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文轉頭看去,才發現面前站了一個衣著頗為華貴的中年男人,從年紀上看大約四十五六上下,正笑容滿面地看著自己。
他下意識地掃視了一下男人,映入眼帘的是這男人手中碧玉的扳指,琳琅的、紅里發紫的檀木手串,胸前更是掛了巴掌大的一塊羊脂玉平安牌,仿佛整個人剛從珠寶行里撈出來似的。
「初次見面,鄙人楊發財,今天來得晚了些,雅間居然沒了,少俠你說這……」
楊發財一邊說著,一邊毫不見外地伸了一隻手過來要握。
韓東文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客氣地微笑一下伸出手去:「當然,請坐請坐,楊老闆,晚輩——晚輩池韓陽,正覺得有些無聊的。」
見韓東文沒有什麼異議,候在門口的店小二鬆了口氣,堆著笑臉迎了上來:「池少俠,楊老闆,多謝二位貴客理解,怡紅樓這就給兩位贈上二位鮮果冰瓜,配一壺茶,二位隨意挑!」
楊發財咧嘴一笑,屁股在太師椅上坐穩當:「池少俠,甭跟他們客氣,這怡紅樓里的茶葉都好得很,我每次來都得喝的,你點你愛喝的!」
韓東文點了點頭:「金絲雀芽,有沒有?」
「金絲……金絲雀芽,有有有,二位稍候,小的這就去給二位沏上。」
店小二遲疑片刻便連連點頭退下,韓東文坐回椅子上,旁邊楊發財的大拇指就已經伸了過來。
「池少俠好品味啊,這一般人喝茶,都只聽過些龍井茉莉之類,金絲雀芽香醇又不緊口,雖不名貴,卻很少有人愛喝的,池少俠莫非是邊洲出身?」
韓東文一愣神,笑答:「哈哈,楊老闆謬讚了,池某並非邊洲出身,但的確在邊洲嘗過這茶葉,楊老闆才是見多識廣,晚輩佩服!」
二人一來一回,彩虹屁之間,便已經聊得開了許多。👤♩ 6➈丂Ⓗ𝐔᙭.ⒸOᵐ ♥👌
等茶葉沏上來,怡紅樓大堂中央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吵嚷的人群安靜了下來,通明的燈籠也撤下大半,不知從何處響起了悠揚的琴聲,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唐中央,等著看那裡將會登台些什麼樣的絕色。
雅間一輪十二閣,韓東文與楊發財二人坐在欄邊,一面俯視著大堂,一面接著聊著些有的沒的。
「池少俠今天早早定下這雅間,想必一定已經有目標了,怎麼樣,不妨分享分享,免得咱們瞧上同一壇好酒?」
楊發財笑著問。
他口中說的好酒,自然不是酒,而是那代表姑娘的酒牌。
「倒也沒有,今夜只打算看一看,聽楊老闆這麼說,應當是這怡紅樓的常客,對這怡紅樓一定很熟悉了?」韓東文輕輕搖頭。
「嗨,這熟不熟客的,來幾趟自然就熟了,談不上!」
楊發財擺了擺手,哈哈一笑:「不瞞池少俠所說,我到這怡紅樓來呀,一半是為了這百花齊放,另一半,也是為自己做生意的。」
「生意?」
韓東文剛露出疑問的表情,楊發財的生意人性格便上來了,他用手指捋了捋脖子上掛的一堆琳琅珠玉首飾:「你看,全都是上好的翡翠,可全都是市面上見不到的珍品!」
那堆翡翠首飾在落地銅燈的光芒下露出水瀾的光澤,即便燈光頗有些昏暗,仍舊能看出品相的確不凡。
可仍舊是不如宮中的貨色。
韓東文醞釀出一個大受震撼的神色:「楊老闆有實力!這麼多尖貨可當真是價值不菲,可是……可這怡紅樓,要怎麼做生意啊?」
楊發財一笑:「少俠有所不知,這百花齊放,要的可不光是錢財,珍貴珠寶之類,自然也可用來買這怡紅樓的名酒。」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韓東文湊近了些,朝著他立在一旁的溟波槍使了使顏色:「其他的珍寶名器,當然也可以,比如……」
韓東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可沒打算把自己防身的東西賣了。
說到底,今天這百花齊放,韓東文已經打定主意突出一個只看不買,做最討厭的那種顧客。
實在是胃口有餘,荷包有限。
「楊老闆,我看這怡紅樓經營的紅火,你知不知道他們的掌柜是何許人物,也好介紹我認識認識?」
他趁熱打鐵地這麼說了,楊發財正要回答,忽然聽得周圍一靜,便生生將半句話咽回了喉嚨。
台下,百花齊放之夜開始了。
一陣婉轉柔和的古琴聲起,不知何人從何處念白一句:
「春闌夜起,楊柳青。」
楊柳青,是幽州的好酒,清冽而不辣口,回甘頗有韻味。
一個身穿蒼翠紗裙的女子蓮步輕搖登上了琴台,合攏身前水袖,露出那藕一般白皙的手臂,撫琴彈奏起來。
她很美,韓東文暗自回想自己天鷹城怡紅樓中的姑娘,恐怕只有步芊芊能不輸於這海州怡紅樓的百花齊放第一支。
「這楊柳青,那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風雅得很吶,我聽說她文采簡直不輸這海州許多舞文弄墨之輩,嘖嘖,不得了不得了。」
楊發財砸吧著嘴,搖頭晃腦地評價道。
韓東文只覺得這同步的評論跟彈幕似的有些有趣,側頭笑說:「既然這楊柳青如此出色,楊老闆莫非要出手了?」
楊發財閉眼,頭搖得飛快:
「不行不行,小了,我要再大一點的。」
韓東文無奈笑了笑,這時,先前念白介紹的聲音再次響起:
「徹夜歡談,有此一壺美酒,三金正。」
這代表台下的競價已經開始,而起便是三個金元。
價格的確令人咋舌,天鷹城的市場可消費不起這個。
「此酒美極了,我要!」
從樓下大堂傳來了吆喝聲,看樣子那楊柳青的確當得上是第一個出場,捧場的人那是不用愁的。
然而,這人喊了三個金元後,楊柳青卻仍在撫琴,仿佛並未聽到這句話一般。
「五個金元。」
另一個角落傳來一聲叫價,台上的楊柳青柔媚而得意地一笑,主持的聲音響起:
「美酒流芳,摘花嗅蜜,五個金元!」
韓東文一聽,才知道現在這邊進入了競價模式了。
「六個!」
是最先開口那人的聲音,看樣子的確志在必得。
喊出這六個金元的價碼後,場內譁然片刻便陷入了沉默。
六個金元,這毫無疑問是一筆大錢。
拮据些的人家,一年的用度只怕還沒有這楊柳青一晚陪酒的要價來得高。
「叮——」
韓東文正在心裡感慨之時,卻聽到隔壁雅間裡傳來了一聲悠揚的敲鈴聲。
「雅間出價,請!」
主持的聲音立馬響起,韓東文留了個神,聽出門外傳來了夥計的腳步聲。
他微微側身越過屏風看了一眼,望見的確是夥計,從隔壁的雅間取出了一個小巧精緻的珠寶盒。
人群在楊柳青的琴聲中沉默了半晌,終於,主持的聲音再次響起:
「美酒流芳,摘花嗅蜜,鬼海貝母明珠一粒,八個金元!」
八個金元!
場內一陣譁然,隔了片刻確認再無人加價之後,楊柳青一曲正好奏畢。
她微微欠身,朝著廳堂內眾人施禮,便在樓里丫鬟的簇擁與所有人熱切的眼神當中,緩步走上了旋梯,進了韓東文隔壁的雅間。
接下來的這一夜,隔壁那個金主便可以在這眾人眼紅的楊柳青陪伴之下,滿是風月地享受度過。
「原來是這樣子……」
看到這怡紅樓中出價當真也有些珍奇寶物,韓東文小聲滴咕著,這才發現在太師椅兩側,的確留著一把精巧的鈴鐺。
想必在雅間客人想要出手什麼寶物的時候,就是用這鈴鐺出價,等怡紅樓人來估的了。
他一面思索著,一面望向楊發財的方向,想要看看他那邊是不是也備了這樣一把小鈴鐺。
但卻沒有看的必要。
那另一把鈴鐺已經被楊發財緊緊握在手中,而他的目光,也無比熱切地望向了台上。
「下一壺好酒,金沙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