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遇跟江隨進了辦公室以後,大廳里就炸開了鍋。

  「嚷嚷嚷什麼呢,關你們屁事啊!」

  謝三思破口大罵:「你們爸媽知道你們嘴這麼大的嗎?」

  眾人:「……」

  「嗨呀,早上好。」

  門口響起潘琳琳的聲音,她叼著一袋豆漿進來,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得詫異道:「怎麼了呀,我臉上長花了?」

  「你臉上長沒長花不知道,但明年這時候你墳頭該長草了。」

  謝三思說完就扯著她胳膊,把她往樓下拽。

  「幹嘛呀謝三思,你別拽我呀,我穿的小靴子,帶跟的,不好走太快,要崴腳了……慢點慢點,台階上很滑……」

  潘琳琳一路咋咋呼呼。

  謝三思把她拽到三樓,仰頭瞅瞅樓上,確定畫室那些人沒跟過來才鬆開手。

  「潘琳琳,你活膩了吧?」

  潘琳琳喝口豆漿:「我才十八,正青春。」

  謝三思嘲諷:「那就是腦子裡進了水,飄成一片汪洋大海,浪打著浪,在唱浪花一朵朵。」

  潘琳琳:「……」

  「到底怎麼了?」

  謝三思把事兒說了,用一種「自求多福吧你」的眼神看她。

  潘琳琳豆漿不喝了,也不笑了,她煞白著臉驚慌解釋:「不是我寫的。」

  謝三思一張娃娃臉上寫滿嚴峻。

  「真不是我!」

  潘琳琳急紅了眼,要哭了:「當時你們都看到我了,也知道我是知情人,要是我還這麼做,那不是找死嗎?我不會那麼蠢。」

  謝三思呵呵:「也許你就是以為我們會這樣想,反將我們一軍。」

  潘琳琳差點脫口而出「我沒那麼聰明」,她胡亂用手背擦擦眼睛:「我沒必要那麼做。」

  「我自己也有把柄在你們手上,不老老實實的,還作妖,挑釁隨哥,我瘋了嗎我?」

  潘琳琳停頓一下:「況且這事暴露了,對隨哥還好,沒人敢對他指指點點,影響最大的是陳遇。」

  「但我學美術只是因為不想去學校,並不想學成什麼樣,我跟她沒利益衝突。」

  謝三思睜大眼睛:「你暗指什麼?」

  「我在明指。」

  潘琳琳甩甩麻花辮:「你們再查查吧,那晚肯定還有畫室的人在網吧,我們誰都沒注意到,對方想渾水摸魚,栽贓到我頭上。」

  說到後面咬牙切齒,她吸溜幾大口豆漿,嘻嘻笑:「我只能說,如果是我乾的,我出門就被車撞。」

  謝三思咂嘴:「這麼狠?「

  「三思哥哥,」潘琳琳可憐兮兮的哀求,「你幫我在隨哥面前說說話。」

  謝三思翻白眼,說什麼,你隨哥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只能聽得進去一人的話。

  辦公室里

  趙成峰的手指「咚咚」扣桌面:「江隨,全程只有陳遇說,你屁都不放,什麼意思?」

  江隨一副置若罔聞樣。

  陳遇的眼角飛快從少年身上掠過,進門前她交代過,不讓他開口,免得鬧起來,驚動到家裡人,難以收場。

  他就真的一個字都沒說。

  江隨似是感應到什麼,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

  陳遇收回了視線。

  「趙老師,該說的我都說了。」

  趙成峰:「該說的我也都說了。」

  陳遇:「那我跟江隨可以出去了吧。」

  趙成峰:「……」

  師生倆對看一眼。

  趙成峰被學生一成不變的平靜打敗:「你出去,江隨留下。」

  江隨沒立即出聲,他先眼神詢問陳遇,我可以說話了?

  陳遇:說。

  江隨就跟得到家長准許可以玩了的小朋友,登時撒開了玩,對著趙成峰吊兒郎當:「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趙成峰氣得抄起手邊的教材書丟過去。

  方向偏了一點,教材書沖向江隨旁邊的陳遇。

  陳遇忘了躲,下意識閉上眼睛,預料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寬厚的背。

  從肩膀到腰背的線條流暢堅實,充滿了爆發性的力量,很有安全感。

  陳遇愣怔的視線上移,對著少年貼著後頸的整齊發梢,乾乾淨淨的。

  等她回過神來,辦公桌後的椅子是空的,趙老師已經出去了。

  江隨輕笑:「這時候也能走神,你是不是缺根筋?」

  陳遇也懊惱自己不合時宜的恍惚,她抿了抿嘴:「趙老師呢?」

  江隨看她抿出的小酒窩,鼻子裡發出一聲笑:「丟了自己出的書,覺得下不來台,就溜了唄。」

  見女孩紅潤的唇微張,他揮手打斷:「行了,這事兒過去了。」

  陳遇彎腰撿地上的教材書:「剛才謝謝你擋我前面。」

  江隨看著她做這個動作時的曲線,很細很軟,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前言不搭後語:「你挺會裝啊。」

  陳遇直起身:「我裝什麼了?」

  「這還要問我?」

  江隨上下掃掃她,嗤笑:「一到老趙面前,你就那乖巧樣,兔子精呢你。」

  陳遇面不改色:「我不是就那樣?」

  江隨的面部一抽,小姑娘的嘴,騙人的鬼。

  陳遇跟劉珂說了事情大概,去第四畫室找潘琳琳問了幾句,又去第三畫室把江隨喊出來。

  幾個房間的跑,就為了同一件事,說來說去,圍繞著那點東西。

  陳遇定力再好也不行了。

  江隨倚著石牆:「你擺什麼臉呢?」

  陳遇蹲到樓梯上,又直接坐下來,身心俱疲:「不是給你擺。」

  江隨居高臨下看她:「那給誰擺,這兒就我,難不成還有個鬼?」

  陳遇頭疼:「先別說話。」

  江隨盯了她一會:「怎麼累的跟小狗一樣,你拯救世界去了?」

  陳遇的臉色冷冷的:「讓你別說話,你還說。」

  「不然?」江隨玩味的笑了聲,「我要這麼聽你的話,你不會慎得慌?」

  陳遇:「……」

  何止慎得慌,還會毛孔全張,感覺極其怪異。

  這現象光是今天就已經發生過幾次了。

  陳遇不打算提醒江隨,她揉揉臉,別開臉頰邊的頭髮:「這事應該不是潘琳琳乾的。」

  江隨從謝三思那聽了點東西,也冷靜下來捋了捋,認同她的觀點,頷首道:「回頭我給金元打電話,讓他放學去查查網吧那晚的登記情況。」

  陳遇伸伸發酸的腿,沒目標地亂捶幾下:「別回頭了,儘快吧。」

  對於這次的事,畫室的聲音短時間內都不會消停。

  畫室有二三十人,一人一張嘴,一個想法,根本顧慮不過來,陳遇只能管自己在乎的人。

  陳遇心想,雖然只要老師信就行了,但事情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大家都是一個畫室的,還要共處幾個月,不搞清楚,說開了,畫畫都不得勁。

  樓道里光線昏暗。

  江隨蹲下來,對著女孩白皙的側臉打了個響指:「這邊。」

  陳遇無意識地把臉轉向他。

  江隨薄唇輕抿,定定看她許久,嘆了口氣:「小陳同學,你焦慮了。」

  陳遇「嗯」了聲:「是的。」

  江隨:「……」

  「有結果了就告訴我。」

  陳遇站起來,想到什麼,伸手拍拍江隨的肩膀:「辛苦了。」

  江隨呆愣地蹲了半天,眯眯眼,「呵」了一聲。媽的,怎麼拍出了哥們兒味?

  張金元那頭查了結果,電話直接打到了江隨家的飯店。

  「隨哥,我沒去過你那畫室,不知道都有誰,要不我挨個念一遍名兒,你聽聽?」

  江隨皺眉:「你等會,我喊三思來接。」

  「啊?」張金元說,「隨哥,你該不會是記不全畫室的人吧。」

  江隨往椅子上一靠,扯開要打結的電話線:「幾十號人,記不全不是正常現象?」

  張金元一言難盡:「隨哥你到那畫室畫畫……四捨五入也有兩周了吧。」

  「那又怎樣,誰是誰跟我沒個一毛錢關係,」江隨不以為然,「明年統招完都不一定叫得出名字。」

  張金元:「……」

  他好奇地笑問:「隨哥,那你是怎麼對陳遇有印象的?用了幾天時間?」

  江隨垂了垂眼,腦中浮現一個畫面。

  那天早上,畫室來了個女孩,男生們熱議起來,一顆心騷動不已。

  江隨坐在自己的畫架前,低頭繞著耳機線,懶得鳥。

  直到有人問那女孩,名字是哪個字,她冷冷淡淡的介紹自己:「耳東陳,遇見的遇。」

  他撩了下眼皮。

  謝三思在他耳邊嘴賤:「哇靠,她就是你的那根骨頭吧,我連你倆孩子的名字都想到了,就叫而安。」

  「隨遇而安。」

  江隨不屑,傻逼。

  就那麼記住了。

  沒用幾天,就一兩分鐘。

  張金元等半天也沒等到回復,以為電話出問題了,他喂喂餵幾下:「隨哥?」

  江隨的思緒被張金元喊回籠,他放下話筒去叫謝三思。

  片刻後,謝三思撂下電話跑進包間,手握拳頭,咯咯捏著指關節:「找到那個小人了。」

  江隨吃著秋葵:「是第一畫室的那個誰?」

  謝三思一臉的不可思議:「隨哥,你知道她啊!」

  「不知道,沒印象。」江隨說,「這次第一畫室六人留下五個,走了一個,不是都逼逼她搶了那個人的位子嗎?」

  謝三思明白隨哥說的「她」是指的陳遇,他磨著後槽牙。

  「就是那個女的,現在去了第二畫室。」

  果真是潘琳琳說的利益衝突。

  別人畫的比你好,分數高了你幾分,你不爽,那就正面槓啊,耍什么小把戲,謝三思唾棄地想。

  這事兒江隨讓陳遇自己決定。陳遇知道是誰以後,沒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猜到了:「人呢?」

  江隨撕著一根長條果丹皮,朝一處抬下巴:「那邊,三思看著,逮半天了。」

  陳遇走幾步停住,轉過身看著他問:「你晚飯沒吃?」

  江隨剛想說是自己嘴饞,只想吃個味道,就聽她輕飄飄來一句:「我包里有煎餅,買多了吃不掉,要嗎?」

  吃得飽飽的隨哥:「……要。」

  陳遇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往那邊的巷子裡走。

  背後傳來少年散漫的喊聲:「有事叫我。」

  陳遇腳步不停,能有什麼事,攤開了,說明白了就行。

  謝三思出來的時候小聲道:「姐,那個張芳芳有點凶,你擔心點。」

  陳遇:「我也凶。」

  謝三思懵了下,哈哈笑起來,他還想說點什麼,後面冷不丁刮來一擊眼刀。他回頭,他隨哥正對著他,面容十分的和藹可親。

  「三思,笑什麼呢?」

  謝三思:「……」

  陳遇進了小巷。

  張芳芳立即警惕地後退一步:「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有。」陳遇說。

  張芳芳又開始後退:「江隨平時都不理哪個女生,現在竟然替你出頭了,這還叫不是一對,你騙誰呢?」

  陳遇擰了擰眉心,淡道:「只是朋友。」

  「哈。」張芳芳笑得諷刺,「男女之間能有個什麼朋友關係,陳遇,你可真虛偽。」

  陳遇不帶什麼情緒的眼神看過去。

  張芳芳心裡發怵。

  「我記得我每次去第一畫室找劉珂,你都會主動跟我說話,甚至在其他人不怎麼理的時候活躍氛圍。」陳遇說,「我想你不至於討厭我。」

  「對,我是不討厭你。」

  張芳芳的情緒有些激動:「那晚在網吧,我看見你們了,也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我壓根就沒想說出去,我也不是那種人。」

  陳遇往下接:「可你還是那麼做了。」

  張芳芳的臉色僵硬。

  陳遇走近她幾步:「因為你覺得,要不是我,你還會留在第一畫室。」

  張芳芳退無可退,後背撞上布滿青苔的牆壁,她難堪的抖著嘴唇:「難道不是嗎?」

  「兩分,你高我兩分,我不覺得你比我畫的好。」

  陳遇扯扯唇:「分數是趙老師打的,你有意見就去跟他提。」

  「提什麼?」張芳芳的胸口快速起伏,「排名貼出來了,畫室也換了,大家都看著,我提了,不就是輸不起?」

  陳遇看了她一眼,你現在不就是?

  張芳芳被那一眼刺激到了,情緒變得失控,聲音尖銳起來,眼淚也掛了滿臉:「誰都知道畫得最好的都在第一畫室,趙老師也最重視,他給我們每個人看畫,經常待很長時間,還和我們聊天,說他以前畫畫的事情,其他畫室他能去幾回?待遇差遠了好嗎?」

  她越哭越厲害,最後直接就是嚎啕大哭:「我高二就開始在學校的畫室學畫畫了,你高三才開始學,就你畫的那樣,你憑什麼搬進去……」

  陳遇打斷她:「那你搶回來。」

  張芳芳停下哭聲,滿臉的愕然。

  「據我所知,接下來要臨摹一組幾何體,花一天時間,再是幾何體寫生一張,也是一天,之後是一周的靜物,一周的石膏,再後面就是考試,畫室位子會調整。」

  陳遇笑了聲:「一共十六天,很快,你來搶好了,只要你有那個本事,你就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