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芫何曾這樣被人當眾下過臉,原本柔婉的神情頓時有些維持不住,欲笑不笑地僵在臉上。閱讀
康平壓根沒注意到方才發生了什麼事,見夏芫面色難看,忘了繼續跟陳渝淇呱噪,奇道:「怎麼了?突然就不高興了。」
夏芫深吸了幾口氣,直到胸口那股憋得慌的感覺稍有緩解,這才重新露出個恬淡的笑容,轉頭對康平道:「方才胸口疼了一下,不過這會又好了。」
康平哦了一聲,道:「你這身子三天兩頭的不舒服,回頭讓余若水給你調理調理。」
不等夏芫回答,一左一右拉了她和馮初月上馬車,興致高昂道:「好些日子沒吃你們府上廚子做的炙鹿肉,中午去你們家用午膳,下午再回宮。」
幾人上車。
馮初月挨在康平身邊坐了,掀開窗簾往外一看,見夏荻仍舊沉默地站在馬車旁,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忍不住含著幾分羞意提醒他道:「夏公子——」
夏荻這才回過神來,回頭見妹妹等人都上了馬車,只好也翻身上了馬,令車夫回韋國公府。
那邊瞿府的馬車早已走了。
沁瑤親親熱熱地摟著瞿陳氏的脖子,笑道:「阿娘,我好些日子沒吃過您做的菜了,午膳時我想吃您做的乳酪餅,還有蟹黃畢羅。」
「好好好。」瞿陳氏最喜歡替兩個孩子張羅膳食,但凡沁瑤兄妹在家,一粥一飯無不講究,就為了兄妹倆能都吃得高興。
瞿子譽在一旁看著沁瑤,忽然開口道:「昨日瀾王府送了些中秋節的節禮過來。」
沁瑤聽見,先是一怔,隨後臉迅速地紅了起來,雖然仍舊摟著瞿陳氏的脖子,卻不敢再像方才那樣跟母親對視了。
瞿陳氏看在眼裡,佯怒地輕點一下沁瑤的額頭道:「你哥哥早已告訴我和你阿爺了。」
沁瑤耷拉著腦袋,不敢接腔。她早該想到,這麼大的事,哥哥怎會瞞著爺娘,估計早已將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訴他們了。
「我和你阿爺知道這事以後,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從前可從未聽你提起過,怎麼就突然冒出個瀾王世子了?你阿爺那日忍不住,跑到青雲觀問你師父,誰知你師父那麼個暴性子,竟也跟你哥哥的說法一樣,說『這人雖然出身錦繡,品行卻著實不差,若阿瑤自己也願意,便由著他們去吧』。你阿爺這回徹底沒主意了,他雖以前也見過幾回瀾王世子,可對此人的了解著實泛泛,畢竟關係到你的終身大事,總不能等賜婚真的下來,稀里糊塗就把你嫁了。」
沁瑤窘迫地只顧用手指絞著裙上的茜色束帶,一句話都說不出。
瞿陳氏是過來人,見女兒這幅模樣,哪還有不明白的,想起馮伯玉,不由帶著幾分遺憾嘆口氣,接著道:「你阿爺想著,怎麼著都得跟這人見上一面,親口聽聽他怎麼說,誰知還沒等你爹去找人,昨日瀾王府的王爺竟派人送了節禮和拜帖來,說王爺今日要來拜訪。」
沁瑤震驚地抬起頭,「今日?」
「可不是。」瞿陳氏看著女兒,「昨日過來送節禮那人是這麼說的,帖子上也寫得明白,所以我和你阿爺天沒亮便起來張羅,生怕慢怠了客人。昨日那節禮也極是豐厚,都是些聞所未聞的佳釀珍饌,聽說都是西域來的。因這裡頭含著幾層意思,我跟你阿爺也不敢拒絕,只好收了。」
沁瑤又紅著臉垂下頭。
瞿陳氏斜睨著沁瑤,不再說話,只暗暗想著,若瀾王爺真是為了兩個孩子指婚之事而來,那位瀾王世子待沁瑤倒的確有幾分真心,邊邊角角都顧及到了,竟如此慎重其事,,給了他們瞿氏夫婦一份應有的尊重。
而不是一味地用皇權壓人。
瞿子譽也想不到藺效這般言出必行,心裡之前的隱憂消散了不少,抬頭見沁瑤窘迫地說不出話,微微笑道:「別光顧著害臊,跟阿娘說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一會王爺若真是替兒子過來探路,你可願意嫁給瀾王世子?」
沁瑤頭埋到瞿陳氏懷裡,恨不能用袖子掩面,好一會,偷偷抬眼,見母親和哥哥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只好紅著臉點點頭。
瞿陳氏擰了沁瑤的臉頰,故作恨恨道:「女大不中留,如今阿娘可算是明白這句話了。」
到下午時,瀾王果然前來拜訪。
沁瑤待在自己的小院裡沒敢出去,采蘋自告奮勇跑到前院去打探,回來時只說:「王爺臉色不太好,像剛大病了一場,看著懨懨的,說話倒是很客氣,一點都沒有王爺架子。在前廳喝了會茶,便跟老爺到書房說話去了,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讓近前。」
沁瑤正坐在自己的妝檯前,將藺效送她的梅花簪和東珠小心安放到妝匣里,聽采蘋這麼一說,忽然想起那日曾見瀾王怒氣衝天從酒樓出來,模樣好不嚇人,記得當時就覺奇怪,如今看來,瀾王不光當時生氣,事後莫非還氣得病了一場,也不知當日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將他氣成這樣。
想來病癒沒多久,便被藺效說動,前來拜會她爺娘了。
想到藺效行起事來遠比自己想得還要果敢幹脆,沁瑤心裡又如同飲了蜜一般,沁甜沁甜的。
到了晚上,瞿家人在一處吃飯。
不知下午瀾王跟父親說了什麼,父親臉上紅光滿面的。
飲了一口酒,瞿恩澤覷著沁瑤道:「你這孩子,什麼事都不跟爺娘說,虧得瀾王爺行事還算謙和周到,不是那等仗勢壓人之人,否則恐怕賜婚的聖旨都送到家門口了,你爺娘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他這些年兢兢業業為官,老老實實做人,從未打過攀龍附鳳的主意,眼見得一雙兒女都大了,本想替兒女各自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姻緣,可還未等他們採取行動,沁瑤竟不聲不響給他們弄回來一個世子女婿。
沁瑤自知理虧,只管埋頭扒飯,不敢接茬。
瞿恩澤又轉頭跟瞿陳氏道:「聽王爺的意思,皇上不久便會賜婚,咱們阿瑤的嫁妝雖這些年斷斷續續也置了不少,可嫁入王府卻又另一說,少不得再多多添置,免得讓人看輕了。」
瞿子譽垂下眼睛,想起上回曾聽王以坤說起,藺效的母親是百年世家鄭氏之女,當年嫁入瀾王府時,嫁妝甚是豐盛,直至今日,仍有不少長安人記得當日盛況,茶餘飯後,常拿來比對今日世家聯姻時新娘子的嫁妝。
父親雖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卻不想瞿家就算傾盡全家,只怕也比不上當日瀾王妃嫁妝的十分之一。然而這話想想便罷,真說出口不免變味,畢竟給沁瑤多準備嫁妝總歸沒壞處,只要爺娘不因此盲目張羅甚或自責就好。
沁瑤沒想到父親竟順勢當著她的面談論起她的嫁妝來了,哪還坐得住,一溜煙便回了房。
第二日沁瑤早早便出了門,預備去青雲觀找師父和師兄,送些中秋節的應景甜點,再在晌午之前趕回來。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金桂悄悄開遍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馬車馳過時,秋風吹開帘子,送來一陣馥郁到極致的清香,一如沁瑤此時的心情。
行至一半,馬車忽然停下,就聽魯大在外恭恭敬敬道:「世子。」
沁瑤忙掀簾一看,果見藺效正騎馬候在車前,瞧見沁瑤出來,笑道:「我剛從宮裡出來,本想去找你,常嶸說你去了青雲觀。」
沁瑤愉悅地笑了起來,「我正要去給師父送節禮呢。」
抬眼見他頭上戴著金冠,腰束玉帶,身上按品級穿著蟒袍,打扮得極為隆重,暗想莫不是今日中秋,他需在宮裡跟皇上等人同宴。
藺效仿佛知道沁瑤在想什麼,策馬近前道:「皇上晚上在太液池設宴,白日卻無事。」
所以便來找她了。
沁瑤越發高興,嗯了一聲道:「那,咱們走吧。」
藺效便令魯大重新駕車,策馬隨行,不時跟沁瑤說話。
沁瑤耳中聽著他清澈愉悅的聲音,忍不住不時掀開窗簾瞧他一眼,不無遺憾地想,午膳時母親做了好些拿手的菜,若藺效也能一道到家中用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