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威遠侯看著自己年輕嬌花般的女兒,站在門口淚流滿面,登時糙漢子的心軟得跟稀泥似的。閱讀敖辛一邊抹揩著眼淚,一邊又哭又笑,頗像在寺廟裡醒來那日扶渠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樣子。
她哽咽道:「終於又見到您了……」
彼時敖闕立在威遠侯身側,神色平淡。
威遠侯表情一動,朝她招手道:「阿辛,快進來。」
前世經歷了太多的隱忍和痛苦,今世敖辛只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姑娘。她想,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她只是個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應當。
遂她放任自己提著裙子跌跌撞撞地跑進去,當著滿堂男兒的面,一頭扎進威遠侯懷裡,泣不成聲。
這是她的父親啊。是她竭盡全力也守護不能的血肉至親。
等情緒過了以後,敖辛才感到讓這些大老爺們兒看著一個小姑娘哭,實在有點不是滋味。遂匆匆給威遠侯請過安以後,便帶著扶渠離開了。
走出門口時,還聽威遠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沒有,我女兒,是不是越來越招人疼了?」他捋著短鬍鬚又咂了起來,「還是這樣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記得上一回抱她的時候,才這麼大點兒,後來都不要我抱的……」
說著他就抬手往自己腰處比劃了一下。
敖辛回頭看了一眼,破涕為笑。
從前堂出來,扶渠可憋壞了,一路上唏噓道:「小姐你怎麼不說掉進冰窟窿的事啊,還有被送去寺廟的事,小姐受了這麼多罪,難道就這麼算了啊?」
扶渠雙拳緊握,義憤填膺,「哎喲,不行,奴婢這就回去跟侯爺稟報!」
她剛一轉頭,敖辛勾住她的後領,道:「你急什麼。我回城之際滿身血污,二哥又在山下剿匪,我爹會不知道嗎?」
他遲早會知道的。
等晚上一大家人一起用晚飯的時候,威遠侯臉色有點差。顯然是曉得了個事情大概。
楚氏帶著琬兒一進來,不及坐下,便先一番憐憫悲切道:「侯爺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真要多虧辛兒的照顧。前陣子琬兒掉進冰窟窿里去了,要不是辛兒奮不顧身地相救,只怕婉兒就……」
說到這裡,楚氏連忙捻著手帕擦擦眼角。再看看琬兒那一副嬌弱病態之相,說是自從上次掉下水以後就感染風寒,至今還未痊癒。
楚氏又道:「起初辛兒也染了風寒,我實在擔心她落了病根,便做主讓她去寺廟裡靜養。辛兒果真是個有福氣的,得佛祖眷顧,琬兒身子還沒好,辛兒就已經痊癒了……」
說罷楚氏露出寬慰的笑容,似當真在意著急敖辛的身體。
敖辛不為所動,就連威遠侯叫她她也不答應。
這時扶渠從旁擺手道:「侯爺,小姐聽不見的。」
威遠侯詫異道:「怎麼就聽不見了?白天不是還好好的麼?」
扶渠眨巴著眼道:「侯爺有所不知,小姐為救四小姐自個落了冰窟窿,大家都忙著救四小姐,結果小姐在水裡待得太久了,大概是傷了耳朵,寺廟裡又沒有大夫,才患上耳疾,因而聽力時好時壞的。有時聽得見,有時聽不見。」
一番話頓時把楚氏打回原形。
威遠侯臉色更差,道:「大嫂,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便是這麼照顧阿辛的嗎?琬兒是你的女兒,阿辛就不是我的女兒了?」
楚氏道:「辛兒有恙,我心裡也不好受……我每天都吃齋念佛求佛祖保佑的……」
琬兒亦是含淚道:「二叔,琬兒與姐姐的感情一向深厚的,若是早知如此,琬兒恨不得代姐姐受過。哪怕是讓琬兒雙耳失聰、雙目失明呢!」
琬兒情真意切,看起來也不像是假的。
威遠侯知道敖辛一直待她好,也不想刁難,便又看向敖放,威嚴盡顯道:「我讓你管理柳城,你卻在柳城剿匪不力,讓那些匪徒跑到了徽州地界,若不是敖闕及時追上,誰替你收場?」
敖放低聲下氣道:「這次是侄子之過,甘願受罰。」
威遠侯不敢往下想,若要是敖闕去得慢了一步,讓那些匪徒綁走了敖辛,後果會怎樣。
威遠侯道:「明日你便去軍營里領一百軍棍,以儆效尤。」
「是。」
楚氏心疼兒子,一百軍棍尋常哪受得住,就算是習武之人也得大傷元氣。她怎麼捨得!
楚氏囁喏道:「侯爺,一百軍棍是不是……」
威遠侯沉目看她,「軍令如山。」
這次楚氏是真的止不住眼淚了。她還想求情,敖放便道:「娘,別說了。」
敖辛抬頭看了她這位堂兄一眼,斂著眉眼,倒是能忍。
那山腳下的強盜究竟如何盯上她的,只怕他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