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宮殿,簡直就好像泗蒙的教堂一樣。」
蒂爾達的聲音很平靜,但能看出,她被宮內的規模著實震撼了些許。
後宮,韓東文陪同著蒂爾達正如同參觀一般前往她臨時的居所——位於池雅宮與天池宮之間的棲芳宮。
這裡原本應當屬於韓東文的另一位嬪妃,但正如這位殿下原先在宮中的處境一般,真正能夠留在身邊的人,並不是瘟君能夠說了算的。
瘟君的父皇靖宗生前妃子並不算多,在靖宗薨後自然沒有留在宮裡的道理。
而屬於韓東文的太子妃們,也理所當然地沒能從太子殿搬入宮中,除了背靠兵法兩司的江可茵和池涵清,其餘的太子妃全都被配到離宮,無人問津了。
至於國金司為何沒有一位類似的太子妃人選——當初的國金司力挺的是靖宗,自然沒有關照還是太子的韓東文了。
韓東文帶著蒂爾達走進了棲芳宮內,這裡早已收拾得一塵不染,只等他們大駕光臨了。
「既然覺得新奇,沒事也可以走走看看。」
韓東文這麼說著,心裡覺得頗有些感慨。
按照原本的劇情時間線,自幼被當作教會實驗素材的聖女蒂爾達,一生都在為了不成為教會的傀儡而抗爭。
一直抗爭到塔卡神皇降下神光,究其一生,恐怕並沒有機會探索天地,只忙於大公的職位,連近在咫尺的鄰國泗蒙,恐怕都沒有好好了解過。
他有些同情原本的蒂爾達。
繞過宮門口的屏牆,七八位侍女已經跪在正屋前等候,蒂爾達愣了愣,轉過頭問:「這些女孩在這裡做什麼?」
「她們負責照顧你。💣ඏ 69Şђu乂.𝓬𝓞M 🔥♦」韓東文言簡意賅地說。
蒂爾達回頭看了侍女們兩眼,搖了搖頭堅決道:「我不需要人照顧,一個人跟著我指路就行。」
聽她這麼說,韓東文本想反駁兩句,你一個獨臂大俠還不需要人照顧?
但轉念一想,蒂爾達沒了一隻手,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心情,況且人家一隻手也能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姑且依她好些。
「只要一個人……」
韓東文沉吟片刻,開口問前方的侍女:「小紅豆今日當什麼班?」
侍女立刻將頭埋低回答道:「回殿下,宮女小紅豆今日當值侍奉殿下,現在應該在迎春宮內等候。」
「把她叫過來吧,今天便讓她跟著大公。」韓東文思索少許開口吩咐。
侍女們應聲退下,韓東文又將其餘原本就跟著自己的宮女打發去御膳房幫忙,總算是清淨了一些。
離開養生閣後,澹臺復與江寧蘊兩位總司便和鍾禮林一同前往太書閣錄備邊境軍情通報,而李宰與休部的其餘衛兵,則如同往常一樣保持距離護衛——既然蒂爾達已經不再是威脅,便也不必那麼應激地反應。
於是,除去按照韓東文吩咐候在棲芳宮外等候他的宮女們,他終於等到了這個和蒂爾達獨處的機會。
沉默。
蒂爾達看著韓東文,眼睛直勾勾地,表情嚴肅非常。
韓東文醞釀了片刻,朝正堂當間走了兩步,終於開了口:「趁你沉睡不醒的時候,我拿回了五城,你有什麼想說的嗎。69ᔕᕼᑌ᙭.ᑕOᗰ」
「很聰明的做法。」
蒂爾達回答得很快。
「你會不會覺得我卑鄙?」韓東文笑問。
「我又不是孩童。」
蒂爾達抬頭,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屋頂梁木中央的琺瑯頂畫:「大公邸和教會之間本來就有罅隙,這是教會自己作孽造成的結果,倒不如說,眼下是我從前沒等到的毀掉教會的機會。」
韓東文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四周:「教會的聖女如此痛恨教會,若是有什麼外人聽到了,恐怕都要咋舌的。」
蒂爾達聽出了韓東文的話外之音,輕描淡寫道:「周圍沒人,你放心說。」
聽了這話,韓東文才鬆了口氣,。
他實在很想馬上將降物的事情問個究竟,但又很怕現在蒂爾達身份敏感,讓不知道藏在哪裡的休部衛兵聽了進去。
蒂爾達能確認沒有人偷聽,那恐怕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了——若是連蒂爾達都能瞞過,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天方夜譚。
他琢磨片刻,開口說道:「你知道教會真正在做什麼嗎?」
蒂爾達眨了眨眼睛看著韓東文:「你知道了?」
韓東文點了點頭頭:「造神。」
蒂爾達輕輕咬了咬嘴唇,視線避開韓東文:「既然連你都知道了,說明教會已經不打算藏了吧。」
「和我軍作戰的所有騎士團長,都獲得了奇怪的能力,他們稱之為神諭。」
韓東文語氣嚴肅起來:「我還知道,加斯科恩是教會人造神明的主使,而作為聖女的你,原本是被當作載體培養的。」
蒂爾達的身子微微一僵,她轉頭看向韓東文,瞳孔微微地震動著:「你了解的比我想像的要多……不錯,我的身世的確如此。」
「而你們的聖杯,作為降物的本質,就是神性的媒介。」
韓東文正色道:「不管是人造神明也好,自己成神也好,要想觸碰到與所謂的神明相關的一切,這種降物便必不可少,我說的對不對?」
蒂爾達看著韓東文,秀眉微蹙:「你……就算我有答案,你問這些要做什麼?」
「我能幫你。」韓東文義正言辭。
「我不需要。」
蒂爾達飛快地回絕:「只要我休養好了,加斯科恩那幾個人不可能攔得住我,我不需要你來……」
「那然後呢?」
韓東文打斷了她的話,靠近一步:「你活一輩子,就是想把神主教會端了,現在你覺得有了這個由頭,就可以衝過去把他們殺光,然後呢?然後你為什麼而活,然後你要做什麼?」
蒂爾達一愣,怔怔地望著韓東文。
過去的每個日夜,她都在思索許多事情。
聖女不是自己要做的,大公不是自己要做的。
但她就是被推到了這樣的位置來。
她的目標從未改變,要向神主教會、向加斯科恩復仇。
但成為了聖女、成為了大公之後,她開始希望自己的復仇不會波及到無辜的西亞人民。
她開始在意自己治下的國家、治下的人民會如何生存,開始顧慮,在除去教會之後西亞的人民仍舊需要一位領袖。
大公的職責,聖女的職責,信徒的狂信和人民的愛戴,逐漸變成了沉重的枷鎖。
無數個日夜,她都幻想著直接殺進教會將他們一鍋端,卻又聽見腦中無數個聲音在質問著自己。
沒了教會,只剩下自己的西亞能不能安然存在?
沒了教會,自己還要不要做這大公?
如果不做,又怎麼知道下一位大公會將西亞的人民帶到何處?毀去了教會、國教騎士團的自己,是否成了西亞的罪人?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也是有上限的。」
韓東文絲毫不給面子地一把攥住蒂爾達右手空蕩蕩的袖子:「一個半成品的人造神明,就把你逼成這個樣子,你還覺得當神明降世之後的世界,自己還能像從前一樣一人鎮國不成?」
「世將大亂,我敢肯定神主教會不是唯一一個覬覦神明的勢力,你把神主教會端了,西亞國力大減,就算泗蒙不動你,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人虎視眈眈?!」
他的聲音很大,語氣很堅定,最後幾乎快成了質問一般。
蒂爾達看著韓東文,久久沒有出聲。
按照自己大公邸手下的描述,泗蒙的這個國王不過是一懦弱好色之輩。
但上一次的會談,他在自己面前就表現得無比的強硬,簡直讓蒂爾達懷疑是不是每次見到自己,韓東文都要臉紅脖子粗地凶上一回似的。
二人正面對面一言不發地對瞪眼,忽然一個聲音從門外小心地響起:
「殿下,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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