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瑤目光落在盒子上,打量一番,頗覺眼熟,疑惑地抬眼看藺效,卻發覺他正靜靜地望著自己,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她呆了一呆,心裡隱隱約約生出某種預感,忍不住偏過頭,避開藺效的注視。
藺效就著窗外晨光細細打量沁瑤的側臉,目光先落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隨後緩緩往下,掠過她烏黑澄淨的眸子、嫣紅的唇,最後又回到她挽著雙環髻的烏鴉鴉的秀髮上,臉微微一紅,終於將盒子打開。
沁瑤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轉動眼珠一看,看清盒子裡頭的東西,「咦」了一聲,轉頭仔細打量一番,確認是那根雪中尋梅簪無疑,錯愕地看向藺效。
藺效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瑤,我……對女兒家的喜好知之甚少,在遇到你之前,連首飾鋪子都未曾進過——」
沁瑤聽了這話,雙手不自覺緊抓住膝上的裙裾,清清嗓子,重又窘迫地將目光轉向一旁。
藺效見了沁瑤這神情,眸光愈發柔和,「我有心討好你,卻拿不準你的喜好,碰巧上回在潤玉齋見你喜歡這簪子,便自作主張替你買下了,藏了好些時候,可惜一直未找到機會送你。」
沁瑤不敢回視藺效,耳朵卻還支棱著,認真聽他說話。
藺效留神看著沁瑤的每一個神情變化,懇切道:「當時我聽店家說這簪子叫雪中尋梅,甚合心意,覺得不但名字取得好,寓意更好,想著你我二人自莽山相遇,至今半年,幾番經歷生死,你每回行事,屢屢讓我刮目相看,我拿到簪子後總在想,你的為人心性,可不就如雪中一株白梅,玲瓏剔透,卻又何其堅韌。」
沁瑤愈發羞澀,身子別彆扭扭的斜坐著,連耳根都紅了。
藺效看得又愛又憐,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握住沁瑤放於膝上的手,低聲道:「阿瑤,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以往未曾向你言明過心意,眼下不如借著這根雪中尋梅簪對你剖白,我……傾慕你已久,一門心思要想娶你,不知阿瑤可願意嫁我?」
沁瑤耳邊倏然一默,台上伶人唱戲的聲音,走廊處僕從低語的動靜,窗外遊人嬉戲的響動,統統消失不見,耳邊只不斷迴蕩著藺效這幾句清澈柔和的低語。
藺效等了許久,未等到沁瑤的回應,漸有些忐忑,可仔細一瞧,沁瑤神情分明只有羞澀,不見惱怒,頓時明白過來,喜意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再耐不住,目光在沁瑤頭上找尋一會,尋了一處最妥當的位置,起身將簪子慎重地簪於其上。
隨後兩個人對坐,同時沉默下來,沁瑤心裡浮泛的不安,對往後她和藺效的種種,一概沒有把握,想到艱難處,幾次險些將頭上簪子取下,腆著臉還給藺效,可想起藺效素日的為人品性,尤其想起上回他為了找尋自己,不惜置身險境,連面對羅剎時都不曾退縮膽怯,心漸漸安定下來,諸多顧慮也隨即消散許多。
藺效則始終無法將目光從沁瑤身上移開,見她烏鴉鴉的秀髮里一根晶瑩剔透的梅花簪,襯得她人比花嬌,雖然天熱,她肌膚上卻清涼無汗,露在外頭的胳膊和脖頸上一片耀眼的白,堪比凝脂,身上襦裳是碧綠色,底下是月白色藕絲裙,配色極為養眼,裙子高高的繫於前胸,胸前分明可見隆起的曲線。
他忽覺喉嚨一陣乾渴,再不敢看,垂眸端了茶來飲,飲了一口,又恨茶水沒用冰鎮住,全然不夠清涼解渴。
這時樓下一出《目蓮變文》已演完,簾外一陣靜默,沁瑤悄悄看一眼藺效,見他正凝神看向簾外,身上石青色的錦袍襯得他膚色如玉,側臉俊逸非凡,沁瑤莫名臉一紅,索性轉頭看向窗外。
這時湖光瀲灩的南苑澤里飄蕩著好些畫舫,隱約飄來少年男女的說笑聲,沁瑤默默看了一會,忽道:「今日有風,不像前兩日那般悶熱,這時候泛舟湖上,想必會十分愜意。」
藺效回頭看向她,笑道:「你若想到湖上泛舟,我這就讓人去做準備。」
「就我們兩個人嗎?」沁瑤回頭確認似的問。
藺效微微一怔,道:「自然是我們兩個人了。」
沁瑤搖搖頭,重新將胳膊放在窗台上,目光在南苑澤上無目的地游移,「泛舟還是人多熱鬧些,既能說笑,還能對對詩唱唱曲什麼的,我們平日在書院裡時,遇到無課的時候,幾位同窗也常在一處玩呢。」
說著,猛然想起王應寧和劉冰玉,忙盯著湖中幾處畫舫極力尋找,想著今日明明約好了跟她們一處玩耍,若自己無故爽約,回書院後怕不會被她們給念死。
藺效見狀,默了片刻,起身坐到沁瑤身旁,輕聲問:「在找人嗎?」
「嗯。」沁瑤點頭,「在找我兩位同窗,可惜今日人太多,找起來有些困難。」
藺效到了窗前,不看窗外,反借著湖面反射過來的碎銀子般的波光,將沁瑤的臉龐打量得仔細,見她嘴唇紅潤欲滴,一片水光瑩潤,想是方才吃荔枝的緣故,心中一盪,暗想不知她的紅唇嘗在嘴裡是否如荔枝那般清甜。
他為自己竟生出這樣的心思深覺可恥,可眼睛卻自有主張,怎麼也無法從沁瑤唇上移開。
沁瑤說完,見藺效半天不回應,好生奇怪,剛要轉頭說話,眼前的光亮驟然一暗。
縈繞在鼻端的清冽氣息驟然間加重,只覺腰間一緊,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唇便被一片溫熱給輕輕含住,她猛地怔住,腦中像有什麼東西如煙花般炸裂開來,震得耳畔她嗡嗡作響,根本無從思考。
等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登時羞窘難言,正要將藺效推開,卻聽常嶸在外低聲道:「公子。」未叫世子,顯是為了掩人耳目。
裡頭兩個人動作同時頓住,靜了片刻,隨即飛速分開。
沁瑤身上一陣陣發熱,手抖得無法抬起來整理鬢髮,羞惱得無地自容,惟恐常嶸方才已看見她和藺效的情形,又暗恨藺效孟浪,忍不住恨恨瞪他。
藺效自知莽撞理虧,不敢轉頭看沁瑤,只帶著惱意道:「何事。」
常嶸聽藺效聲音沙啞,全不像往常那般清澈,不由有些奇怪,因不敢在走廊內回話,只好掀簾入內。
誰知一進來撲面而來一種熱感,仿佛比外頭還要熱悶幾分,好生不解,忍不住抬眼打量一眼世子,見他臉紅的厲害,氣息也有些紊亂,心裡頭隱隱猜到了幾分,臉刷的一紅,暗悔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這下他眼睛更不敢再往沁瑤那邊瞧了,頭垂得低低的,恨不能自挖雙目,回道:「方才我們上二樓抓那名□□翹的女子,誰知剛上去,那女子卻已經帶著婢女跑了,我看那樓還有另一個樓梯出口,便順著那出口裡外追了出去,可左右找了許久,怎麼都找不見那女子的蹤影了。」
他話音未落,窗外忽傳來一陣陣驚駭的尖叫聲,似是從湖內傳來,沁瑤心突突一跳,忙轉頭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