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辛仰頭去看敖闕的背影,在淡淡的暮光下,看見有一支箭從他右胸上方的肩胛骨穿透,竟直直地射穿了他整個肩膀。��二、二哥?」敖辛喉嚨有些發癢。
敖闕沒有應她,依舊巍峨如山地擋在她身前。
敖辛腦袋裡一片空白,她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接住敖闕沉重的身軀。
敖闕傾身向她靠來,她幾乎是被壓彎了腰,踉蹌數步,硬是咬牙挺了回來。
「二哥!」
敖闕肩膀上的墨衣很快便一片濡濕。他曲腿靠著竹子坐下,緩了緩,安慰道:「只是中了一箭,無事。」
隨從處理完了殺手屍體,其中兩個朝箭射來的方向立即追了出去,其他人圍了上來,見狀擔憂問道:「公子,你怎麼樣?」
敖闕臉上的血色消褪得極快,他微仰著下巴靠著竹子,似乎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耗費心神。
「二哥……」
敖辛徹底慌了,她腦子裡一片空白,連哭都忘了怎麼哭。
她手碰到敖闕肩膀上滲透出來的血,顫顫地拿到眼前一看時,才發現那血是黑色的。敖辛渾身冰涼地道了一句:「箭上淬了毒……」
隨從道:「必須立即給公子拔箭!」
說著兩個隨從便上前,準備給敖闕拔箭。
只沒想到,卻被敖辛擋開,她緊緊護著敖闕,厲聲道:「都不要碰他!」她吸了兩口氣,又沙啞地喃喃低語說,「我自己來……我知道怎麼該怎麼做的……」
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要顫抖,握著劍截斷了他肩膀外面多餘的部分,又伸手從敖闕腋下繞過去,如前世那般習慣性地指尖朝那冰冷粘稠的箭頭摸索一番,發現果真箭頭上有倒鉤。
這箭不能從前面拔,要從後面拔。
她抱著敖闕,一手固定住他的肩膀,一手捻住那箭頭,咬一咬牙極利落果斷地往他背後一抽。
箭身穿過他的肩胛骨,狠狠磨著他肩上的皮肉。
那定然是很痛的。
敖辛帶血的手扒開敖闕的衣襟,看到肩膀上的血窟窿淌出的黑色血液,沒有解藥……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當即埋頭就朝敖闕的肩窩湊過去。
只是還沒能碰到他的傷口,一直沒有反應的敖闕突然伸左手,用力地扼住了阿辛的下顎,硬是把她從自己胸口處拉開一段距離。
敖闕膚色蒼白得有些發青,那枯寂的眸中帶著冰冷的狠色,道:「你想幹什麼?」
敖辛斜抬著眼帘,迎面直視著他,「你放開我。」
敖闕徑直吩咐隨從:「把她給我拉開帶走,我不想看見她。」
但是誰也拉敖辛不開。她死死扒著捏著自己下顎的那隻手,定定道:「我叫你放開我。」
最終敖辛下顎通紅,卻還是將自己的臉從敖闕的手掌心裡掙脫出來。不管敖闕多用力扼住她的下顎,哪怕是捏得她脫臼,她也不在乎。
她像一隻小老虎一樣,惡狠狠地壓著敖闕的手腕。再次埋下頭去的時候,聽敖闕依稀在說:「是不是見我現在受傷,管不住你了?」
敖辛囫圇道:「等你好了的時候,再來管我吧。」
她張口貼住了敖闕的傷口,開始吮吸他傷口中的污血。
那兩個追出去的隨從一直追出竹林也沒有追到放暗箭的人,只好又匆匆返回。他們在敖辛給敖闕吸血的時候,便很有眼見地轉過身去,守在幾丈開外的各個方向處。
敖闕動了動眉,又隱忍道:「敖辛,你給我停下,這樣你也會中毒的。」
敖辛往旁邊吐了滿口污血,渾渾噩噩地輕聲道:「我沒有傷口,碰到了也沒事的,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咽下去……」
她才不管自己會不會中毒。她只知道,沒有解藥,若是不把毒血吸出來,她二哥會死的……
大口大口的污血被她用嘴吸了出來。
血液在身體裡流動,仿佛最終都朝著她嘴唇貼著自己皮膚的地方涌去。
她的嘴唇每一次觸碰,都像是一個溫柔滾燙的吻,輕輕落在他的心上。
再冷硬如鐵的心,都會化作一捧春泥。
敖闕低垂著眼帘,看著伏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子,他伸了伸手,輕輕捋了一下她耳邊的髮絲。
他終是沒有忍住,手扶在了敖辛的後腦上,捧著她的頭貼著他的胸口,仰頭望著竹林上方漸漸暗下來的青灰色的天,低啞道:「敖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敖辛聽後突然就哭了,心中輾轉,千百般不是滋味,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她一般。
她唇齒間哭著溢出一句話:「不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讓你死,只要二哥活著,我怎麼都可以……」
一直以來,都是敖闕在護她寵她,她都沒能為他做過什麼。
當他抱著自己從山崖上跳下去的時候,敖辛才突然發現,她那麼捨不得他為自己身陷險境,捨不得讓他和自己共赴黃泉。
儘管有他陪,她不覺得害怕,可就是捨不得。
往後沒人給她剝花生,沒人給她買松子糖,沒人教她看兵法,也沒人帶她去釣魚、去街上逛逛。
而那些事,都是二哥為她做的,她都不希望以後由別人來做。
最終敖闕沒有再阻止她。
敖辛一手壓著敖闕的手,一手按著他的肩膀,直至被她吸出來的血由黑色漸漸變成了鮮紅。
雖然可能還殘留有餘毒未解,但總歸不會第一時間要了敖闕的性命。
敖辛這才抬起頭來,滿口血污,對他眯著眼笑。笑著笑著,她就又流淚了,問:「二哥,疼不疼?」
敖闕想說,很疼。
只不過不是右邊疼,而是左邊疼。
可話到了他嘴邊,卻是一句:「我不疼。」
隨從臨時去找了止血的草藥來,弄碎了敷在敖闕的肩膀上。敖辛撕下自己還算乾淨的裡衣衣角,給敖闕暫做簡單的包紮。
隨後隨從又用削來的竹筒打了水給敖辛漱口,以免那血中毒真從她口中入。
現在他們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先找到大夫仔細處理敖闕的箭傷。
沒有劇毒纏身,敖闕顯然好受了許多,只有點失血過多罷了。待傷口包紮好後,他自行起身,還能自行走路。
敖辛提心弔膽地跟在他身邊,輕托著他的手臂,道:「二哥,你輕點,動作不要太大。」
敖闕伸手就想把她用力地揉進懷裡。可伸出的左手手臂頓了頓,最終還是只揉了揉她的頭,道:「我沒事了,你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