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在這兒的是衛國公,亦或者是常山王妃,只聽喬毓這句話,就知道她又要惹事了。
可惜,在這兒的是蘇懷信與許樟,年少氣盛,滿腔熱血,即便是閻王殿,怕也敢闖一闖。
喬毓躍躍欲試道:「雁歸山中劫匪甚多,奸淫擄掠,屢行不義之事,又依仗山勢陡峭,官兵難至而肆意妄為,現下咱們既有閒暇,不妨將起一舉殲滅,還此處太平。」
蘇懷信與許樟果然贊同:「幹了。」
「痛快,」喬毓贊了一聲,又同二人商定如何行事,計劃完之後,又有些奇怪:「長安乃天子腳下,帝都所在,怎麼會有盜匪橫行?即便我們不動手,用不了多久,也會被京兆尹剿滅的。」
「岐州不久前遭了水患,此地距離長安頗近,流民湧向長安,也不奇怪。」
「再則,」蘇懷信頓了一下,方才繼續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當年聖上登基時,便同太上皇鬧的很不愉快,現下將此事鬧大,未嘗不是……」
許樟默契的接了下去:「未嘗不是藉機打聖上的臉。」
蘇懷信道:「是這個道理。」
「管他呢,反正同我們無關。」喬毓既不涉官場,對此也不甚有興趣,眼前天色漸黑,便叫那二人各自回房歇息,養精蓄銳之後,明日再行出發。
……
第二日,喬毓起個大早,照常妝扮過之後,又去後廚要了二十個包子,兩壺熱水,帶著上樓,充作早飯。
許樟昨日聽那二人談吐不凡,相貌卻寒磣的緊,隱約猜到是易容了,可即便如此,第二日清早,見蘇懷信英俊凜然,喬毓明俊非凡的模樣,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長安果然是好地方,地傑人靈,」他笑著讚譽道:「二位兄長都這般出眾。」
蘇懷信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蘇豫蘇懷信。」
許樟忙作揖道:「鐵柱哥哥客氣了。」
蘇懷信忍俊不禁,許樟又問喬毓:「大錘哥尊姓大名?」
「實不相瞞,我前不久生了場病,之前的事情,統統都忘光了。」
喬毓既然已經對蘇懷信明言,也就沒必要再瞞許樟:「別說是姓名,連我家在何方,家中還有何親眷都忘了。」
「啊,」許樟從未聽過這等情形,眉頭大皺,略一思忖,又笑道:「忘卻前塵,未必不是件好事。」
喬毓心知他是想到親身經歷了,略微一笑,不再提此節:「吃完之後,我們就出發。」
昨晚那場雨下的不久,雖沾濕了路,卻不至於泥濘難行,只是林木蓄水,枝葉沾露,不慎拂動時,免不得落人一脖子,倒抽一口涼氣。
尋常人到了雁歸山,往往避之不及,恨不能多生幾條腿,趕緊避開才好,這幾人卻是藝高人膽大,順著山路,專門往山中鑽。
安營紮寨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喬毓問店家要了份地圖,勾畫一陣之後,便選出了位置,帶著兩個義弟,輕車熟路的奔赴那幾處。
蘇懷信見她騎射非凡,心中敬佩,再看她似乎懂得些排兵布陣的道理,更是奇怪,加之她早先所說的「連斬三將」,不禁問了句:「大錘哥,你是否出身武家?」
喬毓頭也不回:「我要是知道,還能有家不回,在外邊兒溜達?」
蘇懷信與許樟都笑了,後者道:「我倒覺得鐵柱哥說的有理,看你這等做派,倒真像是在軍伍中待過的。」
這話若叫葛老太爺等人聽見,必然要憐憫的說一句:無知真好。
不過他們此刻不在這兒,也只有喬毓模稜兩可的說了句:「誰知道呢。」
他們的運氣不算好,但也不算壞,總共圈定出五個位置,走到第三個,便發現了山匪們暫時搭築的簡易山寨,相隔一段距離停下馬,藉助茂密林木遮掩,細細觀察敵情。
「人數不少,約莫百十號人,」蘇懷信略一打眼,便估量道:「不能硬闖,先除掉山寨門口的負責警戒的,再剪除兩隊巡邏的,剩下的再分而劃之。」
另外兩人頷首,表示贊同,喬毓自背後取下弓箭,調試弓弦:「我負責左邊那兩個,右邊兩個誰來?」
許樟有意一展身手,笑著應道:「我來吧。」
幾人將馬拴在此處,向前幾步,尋了個好些的位置,舉目去看,正好見一支巡邏隊經過。
許樟大略點了點,訝異道:「一隊十二人,巡邏隊起碼有兩支,山匪可能比我們想像得多。」
喬毓拉緊弓弦,眉梢微挑,目光如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
許樟撥了撥弓弦,到她一步之隔的地方去,拉弓笑道:「勉之啊,大錘哥,若是不敵被他們抓到,我們大概會被砍了做下酒菜。」
喬毓冷笑一聲,道:「要真是被他們抓到……」
蘇懷信與許樟都以為她是要放句狠話,卻聽她道:「大不了投降,當他們的走狗……」
許樟險些被這句話閃到腰,正待說句什麼,卻聽喬毓一聲笑:「三,二,一——」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帶著勁風呼嘯而出,徑直將山寨門前負責警戒的山匪心窩射穿!
這變故來的突然,他身邊的山匪吃了一驚,將將扭過頭去看,另一支箭已經裹挾了無邊威勢,風馳電掣而至。
又是一箭穿心。
許樟贊了聲「好」,手上動作卻不遲疑,連射兩箭,俱無虛發。
現下並非敘話之時,三人並不遲疑,兵刃出鞘,徑直往山寨前去。
喬毓身負佩劍,卻總覺得用刀更爽利些,人到了山寨之前,便將佩劍收起,取了被射殺山匪的大刀拎在手裡,喝道:「我往左轉,你們往右轉,先去解決掉巡邏隊,再圖其他。」
那二人也不拖延,頷首之後,分頭行事。
喬毓拎著大刀時,總有種找到了本體的感覺,雄赳赳氣昂昂往左側走,約莫半刻鐘功夫,便瞧見十來個山匪無組織無記錄的聚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說笑,心下大喜,揚聲喝道:「站住!」
山匪們慣來殺人越貨,打家劫舍慣了,只有別人怕他們的,哪有他們怕別人的?
故而雖說是巡邏,卻也不甚認真,驟然聽人一聲暴喝,先是一凜,望見喬毓之後,卻又齊齊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小郎君?」為首之人笑容猥瑣,目光黏膩的在她身上掃:「這小臉蛋兒,瞧著比窯子裡的姐兒還要光滑……」
喬毓只是冷笑,身體前傾,一刀橫劈,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那人脖頸噴血,腦袋咕嚕嚕滾出好遠,僵立原地,竟是呆住了。
「前邊落單的人聽著,」喬毓手提大刀,哈哈大笑:「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一眾山匪僵立幾瞬,作鳥獸散,距離最近的一個剛想跑,勃頸處便多了一把大刀。
喬毓笑容滿面的問他:「我帥不帥?」
山匪看了看抵住脖子的大刀,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帥得緊。」
喬毓滿意的頷首,又道:「帥在哪裡?」
山匪結結巴巴道:「帥在,帥在……」
「你媽個頭,這點小事都說不出來!」
喬毓一刀將他砍了,快步追趕,連斬幾人,恰在此時,卻聽前邊跑遠的山匪們傳來幾聲慘叫。
喬毓瞭然一笑,刀刃抵在最近的山匪脖頸上,笑呵呵的問道:「我帥不帥?」
山匪戰戰兢兢道:「……帥。」
喬毓心滿意足的笑了笑,又追問道:「帥在哪裡?」
大刀還沾著血,距離他脖頸如此之近,就如同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樣。
那山匪忍了又忍,還是哭了起來,哽咽道:「帥就帥在身手非凡,英氣逼人,玉樹臨風……」
喬毓輕鬆躍起,一刀將他斬殺在地。
山匪死不瞑目的瞪著她。
喬毓吹去大刀上的血珠,冷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許樟與蘇懷信趕來,將將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一陣抽動,卻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好時機,蘇懷信道:「方才動靜太大,怕已經打草驚蛇,我們不必再分開,潛進去,逐個擊破便是。」
喬毓與許樟應聲,不再廢話,尋處低矮些的院牆翻進去,真如猛虎進了羊群一般,砍瓜切菜,酣暢淋漓。
此處山寨存在的時間不算久,但禍害的人卻不在少數,從過往客商,到周遭村落里的婦孺,三人在這簡易的山寨中竟救起了幾十人,其中多半是被劫掠的女眷,還有些則是被強行捉來,伺候山匪們的可憐人。
女眷們被救起時,多數都衣衫不整,蘇懷信畢竟是男子,便不曾入內,拉著許樟在外查漏補缺,叫喬毓進去顧看。
時下風氣開放,還沒出現後世那些「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混帳話,婦人二嫁、三嫁的都不在少數,有此一難,屈辱憤恨是真的,卻不會為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一根繩子吊死。
喬毓監禁她們的鐵鏈打開,將山匪們劫掠而來的金銀分了些,山寨外有河流經過,叫她們自行擦洗之後,指了路,叫各自離去。
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生的很是秀美,或許因這緣故,被折磨的最為悽慘。
喬毓見她躺著不動,上前去看,才發現她的腿被打斷了,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伸手去摸她脈搏,更是弱的可憐,已經救不得了。
「小哥哥,我好痛啊,」她無神的眼睛忽然間湧出淚來:「阿爹死了被他們殺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你行行好,殺了我吧,別叫我再活著受罪了……」
喬毓定定看了她幾瞬,輕輕吐出一個「好」來。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短暫的一個笑。
喬毓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
蘇懷信與許樟擒拿了十幾個山匪,奪去兵刃之後,叫蹲在地上等候問話。
喬毓一過去,便見個絡腮鬍子的山匪涎著臉,同蘇懷信說情:「大爺容稟,咱們做這個,也是迫於生計,實在沒有法子,將您問的說了,是不是就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喬毓問許樟:「鐵柱想問什麼?」
「長安這等地界,若沒有人支持,怎麼會有山匪前來放肆?」
許樟不知從哪兒摸出根黃瓜來,掰了一半兒遞給喬毓:「二哥想問出幕後主使。」
喬毓打開他遞過來的手,在許樟怨念的目光中搶了前半截吃,這才冷笑一聲,上前去將蘇懷信拉開,抬手一刀,將近處山石劈成兩半。
「我叫葛大錘,生平最討厭別人跟我談條件,更別說你們這群狗都不吃的渣滓!」
喬毓在那半截黃瓜上咬了口,「咔嚓」一聲脆響:「我先說結果,你們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區別就是痛痛快快的死,跟受盡折磨再死!我數十個數,你們自己選!」
「一,三,八,九,十!」
那山匪戰戰兢兢道:「大爺,你只數了五個數……」
「老子又不是好人,憑什麼要跟你講道義?」
喬毓手提大刀,惡狠狠道:「怎麼高興怎麼來,你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