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這件事情,並沒有喬妍想像中那麼麻煩。
匆匆走完了三書六聘的程序,兩個月後,她便嫁入李家,做了李泓的妻子。
正值亂世,禮節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喬妍的長姐出嫁時是這樣,長兄娶妻時也是這樣,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不會為之不平。
再則,她也清楚:
這婚事本就不是為了什么小兒女情誼,而是喬家與李泓進行聯盟的必要維繫,若真是為時間太趕,禮節缺漏而生事,那便是顛倒輕重了。
婚禮在黃昏舉行,用過午膳之後,喬妍便梳妝更衣,脂粉勻面之後,又去勾勒眉黛,塗抹胭脂,最後才點了唇脂。
嬤嬤取了鵝黃來,想為她妝飾面容,卻被喬妍攔住了:「我不喜歡這些,收起來吧。」
嬤嬤有些遲疑,喬老夫人卻笑道:「收起來吧。天大地大,今天阿妍最大。」說著,又打發其餘人出去,只留了幼女喬妍與長女喬瀾兩個女兒在身邊,顯然是有話要講。
桌上紫檀木盒裡擺著一雙金質嵌紅鴉忽的耳鐺,喬妍撿起來佩在耳畔,湊到面前的八角纏枝海棠鏡一看,便見鏡中人明光耀人,艷色奪目。
她微微莞爾,扭頭看眼母親跟姐姐的神情,不禁蹙眉道:「我是嫁人,又不是發喪,怎麼都這副表情?」
喬老夫人被她氣笑了,輕輕責備道:「不許胡說。」
喬妍自己也笑了:「阿娘,姐姐,我都要嫁人了,這是喜事,你們好歹笑一笑嘛。」
「我嫁與李泓,於他而言是件幸事,於喬家而言也是幸事,既然如此,何必再做小兒女情態?」
她拉起母親和姐姐的手,彼此搭在一起,徐徐道:「平心而論,李泓相貌堂堂,英武非凡,也是個蠻好的夫婿人選。」
喬老夫人聽她如此善解人意,心下酸澀更甚,禁不住想要落淚,想起今日大喜,生生忍住了:「阿娘只是覺得委屈了你……」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
喬妍笑道:「李泓潛龍在淵,來日不可限量,我嫁與他,焉知非福。再則,到了咱們家這等境地,兒女嫁娶哪能隨心所欲,姐姐是這樣,大哥是這樣,我為什麼不能這樣?」
喬老夫人徐徐嘆了口氣,神情中帶著對女兒的憐愛,喬瀾卻握住幼妹的手,語氣低柔道:「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別太要強,也別叫人欺負了。」
喬妍溫聲道:「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現在天下未定,你們成婚之後,李泓怕也沒有多少時間陪在你身邊,多半會叫你留在太原,不過這也好,那兒是李家起兵之地,倒也安全,我也留在那兒,姐妹倆還能做伴兒。」
喬瀾握住牡丹梳篦,動作輕柔的幫著小妹梳發:「兩家聯姻,並不意味著喬家怕了李家,說到底,不過是暫且的聯合罷了。你嫁過去之後,不要主動生事,但若是被人欺負了,也不必忍氣吞聲……」
喬妍乖巧的應道:「知道了。」
「穀雨和立夏她們都是從小跟隨你的,你既出嫁,便陪著一起過去,也好有個照應,」喬瀾放下牡丹梳篦,將她滿頭青絲梳起,撿起桌案上的金質鳳凰步搖簪入發間:「阿爹說了,屆時與你府兵五百,以做照應,若逢突變,你可自便行事。」
喬妍聽得莞爾:「就這句話最有用。」
喬瀾拍了拍小妹的肩,道:「還是那句話,不怕事,但也別惹事,知道嗎?」
喬妍笑著應了聲:「好。」
說完這句話,內室中陡然安寂下來,喬老夫人對著女兒看了許久,眼底淚光閃爍,近前去抱住了她,哽咽道:「好好過。」
喬妍環住母親腰身,再度應了聲:「好。」
……
喬妍從前見過李泓幾次,也說過話,但若說有多少深情厚誼,那便是不可能了。
若換成尋常女郎,到了她這等境地,要麼哭哭啼啼,要麼滿心怨艾,可喬妍呢,既不難過,也沒覺得委屈。
這是一場公平交易,喬家人固然沒占便宜,但也沒吃虧,再苦著臉跟被欠了錢似的,就太膈應人了。
婚儀之後,李泓在外敬酒,她便在寢室等候,白露悄聲問她:「女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喬妍唯恐婚儀時候出什麼漏子,別說吃東西了,連水都沒敢喝,看眼桌案上的菜式,雖覺意動,卻還是到:「還是等等吧。」
不然待會兒李泓回來,瞧著也不像話。
立夏有些心疼她,想說句什麼,卻聽外邊兒有腳步聲響起,忙站回原處,喬妍也將桌案上的金柄玉扇執起,堪堪遮住面容。
侍婢們將門推開,李泓大步走了進去,在她面前站定,略一停頓,又伸手去接她手中玉扇。
喬妍便順勢鬆開了手。
侍婢送了兩半兒被紅線系在一起的瓠瓜來,李泓伸手拿了一半兒,又遞了另一半給喬妍。
黑漆托盤上另有壺酒,他沒叫侍婢動手,自己執起酒壺為喬妍添酒,末了,又為自己斟上,微微抬手,向她致意。
他生就一張非常英俊的面孔,眉眼深邃,英姿勃發,即便是跪坐於地,仍能看出身姿筆挺,器宇軒昂。
喬妍緩緩眨一下眼,身體前傾,遷就著那紅線的長度,與他一道飲了瓠中酒。
侍婢們笑著向一雙新人道賀,又說了些吉祥話,這才收拾了東西,施禮退去。
喬妍早膳時候吃的不多,午膳更不曾用,一套婚儀結束,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見已經吃過合卺酒,便伸手去摸筷子,正待吃點東西,卻見李泓靜靜正看著她,卻沒有動作。
她頓了頓,又撿起另一雙筷子,遞了過去。
李泓忽然笑了起來,接過那雙筷子,輕輕道了聲謝。
喬妍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李泓也是如此,夫妻二人沉默著用了新婚夜的晚膳。
白露與立夏幾人送了香茶漱口,待他們用過之後,方才將桌案收拾了,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內室中只留了一雙新婚夫妻在,雖無人言語,氣氛卻驟然溫柔旖旎起來,兒臂粗的蠟燭燃的正盛,不遠處香爐里染著香,夜風自半開的窗扉吹入,帷帳輕柔的拂動起來。
喬妍抬眼去看李泓,這個剛剛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道:「新婚之夜,我們還是先約法三章吧。」
李泓方才似乎飲過許多酒,神情中略微透著幾分醺然,倒叫他周身氣息更見柔和,他頷首道:「好。」
喬妍徐徐道:「第一,我不會幹涉你的正事,也請你不要對我過多拘束。」
李泓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輕輕道:「好。」
喬妍點點頭,道:「第二,我會盡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也請你做一個好的丈夫,包括但不限於履行此前的約定,以及此後與喬家的合作互利。」
李泓道:「好。」
喬妍蹙眉道:「你是不是只會說這一個字?」
李泓道:「當然不是。」
不知為什麼,喬妍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後,又道:「最後,我需要你的確定:我可以自由選擇對章夫人與妯娌、小姑們的態度嗎?」
李泓也笑了:「除去同樣姓李,我與李家便沒有別的羈絆了。」
「那就沒有別的事情了。」
喬妍脫掉華麗卻略顯厚重的外裙,到床邊的梳妝檯前去,卸了髮髻上的釵環與耳鐺,回頭看他,面容上有種不遜於寶石的光彩與明艷:「我們睡覺吧。」
男人跟女人的這點事情,喬妍並不陌生,時逢亂世,她又不是養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女,聽過的不知其數,親眼見過的也不少,現下到了自己身上,臉不紅心不跳,連氣息都平穩如常。
李泓見她如此坦蕩,反倒怔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近前去將她攔腰抱起,相擁著進了帷幔之內。
喬妍雖不懼怕,卻也是頭一遭經這種事,男人略微粗糲的掌心觸碰到她的肌膚,那感覺有些奇妙,卻是言辭難以形容的。
李泓扶住她的腰身,低頭去親吻她的唇,喬妍不太喜歡這個動作,下意識的側過臉去,他略微一頓,倒不糾纏,低頭去親吻她脖頸,動作親昵,隱約有些溫柔。
夜色漸漸深了,帷幔之中的溫度卻漸漸升了上去,李泓不喜言語,到了此刻,更是始終緘默,倒是喬妍,時不時的嘟囔幾句。
最開始的時候,她攀著男人的脖頸,蹙眉忍了會兒,還是抱怨了句:「有點疼,那些花娘叫得那麼大聲,都是騙人的。」
李泓忽然笑了,低下頭去,在她面頰上重重親了一口。
喬妍頗覺莫名,只是這種情狀下去問,又覺得怪怪的,便沒有開口,再過一會兒,卻覺有些得趣兒了。
她不是扭捏性子,既然覺得享受,便不會藏著掖著,兩腿主動攀住男人的腰,咬著他耳朵說了句:「原來還蠻舒服的。」
就這麼一句話,翻來覆去的數一數,也不過七個字,不知是哪裡戳到了那男人的心肺,他手指輕柔的摩挲她面頰幾下,忽然就加重了動作。
喬妍給驚了一下,到了這會兒再說「你慢點兒」「我受不了了」什麼的,未免矯情,左右也覺得舒服,便摟住男人脖頸,盡情享受這一刻的暢然。
後來的事情,喬妍便不怎麼清楚了,只記得完事之後她軟的像一團水,被李泓抱著去擦洗時,自己才朦朦朧朧的睜開眼。
她痛定思痛的說:「我向花娘道歉,她們是一群實事求是的人。」
……
喬妍並非憊懶之人,李泓也是如此,然而夫妻新婚,合卺夜後,第二日起的晚些也不奇怪。
李開濟不喜長子,更不喜喬氏女,早早便著人知會,道是第二日不必前去見他,叫新婚夫妻好生歇息,章夫人卻是磨刀霍霍,只等著給新婦一個下馬威。
「我長兄唯有一子,竟喪命於喬家之手,叫我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第二日天還未亮,章夫人便起身了,叫侍婢幫著自己梳妝,又連連冷笑道:「做了李家的媳婦,便不要再擺出喬家女的嬌氣樣,我可不吃這套!百善孝為先,大郎常年不在府中,也就罷了,既然娶了媳婦,便該好生替夫君盡孝了!」
陳媽媽是跟隨她嫁入李家的舊人,聞言便笑道:「正是這個理兒,夫人是正經婆母,叫兒媳婦每日侍奉在前,不是苛待,是真心疼她呢。」
章夫人目光森寒,看眼外邊兒天色,道:「時辰也差不多了,去叫新婦過來請安。再告訴她,以後便要這個時候前來問安,我若沒起身,便在外邊等候,幫著侍婢們備好溫水,等著晨間侍膳……」
「噯,」陳媽媽應了一聲,欣然笑道:「奴婢這就去請新婦過來。」
章夫人目光陰鷙,嘴角扯動一下,又吩咐左右:「去備一壺開水,等新婦過來,就該敬茶了。」
侍婢們噤若寒蟬,應了一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
陳媽媽到李泓院外時,那夫妻二人還未起身,白露幾人與其餘侍從守在外邊兒,見有人來,不免問起來意。
「老身是替夫人來傳話的,」陳媽媽皮笑肉不笑道:「新婦進門第一日,合該前去向婆母敬茶,這會兒時辰就差不多了。新婦剛嫁進李家,不懂規矩,頭一次遲些也就罷了,以後可不要再這樣了,否則,夫人好性兒肯體諒,家法也是不肯體諒的……」
穀雨幾人自幼跟喬妍一起長大,自然不是泥捏的,懶洋洋看她一眼,道:「郎君與娘子還沒醒呢,你在這兒等等吧。」
「豈有此理!夫人還在等著呢!」
張媽媽怒道:「哪有長輩在廳堂等候,晚輩卻酣然大睡的道理?!」
「又不是我們叫夫人起身的,」穀雨聳聳肩,提議道:「要不,媽媽再叫夫人回去睡個回籠覺?」
「……」張媽媽額頭青筋繃起,手指哆嗦的指著穀雨,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好,好好好!」最後,她惡狠狠道:「喬家的規矩可真是好,竟連當家夫人都敢不放在眼裡!你們不去叫,我去便是了,老身即便賠上這條性命,也要幫李家正一正這風氣!」說完,便要往裡闖。
穀雨幾人聞言冷笑,還沒等近前說話,便見有李泓身邊人將張媽媽攔下了。
「郎君的脾性,媽媽是知道的,」那侍從溫和道:「媽媽今日硬闖,是備好了棺槨,還是量好了壽衣?好在這東西便宜,媽媽身家不菲,置辦個七八套都沒問題。」
張媽媽聽他言語中毫不掩飾的殺機,腿便軟了大半,面頰慘白,丟下一句「走著瞧」,便忙不迭跑了。
章夫人起個大早,精神不免疲憊,哈欠連天的等了許久,才聽說張媽媽回來了,她正襟危坐,便待給喬妍一個下馬威,哪知到最後,竟只等到了張媽媽一人。
「怎麼回事?」章夫人語氣不善。
「夫人!夫人您要替我做主啊!」
張媽媽心知自己將事情給辦砸了,如何敢直言,便將事情再三誇大幾倍,哭天喊地的說了出來。
章夫人聞言大怒,卻也知此刻不能同喬家和李泓撕破臉,咬牙切齒良久,終於道:「那就等!只要喬氏不是死人,就得來給我問安,到了李家的地界上,她還能翻天嗎?!」
張媽媽連聲附和:「夫人所說甚是。」
……
直到日上三竿,喬妍方才睜眼,懶洋洋的打個哈欠,卻見李泓似乎早就醒了,正枕著手臂,目光柔和的看著她。
既然做了夫妻,總不能活的像一雙陌生人,她向他笑了笑,坐起身來,說了句:「起吧。」
李泓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也露出一個笑來,起身下榻,尋了她衫裙遞過去,這才自去更衣。
外邊兒人聽見內室動靜,便捧著巾櫛、水盆入內侍奉,末了,又將方才張媽媽來過,說的那些話講與他們聽。
李泓擦了把臉,神情不變,向喬妍道:「先吃早膳,吃完之後,我同你一道過去。」
「那倒不必,」喬妍用香鹽淑過口之後,抬頭道:「先吃飯,吃完飯之後我自己去。」
李泓眉頭微動,神情中有些擔憂。
喬妍見狀失笑:「你又不能一直留在李家,今日也就罷了,以後難道能一直陪我去嗎?放心吧,我不怕她。」
日光透過窗扉,映照到她明艷的面龐上,唇紅齒白,分外嬌妍。
李泓不知想起什麼,伸手揉揉她的長髮,忍俊不禁。
喬妍被他笑的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再次確認道:「無論我對李家女眷採取什麼態度,你都不會介意,對吧?」
李泓道:「按你的想法來便是,無須顧及我。」
喬妍安下心來,沒再糾結,侍從們早就準備好了早膳,夫妻二人一道用過,她便催著李泓走了。
「男人的征途在山河之間,而不是後宅內院,去忙你的事情吧,」喬妍目光明亮,道:「於我而言,也不需要這短短几日的陪伴。」
李泓聽她如此言說,先是一怔,旋即又覺的確是她會說的話。
他也不推諉,深深看她一眼,道:「那,我走了?」
「去吧。」喬妍幫他整了一下衣領,笑著送他出去。
……
李泓走了,喬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辦。
李泓身邊的侍從與屬官,她作為主母,都要一一見過,有所言談勉勵,又兼接手帳簿與財務諸事,著實不算輕鬆,好在有穀雨等人幫襯,總不至於暈頭轉向。
臨近午間的時候,喬妍總算忙活的差不多了,卻聽外邊人來回稟,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夫人那兒打發人來催,這都是第七遍了……」
「知道了,我這就去。」喬妍應了一聲,又吩咐人去準備午膳:「我想吃燉乳鴿,鹽味兒要重一點,再多添幾個素菜,免得油膩,也不知郎君午間會不會回來,記得給他留飯……」
僕從一一應了,喬妍這才提了提胭脂色半臂,道:「走吧,咱們去給夫人請安。」
章夫人這日起得比雞還早,折騰了大半個上午,卻沒瞧見喬妍人影兒,真是怒的心頭作痛,七竅生煙,臨近午膳之後,卻聽人說新婦到了,怒氣驟然爆發,有意晾她一晾,便冷笑著吩咐左右:「就說我習慣午睡,叫她在外等著。」
「噯。」張媽媽志得意滿的應了一聲,笑容滿面的走了出去。
「什麼?夫人正在午睡?」喬妍看眼天色,詫異道:「這會兒還不到午膳時分呢。」
「這有什麼辦法?」張媽媽陰陽怪氣道:「夫人今日起得早,原是一片好意,想早些見到新婦的,哪成想……呵。」
喬妍懶洋洋的看她一眼,道:「夫人睡了多久了?」
張媽媽有意磋磨她,拖延時間道:「夫人剛剛才睡下,少夫人耐心等等吧。」
「那就讓她睡吧。」喬妍轉身要走:「我先回去了。」
「……」張媽媽忙攔住她:「老身想錯了,夫人已經睡了好一會兒,很快就會醒了。」
「哦,」喬妍道:「那我就再等等。」
等吧,等吧,你在大太陽底下等一個時辰,夫人也未必會見你。
張媽媽心底有些得意,正待尋個由頭離開,卻聽喬妍道:「我都等這麼久了,夫人還沒有醒嗎?」
張媽媽:「……」
兄弟,這連五個數的時間都沒有吧,你好意思說「等了這麼久」嗎?
張媽媽麵皮一僵:「這才過去多久?還是請少夫人再等等吧。」
「不久嗎?我覺得已經很久了啊。」
喬妍眉頭蹙著,過了會兒,忽然湊到張媽媽面前去,悄聲道:「你說,夫人會不會無聲無息的死裡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