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剛向來覺得自己加入浩山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從自小便臂力驚人,能吃能睡,脾氣暴躁,書也讀不進去開始,總有些不長眼的人看著羅剛搖頭嘆氣,說這孩子以後怕是讀不了書,只能賣些苦力氣,惟願他不要走上歪路做土匪去了。
會有這樣的擔憂再正常不過,小時候的羅剛實在很適合去做土匪。
但這絲毫不妨礙小時候的羅剛覺得這群大人煩的透頂,他仍舊睡大覺、打架、一頓飯吃父親兩頓的糧——家裡不富裕,他便總是去攔著比自己小的孩子打罵,搶來他們帶在身上的吃食,有時候是一兩個烤白薯,有時候是裹了醃蘿蔔絲的煎餅。
從八歲起,羅剛便明白了這個道理,搶來的東西吃得更香。
後來他果然沒有念得進去書,考進三司去做衙門文職。
但他也竟沒有去做土匪,更沒有去做苦力,十來歲的時候,羅剛蹲在黃山城的法司大牢里,和一個獄卒打屁對上了脾氣,真替他測出了靈根來。
他便是這樣進入了浩山盟,只覺得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裡更適合自己的地方。
「砰!」
羅剛一屁股坐回了葉老闆身後的椅子上,滿臉是毫不掩飾的猖狂笑容。
面前的雲哥已經痛楚地癱倒在地上,血咳了一地板,幾乎說不出話來。
電光石火的幾招交鋒已過,他並不是羅剛的對手。
幾個小二已經上前動起手來,在他渾身上下摸索著裝錢袋的地方。
「師兄。」
羅剛身後一個浩山盟的師弟遞上一碗酒來,他轉頭一咧嘴,接過那碗酒來,仰頭便灌進了口中。
隨後,他活動著自己的喉嚨,嗬嚕嗬嚕嗬嚕地漱了一會兒,鼓起了腮幫子,低頭從口中噴出一陣清亮細密的酒霧,盡數灑在他滿是鮮血的一雙如鐵般的拳頭上。
鮮血自然是那個寒英宗弟子的。
「師兄,錢找著了!」
「人扔出去吧。」
羅剛漫不經心地接過錢袋來,站起了身子,頭頂幾乎要擦到上一層的樓板,他轉過身,拍了拍已經看的木然的林老闆。
「林老闆,你的錢浩山盟已經給要回來了,你點點夠不夠數?」
林老闆這才緩過神來,酒當即醒了七八分,連忙雙手接過那錢袋粗看了一眼,口中連連道:「夠、夠夠夠,多謝浩山盟,多謝浩山盟!這位大俠,您……」
「浩山盟,羅剛。」
林老闆的話鑽進了羅剛的耳朵里,只叫他覺得渾身的暢快,一拍胸脯:「林老闆放心便是了,有浩山盟在這裡,他寒英宗猖狂不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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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寒英宗楊開自己的大堂里,正頗有些憤懣地來回踱步。
韓東文坐在他的正對面,好奇地打量著大堂中的各式擺設,口中安然答道:「您聽得沒錯,靠您出錢,把他雨花樓的姑娘都買下來。」
「我要姑娘幹什麼?」
楊開詫異地甩甩袖子坐下:「你沒看早上那個姓林的什麼態度?別說沒用了,就算真有用,他怕是也不一定肯賣。ඏ🍧 ☺👮」
韓東文輕笑一下:「哎喲,我要是第一天來這天鷹城,還真以為您是什麼庇佑一方的的大好人了,要您買姑娘,當然是要用來經營怡紅樓用的。」
「經營個屁!」
楊開擺了擺手:「城裡好好的雨花樓不去,幹嘛到這怡紅樓來?」
「雨花樓開不下去了。」
韓東文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推向楊開:「今天晚些時候,法司應當就能得到消息,從今開始所有風月場所都要嚴加整頓,若不達標的,均不允許營業。」
「你從哪聽說的?」
楊開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鬍子瞪了韓東文一眼:「要真有這事情,不說司州大人,那天鷹城的大隊長也應該先來告訴我一聲。」
韓東文笑著看了看他:「這是急命,從皇城一路下到全國的,您的消息可不靈通了。」
被他這麼一說,楊開有些鬱悶,司州馬凱這幾日向來不接見拜訪,他自己原本還算靈通的消息渠道已經閉塞的不少,再加上浩山盟入城這樣的敏感時期,楊開實在覺得自己有力使不出,頗為難受。
「反正現在您還能幹嘛?捨不得花錢,揣褲兜里捲鋪蓋走人?」
韓東文看了看楊開:「我要是沒看錯,像您這樣的人物,就算鬥爭到最後一個銅板,也不會趕出這種事吧?」
楊開啞口無言,哼了一聲,轉頭望向窗外去了。
「宗主!」
二人正相對而坐,大堂之外忽然傳來了一群人急迫的呼聲。
韓東文與楊開對視一眼,站起身來朝著堂外走去,幾個內門弟子正七手八腳地抬著什麼東西走進來,嘴裡大喊大叫著:「宗主,宗主,雲師兄他受傷了!」
「受傷?」
楊開納悶地上前一步,才發現這幾人抬著的是一架擔架,雲哥正躺在上面,身子已經遍體鱗傷,痛苦而沉重地喘著粗氣。
「誰幹的?」
韓東文看了一眼,立馬問道。
幾個內門弟子相互對視一番,低下頭來:「據、據說是浩山盟的弟子打的,城裡有百姓在雨花樓前瞧見雲師兄穿著的衣裳,這才聯絡了我們……」
「他媽的!」
楊開一咬牙,兩撇小鬍子微顫,猛地捏緊了拳頭:「這浩山盟膽敢真的下手!老子這就……」
「且慢。」
韓東文皺了皺眉,抬手攔住了要衝出去的楊開。
幾個內門弟子看見這一幕愣了一下,宗主大人怒髮衝冠,為何一個平平無奇的內門弟子便把他攔下來了?
「你又要說什麼?」
楊開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倒並不是他對雲哥有多麼深的感情,只是這人穿著寒英宗的衣裳,打在他身上的拳頭,就是打在自己的臉上。
韓東文笑了笑,半蹲下身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雲哥:「你說說,是怎麼叫人打成這樣的?」
「沒用的東西!」
楊開罵了雲哥一句,還是上前來平舉雙手合掌,結了個手印往下一揮,拍中雲哥胸前,一股溫潤的光華亮起,雲哥終於是勉強恢復到能開口的程度。
「宗主、宗主……」
他氣若遊絲地喘著:「浩、浩山盟欺人太甚,弟子不過是在那雨花樓中坐了一晚,就……」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皆楞。
儼然是韓東文抬手便抽了他一巴掌!
「想好了再說,說真話。」
韓東文瞪著雲哥的眼睛,語氣嚴厲非常。
眼下天鷹城中的大隊長還是寒英宗的人,即便浩山盟有進入天鷹城的打算,那也絕不會如此輕易地起這種直接衝突。
若是對方無故尋釁,把雲哥打成了這樣,豈不是正好讓寒英宗有了借官家治他們的機會?
因此,這背後一定還有一個浩山盟能站得住腳的原因,若是聽信雲哥胡說八道而魯莽報仇,只會讓寒英宗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我……」
雲哥看著韓東文,又氣又急,心下更是覺得窩囊,料是的確瞞不住了,沉默了許久,才囁嚅道:
「宗主,弟子……弟子罪該萬死……」
他咬著牙齒,將自己如何聽信流言,又動了歪心思偷賣宗門物件,又是如何拿錢被坑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出來,聽得楊開牙齒都要咬碎,恨不得當即一掌斃了這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