連喝了兩杯。

  蕭珏盯著她看,不知在想些什麼:「夫人喜歡喝茶?」

  葉卿剛準備伸手拿點心,聽到蕭珏的話,她動作頓了頓,他一貫是直接叫她皇后的。現在猛然把「皇后」二字改成了「夫人」,倒是像是突然多了些別的味道。

  葉卿微微有幾分不習慣,答了句:「還行」。

  爪子還是堅持不懈摸到上那塊點心。

  葉卿拿起來細細慢慢的嚼,努力讓自己吃東西的姿態看起來優雅一些。

  這具身體胃口不大,吃東西老是吃一點就飽,但又餓得快。

  以前在宮裡的時候,除去一日三餐,她還有各種零嘴換著吃。就算突然餓了,讓紫竹煮碗粥也不錯。

  這幾日趕路,蕭珏在馬車裡,她便是餓了也沒敢翻出乾糧啃,每天捧著肚子煎熬度日,葉卿覺得她都快餓出胃病了。

  蕭珏聽了她的話,便道:「回去後,為夫尋些好茶贈與夫人。」

  這「為夫」二字又把葉卿給驚著了,她正在吞點心,一不小心就噎住了。

  她手忙腳亂給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才終於好受了些。

  許是方才噎得難受,她眼角都帶上了幾點淚花花,配上她那副表情,倒是更可憐了。

  蕭珏突然就想起了出宮前一天,她說怕路上艱苦。

  視線落在她那水潤的粉唇上,鳳眸半眯,眸色卻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有點想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