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毓笑的肚子疼,想要安慰,又覺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說呢,這事兒是寧國公府的家事,寧國公跟李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能說什麼?
又沒有律令規定,說樂意戴綠帽子有罪。
但從許樟的角度看,就十分之操蛋了。
她嘆口氣,附和蘇懷信道:「要不,你就先搬出去住,眼不見心不煩,再尋個差事做,自己養活自己就是了。」
寧國公畢竟是他的父親,許樟也是勛貴之後,恩蔭入仕,尋個職務也不難,何必留在許家受氣。
「你們以為我不想嗎?」許樟神情苦悶,道:「老頭子不許我走,我有什麼辦法?」
喬毓有些詫異:「寧國公還蠻在乎你的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想到辦法,叫我二弟承繼世子之位。」
許樟臉上遍是無奈:「我母親是他的髮妻,我是他的嫡長子,規矩都擺在那兒,他再想叫二弟承爵,也無能為力。京中這麼多公府侯府,也只有我們家,鬧的跟個笑話似的。」
大唐對於公府、侯府世子的冊立,有著明確的規定。
正妻所出的長子,是第一序位的繼承人,若長子過世,便冊其嫡長子為世孫,若長子沒有兒息便過世,就冊長子的同母弟為世子,若沒有同母弟,則按照嫡子之外諸子的齒序進行選定,最為年長之人承繼爵位。
許樟是嫡長子,有他梗在前邊兒,李氏生的兒子怎麼也不可能承繼爵位。
嫡長子十歲那年,太常寺便會上表,請定世子名分,京中公候府邸不在少數,也只有寧國公府,兒子都這麼大了,世子還沒定下來。
喬毓知道許樟這情況,還專程去打探過,略微了解幾分:「寧國公鬧成這樣,太常寺不管嗎?聖上也沒說什麼?」
這話剛說完,她就明白過來了。
皇帝自己都不是安安生生從太上皇那兒接班的,這會兒臣下府中出了這種事,怕也不太好開口。
蘇懷信輕輕道:「寧國公是聖上的潛邸之臣,玄武門之變前夕,聖上暗令他往洛陽經營,太上皇發覺異常,將寧國公扣留拷問,他咬緊牙根,隻字未吐。畢竟是老臣,涉及的又是家私,聖上……」
喬毓為之默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都不怕,你們為何苦著臉?」
許樟豁達一笑,道:「我也曾經為此失落過,但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沒什麼。」
「老頭子對我和我母親是不好,但寧國公的爵位的確是他自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想要傳給誰,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又何必為此自怨自艾?」
他輕嘆口氣,道:「我小的時候,他在外征戰,總共也就見過那麼幾面,哪來什麼情分。後來天下安定,他又將我母親休棄,我留在老家,便再也沒見過他,好容易到了長安,卻又深陷泥潭,每次見了生人,自我介紹說是寧國公之子的時候,我都在想,還不如跟人說我自幼喪父呢……」
喬毓聽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拍拍他肩,正待勸慰幾句,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怒斥:「滿口胡言,簡直混帳!」
幾人吃了一驚,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見不遠處站了個中年男子,眉頭擰個疙瘩,對著幾人怒目而視:
「何謂人義?不過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即便不知此言,也該知道子不言父過,如此信口胡言,真是……」
他似乎怒極,面色鐵青,緊緊瞪著許樟,再說不下去了。
喬毓上下打量他一眼,小聲問許樟:「你爹?」
「……」許樟眉頭跳了一下:「我不認識。」
二人一道扭頭去蘇懷信。
後者咳了一聲,道:「是博亭侯孔郁,也是孔聖人的第三十世孫。」
見這幾人還在交頭接耳,博亭侯怒氣愈勝:「父母之恩大過天,你竟敢在背後如此詛咒怨恨……」
許樟真想一腳把他踢到曲江池裡邊兒,叫好生洗洗腦子,忍了忍,方才道:「我只聽說過:君不正,臣投外國,父不慈,子奔他鄉,你只說我不該背後說父親長短,怎麼不說我父親做的如何過分?」
博亭侯怒道:「你還敢狡辯……」
許樟毫不客氣道:「侯爺,你既說我信口胡言,枉顧綱常,那我也來問你,我是寧國公嫡長子,板上釘釘的世子人選,這會兒人都十八了,怎麼還沒定下來啊?你抽個空兒去跟我爹說道說道?」
「這是許兄家事,我如何好插手!」博亭侯為之一滯,又冷冷道:「你不要岔開話題……」
喬毓念書的時候就不喜歡儒家典籍,知曉後世之後,便更加不喜歡了。
三綱五常暫且罷了,後邊兒又搞出一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鬼話,叫女人立貞潔牌坊,爭著守活寡還引以為傲,這都算些什麼事兒?
孔子自己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都貞觀三年了,周公召公後嗣不知何在,孔家憑什麼還被人供奉著?
皇帝得位不正,所以格外在意世人的看法,對於士林儒家的態度也偏向友善,博亭侯這樣寸功未建的文人,只因為是孔家後嗣,就平白得了個侯爵之位。
若換成喬毓,非趕到倭國去挖礦不可。
「博亭侯,枉你口稱規矩,三句話不離綱常,」她站到許樟前邊兒去,嗤笑道:「你見了我,怎麼連腰都沒彎一下?」
博亭侯此前雖沒見過她,卻聽聞過喬家四娘的鼎鼎大名,看她一眼,眉頭蹙得更緊:「孤男寡女在此,簡直傷風敗俗!」
「什麼孤男寡女,多難聽啊,」喬毓斜他一眼,糾正道:「明明是兩男一女,看清楚再說話。」
博亭侯被她這話梗得心口疼,手指哆嗦,指著她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喬毓笑嘻嘻的走過去,一巴掌將他手臂撥開,博亭侯神情中不禁閃過一抹驚懼,像是回想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面色愈加難看了。
奇怪,我有什麼嚇人嗎?
喬毓心下不解,卻也懶得糾結,抱著胸冷冷道:「再不滾我揍你!」
按照博亭侯素日的秉性,這時候就該堅持到底的,然而眼前這副面孔給了他無限的威懾,他僵了一會兒,還是恨恨一甩袖,轉身離去。
喬毓看不慣他這副模樣,從樹上擰了個半生不熟的石榴,徑直砸到他後腦勺上,那石榴彈了一下,滾到了不遠處的草叢上。
博亭侯握著後腦勺,回頭怒目而視,便見那三人吹著口哨,跟流氓似的,笑嘻嘻的看著他。
他心頭驚怒,最後竟也忍了,轉身大步離去。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喬毓冷哼一聲,又向許樟道:「別理他。」
許樟擺擺手,無所謂道:「跟我家那些事兒比起來,這算什麼。」
蘇懷信嘆了口氣,正想說句什麼,耳畔卻聽到一陣弓弦緊繃的異響,心下一顫,揚聲喝道:「敵襲!」
今日端午,又剛賽過龍舟,周遭氣氛正盛,他雖出聲示警,其餘人想要反應過來,卻也困難。
一支利箭呼嘯而過,不知是射中了誰,血色一閃即逝,驚叫聲旋即響起,再遠一些的地方,看台處似乎也亂了起來。
喬毓方才同兩個義弟說話,選的位置便有些偏,眼見事情有變,心就慌了。
別人也就罷了,喬老夫人還在那兒呢!
她來不及多想,話都沒說,便匆忙往看台那兒去了。
蘇懷信同樣掛心父母,也是疾奔而去。
許樟無牽無掛,便不似那二人那般慌亂——要是他爹今天死了,他非敲鑼打鼓慶賀一個月不可。
想歸想,他動作卻不遲疑,跟著兩個義兄過去,看能不能幫點什麼忙。
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一群刺客來,先是暗放冷箭驚亂人群,後來又撲入場中,直奔看台方向而去。
喬毓唯恐母親和姐姐出事,心臟跳的飛快,匆忙過去的時候,見到了韓國夫人與昭和公主,二人正被林縉護在身後,幾個禁軍防衛在前。
她安下心來,話也不說,便待離去,冷不防有人扔過來什麼,回首借住,卻是一柄鄣刀。
天子面前不得佩戴兵刃,在這兒的人多半手無寸鐵,面對這等異變未免反應不及,只有負責警戒護衛的禁軍們佩有兵器。
喬毓手握刀柄,就有種找到本體的安心感,向林縉點一下頭,直往看台處去。
事發突然,現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僕婢們的驚叫聲與兵刃相擊的脆響交匯在一起,更顯得雜亂無序,人群擁擠,奔向看台的路似乎被拉得無限長。
也是趕得巧了,喬毓穿過人流,越過花壇時,正好瞧見前不久剛見過的博亭侯了。
他是文人,不通武藝,這時候當然是有多遠躲多遠,正慌亂的往不遠處橋洞處躲避。
喬毓瞥了眼,懶得理會,倒是許樟,經過的時候順帶著踢了他一腳,博亭侯腰背受力,咕嚕嚕滾過去,碰到橋洞才停下。
博亭侯勃然大怒:「你這……」
許樟敷衍的留了個假笑,扔下句:「舉手之勞,道謝就不必了。」便飛速離去,只留博亭侯在那兒七竅生煙。
情況並沒有喬毓想像中那麼壞。
她到了地方去看,便見喬老夫人與喬家一眾女眷被昌武郡公與喬安等小輩護在身後,並沒有受傷的跡象,而衛國公卻協同禁衛,守護在皇帝與幾位皇子身邊。
今日盛宴,各府郎君不在少數,抵禦幾個刺客倒不困難,甚至有高門夫人手持兵刃,護衛在前。
衛國公府的坐席距離皇帝等人迫近,有刺客衝到近前去,手中利刃還沒下揮,便被常山王妃舉刀架住,一腳踢開之後,反手割了脖子,血淌的跟噴泉似的。
喬毓下意識打個哆嗦,就被常山王妃瞅見了:「去哪兒了?傷到沒有?」
喬毓喊道:「我沒事兒!」
刺客主要是衝著皇帝父子幾人去的,故而別處的壓力便沒有那麼大。
李氏皇族尚武,皇帝也是馬背上打的天下,與皇太子長身而立,手中提刀,神情並未因這變故有所改動,禁衛們護在前邊兒,逐漸清繳所剩無幾的刺客。
較之場中禁衛,刺客的人數並不占優,身手也有所不如,只是事發突然,方才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會兒禁軍掌控局面,再去應對刺客,自然就是砍瓜切菜了。
好好的端午節鬧成這樣,註定是不能善了了,不僅如此,恐怕最終還會蔓延成一場巨大的風暴。
喬毓在心裡嘆口氣,下意識去找京兆尹,就見那可憐的人兒擦著冷汗,看起來像是要哭了——畢竟在長安發生這種事,他首當其衝。
僅剩的幾個刺客已經是強弩之末,見狀便咬破口中藥囊自盡,其餘人想要制止都來不及。
喬毓眼明手快,一刀背打在近處刺客脖子後邊兒,那人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暈死過去了,禁衛們忙近前去將人按住,三兩下將他下頜卸了。
局面已經穩定,皇帝的臉色方才陰沉下來,怒喝道:「京兆尹?!」
「臣在。」這一回,京兆尹是真的哭了。
皇帝這廂問責官員,秦王便組織著將一眾女眷安置妥當,皇太子則去指揮禁軍警戒,又叫人將那僅存的刺客帶走,以備日後審問。
喬毓跑到喬老夫人身邊去,左右看看,見是無恙,方才道:「嚇死我了。」
喬老夫人見慣了大風大浪,這一點小場面,並不放在心上,語氣微急道:「三郎受傷了,你去幫他看看。」
喬毓心頭一跳,湊過去一瞧,便見喬安手臂中了一刀,淅瀝瀝的往下滴血。
她蘸了幾滴一瞧,鬆口氣道:「刀上沒毒。」
說著,便從隨身攜帶的香囊里取出傷藥,往傷口上倒了點兒,又將他衣袖切斷,小心翼翼的將傷口裹好了。
「沒事兒,」喬毓摸了摸侄子的腦袋,安撫道:「養一陣子就好了。」
皇帝出行,必然是帶著太醫的,但場中傷者不在少數,不免會顧及不到,喬毓跟喬老夫人和常山王妃說了聲,便去幫忙了。
人有親疏遠近,喬毓也不例外,先去看了邢國公夫人,見她無恙,又去問常珪夫妻。
常夫人緊緊盯著她看,目光有些古怪:「你也會醫術?」
「會啊,」喬毓不明所以:「有什麼不對嗎?」
常夫人怔了幾瞬,眼眶忽然濕了,猛地抓住她手,似乎想要說句什麼,冷不丁被常珪推了下,方才回過神來。
「沒什麼,」她笑著掩飾:「那邊兒有人受傷了,你快去看看。」
喬毓心下奇怪,見她不欲直言,便沒有問,沖他們倆一點頭,轉身走了。
她一離開,常夫人的眼淚便流下來了,她看向丈夫,悄聲問:「是不是……」
常珪喉嚨發酸,哽咽著點了點頭。
喬毓沒注意到這些,不遠處有個年輕女郎崴了腳,疼的站不起身,她近前去一搭手,便知是骨頭錯位了。
喬毓砸一下嘴,忽然一指遠處:「哇,有人在飛!」
那女郎面露訝色,下意識扭頭去看,忽覺腳踝一陣劇痛,好容易才忍下來,沒有痛呼出聲。
「好啦,」喬毓搭著她手臂,道:「你站起試試看。」
那女郎緩緩站起身來,略微動了動,雖覺還有些痛,較之先前卻要好得多,莞爾一笑,屈膝施禮,再三向喬毓稱謝。
她生的很好看,素衣碧裙,亭亭如一支新荷,嫻雅端莊。
喬毓自己走不了這種風格,倒很喜歡這樣的姑娘,笑著問了聲:「你是哪家女郎?改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兒嘛。」
那女郎笑意溫婉,再度屈膝,道:「秦國夫人有禮,家父乃博亭侯孔郁,小女單名一個蘊字,家中行四。」
「……」喬毓:「博亭侯啊,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她有點兒囧,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正巧韓國夫人打發人來尋她,忙借著這個由頭溜了。
方才混亂起來的時候,韓國夫人正同昭和公主在一處,被禁衛護的嚴實,沒受什麼傷,這會兒四下里找喬毓,是昭和公主怕母親傷到了,非得親自看看才安心。
喬毓好久沒享受到這種待遇了,被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兒,才道:「好了沒有?這不是沒事兒嘛。」
昭和公主再三囑咐:「小姨母,這樣很危險的,以後再遇上這種事,你不要再往前沖了,要先保護好自己……」
喬毓最喜歡乖巧的小姑娘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道:「知道啦。」
昭和公主將她的手撥開,鬱卒道:「你要往心裡記,不要只是嘴上答應。」
喬毓道:「好好好。」
昭和公主半信半疑,韓國夫人聽這口氣,便知道她根本沒往心裡邊兒記,正搖頭失笑,就聽不遠處有人在嚷嚷:「那個會看病的女郎呢?還不快些過來,長公主殿下傷到了……」
喬毓聽這口氣,便覺得不高興:
她是出於好心去幫忙的,可不是閒的蛋疼去當使喚丫頭,你們家長公主殿下的傷又不是我砍的,關我屁事。
她不高興,昭和公主更不高興。
母親願意去幫忙是她心善,可不代表就要被別人使喚吩咐,鑰匙三分錢一把,十文錢三把,有人配嗎?
「長公主受了傷,那就去找太醫,找不到就慢慢找,實在不行就去城裡邊兒請個大夫,在這兒嚷嚷什麼?」
昭和公主冷冷道:「好叫別人知道,她身邊的侍婢特別沒規矩嗎?」
她聲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話音落地,周遭便安謐起來,連帶著那說話的侍婢身邊兒,也空曠了幾分。
昭和公主掃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是哪家的?」
那侍婢驕橫慣了,但也要看是對誰,太上皇有那麼多公主,可哪一個的分量都不如昭和公主重。
她心知闖了禍,忙近前去施禮,賠笑道:「奴婢是廬陵長公主身邊的人,語有冒犯,殿下見諒……」
別人也就罷了,偏生是在母后喪期生事的廬陵長公主。
昭和公主三分的怒氣也變成了十分,倒不至於拿這侍婢撒氣,眉頭皺了皺,擺手道:「你回去。」
那侍婢鬆了口氣,連連謝恩,忙不迭走了。
喬毓看她神情,隱約猜到什麼:「你跟廬陵長公主相處的不好?」
「她是皇祖母的親女,」昭和公主一句話點名利害,又補充道:「母后過世之後,她在命婦哭臨時鬧過事兒。」
喬毓不敬鬼神,但是敬逝者,尤其是在逝者是自家親眷的時候,唐六郎只所以會死,很大原因就是因為犯了這個忌諱。
她眉頭一跳,沒再說什麼。
方才刺客出現的突然,廬陵長公主匆忙躲避,不小心摔了下,腰磕在石頭上,這會兒還在難受。
這地方有些隱秘,即便有太醫在,也沒法兒叫幫著看,正好聽說有個女郎會醫術,便吩咐人去叫她來,不想竟碰了這麼一個硬釘子。
「……奴婢早先不知那女郎便是秦國夫人,有所冒昧。」那侍婢不敢隱瞞,低著頭,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
廬陵長公主信手捉起身邊兒的茶盞,砸到那侍婢頭上:「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叫不來!」
說完,她又叫人攙扶著起身,冷笑道:「怎麼,明德皇后身份貴重也就算了,她妹妹也是金枝玉葉,使喚不得?」
廬陵長公主想起那張與喬妍相似的面孔,心裡便覺得膈應,略微整了整鬢髮,叫那侍婢領著,去尋喬毓了。
她過去的時候,喬毓正坐在欄杆上,優哉游哉的跟昭和公主說話,兩腿離地,閒適極了。
廬陵長公主心下更覺不快,輕咳一聲,示意有人到了。
昭和公主打小就跟這姑姑相處的不好,經過喪期之事,更是徹底撕破臉了,屁股也沒挪地兒,道:「姑姑見諒,我不小心閃了腰,這會兒站不起來。」
韓國夫人聞言失笑,起身向她行了一禮。
「……」廬陵長公主心下暗罵,冷臉道:「秦國夫人呢,便不需要向我見禮了嗎?」
喬毓雖沒見過廬陵長公主,但也不至於這點兒面子都不給,正準備起身呢,腿就給昭和公主按住了。
笑話,她怎麼可能看著母親給廬陵長公主見禮?
「巧了,小姨母也傷了腰,站不起來。」
昭和公主語氣輕飄飄的道:「再則,小姨母是一品夫人,又食邑千戶,與姑姑輩分相當,難道還需要施禮嗎?姑姑你也才食邑六百。」
「長公主是長公主,國夫人是國夫人,」廬陵長公主冷笑道:「怎可一併而論?」
「這我就不知道了,」昭和公主無所謂道:「要不,姑姑先去禮部問個清楚,再來尋我們說話。實在不行,還可以去父皇面前問問,看他怎麼說。」
形勢比人強,廬陵長公主如何不知自己即便問了,也討不到好?
她臉色鐵青,目光在那三人臉色一轉,恨恨的走了。
喬毓跟昭和公主沒吱聲,只有韓國夫人說了句:「長公主殿下慢走。」
廬陵長公主回身看她,哂笑道:「韓國夫人還是顧好自己,沒事兒多喝幾劑湯藥,免得平陽侯府斷子絕孫。」
「哦,我忘了,」她神情似乎有些歉疚:「明德皇后薨逝,你便是能懷孩子,也得等到明年了,更別說你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韓國夫人俏面寒霜,目光冷凝,卻沒說話。
喬毓一直沒聽她提過孩子,也就沒問,還當是像姐姐一樣,沒有帶到喬家去,今日一聽,才知另有內情,皺眉道:「我姐姐還年輕,生孩子的機會多得是,不牢長公主掛心。」
「那可未必,」廬陵長公主似乎尋到了樂子,笑容生動起來:「這麼些年了都沒動靜,以後就更不會有了,一個女人,居然不能生孩子,真是難為平陽侯了……」
說完,便揚長而去。
喬毓真想將她踢到曲江池裡邊兒去,忍了又忍,才沒付諸行動,韓國夫人低著頭,重新坐回原處,久久沒有做聲。
她向來是愛說笑的,這會兒忽然沉默起來,倒叫喬毓心疼。
她陪著坐了會兒,忽然伸手過去,搭在了韓國夫人脈上,片刻之後,欣然笑道:「三姐姐,你只是有些體寒罷了,好生調養的話,會好起來的。」
韓國夫人似乎有些驚喜:「果真嗎?」
「真的。」喬毓還以為是多了不得的事兒呢,真的探看過之後,才知道根本就沒什麼:「我開幾服藥給你,回去吃了就能好。」
韓國夫人不注意的時候,昭和公主悄悄問:「小姨母,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會是在騙三姨母?」
「真的,」喬毓失笑道:「這怎麼騙得了人?過一陣子便能見真章。」
「那可太好了,」昭和公主由衷歡喜道:「喬家的郎君不納妾,也這麼要求女婿,三姨母出嫁多年,卻沒有兒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裡說閒話呢……」
喬毓聽喬老夫人提過,說韓國夫人今年二十有七,出嫁十來年了,至今沒有子嗣,想也知道面對的壓力有多重。
她心中憐惜,暗暗想著回府之後便給她開藥,盯著叫調理好,卻見有內侍匆忙趕來,說是皇太子請她過去。
怪哉,喬毓在心裡想:大外甥那兒有什麼能用的到她?
想歸想,她動作卻不遲疑,同那兩人說了聲,便跟著過去了。
內殿之中,皇太子眉頭緊鎖,見喬毓到了,忙迎上去:「有件事情,怕要勞煩小姨母……」
喬毓道:「什麼事?」
皇太子領著她到了偏室,一指先前被擒的那名刺客,道:「他傷的太重,好像要不行了,太醫沒有法子,小姨母是否……」
「我先看看。」
喬毓說著,便彎腰去瞧,扒開那人眼皮,卻見瞳孔的光已經有些散了,遲疑著道:「銀針續脈,或許可以延長生機,但是我沒有把握……」
「無妨。」皇太子笑道:「死馬當成活馬醫便是。」
說話間的功夫,另有人取了銀針來,喬毓叫點了燭火灼燒幾瞬,緩緩刺進了那人腹腔處的穴道之上,一根接一根,約莫過了半刻鐘,方才停手。
皇太子道:「如何?」
喬毓搖頭道:「聽天由命。」
站在皇太子身邊的是禁衛副統領,方才帶頭殺敵,肩頭被砍了一刀,還是喬毓給傷藥包紮的。
「秦國夫人醫術精湛,救這刺客,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他似乎是個愛說話的,聞言笑道:「不知秦國夫人的傷藥是如何調配的,用過不久,便覺傷口不疼了,肩膀也有勁兒了……」
「太子殿下,」守著刺客的禁衛道:「他沒有呼吸了。」
禁衛副統領:「……」
內室中一陣安寂,冷不防有人在外邊兒說話,聽語氣還挺急的:「大錘哥,大錘哥?你在裡邊兒嗎?」
喬毓弱弱的應了一聲,皇太子則吩咐道:「叫他進來。」
來的是個少年郎,還跟喬毓一塊兒喝過酒,這會兒臉上全是著急,拉著她央求道:「大錘哥,我姐姐方才受驚,怕是要生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穩婆,你能不能先去給她看看?」
喬毓頭大道:「我沒幫人接生過啊……」
那少年顯然也是病急亂投醫,沒法子了:「那,那你有沒有救人經驗?」
喬毓想了想,道:「剛剛還試著救過人……」
「啊,我知道,好多人都在誇你呢,」少年郎左右看看,疑惑道:「人呢?救醒之後就走了嗎?」
沒走啊,就在隔壁躺著呢。
「……」喬毓舔了舔嘴唇,道:「沒救醒。」
「……」少年郎呆了一下:「那人呢?」
喬毓覺得這有點損害自己的醫治能力,咳了一聲,沒好意思說話。
禁衛副統領組織一下言辭,委婉道:「當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