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闕從宴春苑裡出來的時候,溫月初正在院外不遠處的塘邊涼亭等候。敖辛是與她賽馬出的事,且又是被她的馬踢的,事後她若是不來顯得她心虛;可她來了姚如玉也沒把她當客人,不准她往宴春苑走動。
眼下終於見到敖闕出來了,溫月初迫不及待地出聲喊道:「敖公子。」
敖闕站在日光下,一時看不清面上表情。他側頭往涼亭看來,隨後便折身抬步往這邊走。
溫月初此刻臉上的蒼白之色還在,再見敖闕時心中雜糅了萬般複雜的感情。
她還是上前問道:「三小姐她……怎麼樣了?」
敖闕在涼亭內站定,如冷鉤一樣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感到莫名的窒息。溫月初面色愈加發白,腳下有些虛軟。
片刻,敖闕才道:「托你的福,她摔斷了一條腿。」
溫月初眼眶一顫,就溢出了眼淚,那淒楚之態我見猶憐。
她含淚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那馬突然發瘋,我一人之力實在拉不住……」
如若真是一場意外,事發突然反應不及也正常。
敖闕無動於衷,他只垂了垂眼瞼,眼神下移淡淡落在了溫月初的腿上,道:「你說,我該怎麼回敬你?」
那涼薄的語氣,和陰冷的眼神,讓溫月初猛地一抖。
溫月初知道敖闕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她卻從不曾真正見過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光是他看向自己的腿的眼神,就足夠讓溫月初渾身冒冷汗了。
他是要讓自己也斷一條腿嗎?
溫月初簡直不敢想。明明是夏日,她卻冷得打戰。
但是溫月初嘴上卻哭著說道:「如果用我的腿可以換三小姐的腿,如果這樣能解敖公子的怨憤,那我願意的……敖公子,你動手吧!」
她淚眼望著他,內心裡又痛苦又害怕,可是這個人是她喜歡了五年的人,她無可救藥地迷戀著他。
敖闕剛朝她走了兩步,溫月初忽然又喚道:「敖公子,敖闕……」光是這個名字就讓她心痛,淚流不止,她鼓起勇氣道,「你可以娶我嗎,你娶我吧好不好……別說一條腿,兩條腿我都可以給你……」
她將自己一直以來最想對敖闕說的話,在這個時候說了出來。
她隱隱有種預感,要是再不說,以後都沒有機會說了。
況且她根本不想斷掉一條腿,她要用別的事來引開他的注意力……
敖闕腳下頓住,道:「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娶你,是長得好看,還是身份地位不一般?」
溫月初自認為還算才貌出眾的,可是她在敖闕的眼裡卻看見了自己丑陋的模樣。
溫月初身子顫顫,道:「我從十四歲開始喜歡你,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你定然知道我喜歡你的……我對你好,我每年給你做新衣裳,每次你來我都下廚為你做菜,你若是不喜歡我,不會接受的對不對?」她奢求地看著敖闕,「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一直等著你娶我啊……我今年已經十九了,我等不下去了……」
敖闕道:「你何時見我穿過你做的衣裳,何時見我吃過你做的菜?」
溫月初其實是知道的,只是她不肯死心。
她心灰意冷地聽著敖闕又道:「我要你等我了嗎?別說十九歲,你便是自作多情地等到九十歲,又與我何干。」
她一直不敢把話說得明白,便是害怕聽到這樣的結果。
可如今,還是避免不了了。
其實她知道,她對敖闕只是遙不可及的奢望。如果沒有哪個女人能入得他的眼,倒也罷了,可偏偏……
敖闕側身掃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對她動手,準備轉身離開,道:「你要不是溫朗的妹妹,今天我便廢了你。」
眼看著敖闕就要走出涼亭,溫月初不死心,聽著自己的聲音輕飄飄地道:「是因為三小姐麼?」
敖闕背影一頓。
溫月初斂著聲音里的一絲顫抖,又問:「你這麼幹脆地拒絕我,是因為三小姐吧?你喜歡她是嗎?」
敖闕的身形像一座雕塑一般,只有沉悶的淺風淡淡吹起他的衣角。
他聲線很平,沒有一絲語氣和起伏,「你如何這麼認為?」
「我都看見了。」溫月初道。
也是在她親眼所見的那一刻,她才徹底明白,為什麼自己這些天會這麼在意,甚至是嫉妒。
就算敖闕身邊從沒有過哪個女人,可那是他三妹,他對自己的妹妹寵愛有加,有什麼不對呢?她為什麼偏偏就是見不得他對他三妹好呢?
溫月初才意識到,她有著身為女人的直覺。她之所以覺得礙眼,是因為敖闕對三小姐的好,根本不僅僅是哥哥對妹妹的好,他早已超出了兄妹之間的界限!
敖闕突然轉身,晦暗莫測地看著溫月初,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溫月初心裡狠狠一緊,從敖闕的反應來看,她後知後覺她可能說了他最不想聽到的話。可是溫月初不甘心,她就是想要聽聽他怎麼回答。
但是現在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先前敖闕盯著她腿的時候她是如墜冰窖,而此時此刻她卻感到毛骨悚然……
敖闕又道:「我問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在馬場的時候,你吻了她的額頭……」
若是正常的兄妹之間,再怎麼擔心著急,會有那樣的舉動嗎?
「很好,你看見我吻了她的額頭。」敖闕抬腳,又一步步朝涼亭里的溫月初走來,「今日我原打算饒了你的。」
溫月初一步步往後退,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她退無可退,身後的涼亭外面就是一方水塘。
她慌張地往水塘看了一眼,又顫抖著看向敖闕,口不擇言道:「你想幹什麼……這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的錯……你簡直是個怪物……居然喜歡上自己的親妹妹,就算、就算我沒發現,你也遲早有一天會被別人發現的!」
眨眼間,敖闕已至溫月初面前,她本能地想逃,結果被敖闕橫臂捏住了她的脖子,擒回來便一舉抵在涼亭的柱子上。
溫月初一個勁地扳敖闕的手,終於徹底崩潰了,又哭又鬧:「我不會往外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
她睜大眼,只能看見敖闕無動於衷的表情。
她還不想死……
電光火石間,恰恰就在這時,花園裡響起了腳步聲。
溫月初伸手指著敖闕的背後,「哥……哥……」
敖闕不著痕跡地收了手,看著她道:「若是讓我知道你再胡言亂語一個字,什麼下場你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