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沁瑤布陣的這當口,又從各處帳篷倉皇奔出不少書院同窗。閱讀
諸女遠遠見藺效手起劍落,殺起妖物格外來得心應手,全如見到了救命活菩薩,爭先恐後地涌到藺效身旁。
沁瑤見場面又再次朝失控的方向發展,索性將眾人集中在一堆,打算在外圍布下陣法,以便將她們護個周全。
期間諸女因對沁瑤的本事存著疑懼,不住哭哭啼啼,幾次有人慾跑出陣外,重躲到看上去更為靠譜的藺效身後去,都被沁瑤給一一攔了回來。
沁瑤見自己不過布個陣,卻屢遭打斷,煩不勝煩,乾脆招出火龍,驅使它們繞著眾女盤旋一回。火龍的威嚇力果然比一切言語都來得有效,諸女再不敢亂動亂跑,連哭聲都小了不少,惟恐被烈焰灼到皮肉,全都老老實實待在圈內。
沁瑤布好陣,對她們解釋道:「只要待在裡頭別出來,那些小妖物傷不到你們的。」
因剛才親眼見過沁瑤驅龍,加上不遠處王應寧裴敏等人站在類似的陣法內,諸女見雖然不斷有妖物試圖靠近王應寧等人,卻如數都被擋在陣法外,漸漸相信了沁瑤的話。
等眾人安靜下來,沁瑤的目光卻慢慢滑到幾人的腳下。
康平穿著胡人服裝,腳底下一雙紅色鹿皮靴大大方方在她眼前展示,毫不遮掩。
而餘人都著裙裝,鞋面被裙裳下擺覆蓋住,只能依稀看到一點鞋尖。
她暗施一個起風咒,將眾女的裙子微微吹起又迅速放下。
就是這一起一落的功夫,各類不同顏色的鞋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其中幾雙鞋格外的新,像是新換不久。
有一雙湖藍色繡杏花的緞面翹頭履,鞋尖各綴著一顆拇指大的東珠,鞋面已有些髒了,許是剛才倉皇奔逃時所致,但東珠依舊明亮光潤,只沾了了些許灰塵。
另一雙較顯眼的則是一雙月白色繡紅梅的翹頭履,緞面光亮,繡工繁複別致,雖沒綴東珠,卻也極其雅麗貴氣,原本潔白的鞋面有幾處擦了灰土,但仍算得上乾淨。
她順著鞋面往上看,看清鞋的主人,目光一凝,從她墜崖到妖物入營作亂,整座營所想來都熱鬧非凡,不曾得半分空閒,能騰出心思換鞋的,由不得不讓人深想。
她右手手指仍殘留著被鞋底碾過的感覺,傷處疼得厲害,踩她那人那樣狠絕無情,分明抱定了要置她於死地的決心。
可惜當時眼前太黑,她又懸在崖下,無從看清那人所著的裙裳顏色,但碾她手指那隻鞋的輪廓,她大致能分辨得出來,記得那鞋的前端狹窄,不像男人所穿的皂靴,反更像女子秀氣的繡鞋。而且那人雖使了全力,但氣力然有限,不但沒有絲毫內力,甚至比不上普通男子的氣力,否則她手指早已斷掉數截,焉能只破了些皮肉。
她抬起右手,拿到眼前細看,可惜小指上雖然紫痕斑淤,卻並未出血,否則找機會到各人帳篷細查一圈鞋底,沒準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正暗想旁的法子,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激烈的金戈相擊聲,回頭,卻是吳王帶人趕至,不知他們跟妖物相鬥了多久,有幾名年輕將士臉上身上都染了血跡,分不清是妖物的還是他們自己的,看著觸目驚心。
吳王於人群中看見夏芫,立刻撇下一眾將士大步朝夏芫走來。
夏芫瞥見吳王,小臉一垮,哭道:「七哥哥。」
吳王焦急地走到近前,見諸人都站在一堆,不明就裡,一把將夏芫拉到跟前,安慰她道:「不怕,有七哥在,必不會讓那些妖物傷害你的。」
夏芫頓時有些進退兩難,七哥哥有沒有本事對付妖物她不知道,可瞿沁瑤這陣法卻委實靠譜,剛才那麼多妖物前仆後繼的,全數被擋在這陣法之外。
她輕輕掙脫吳王的手,欲重新回到圈內,道:「瞿小姐布的陣法能防妖,七哥哥,你專心保護皇上去吧,我在這陣法里待著,等你回來。」
瞿小姐?吳王想了半天沒想起瞿小姐是誰,直到餘光看見沁瑤的身影,才恍然大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什麼瞿小姐?阿芫,你素來懂規矩,怎麼這當口犯起了糊塗?她已然嫁給了十一,論理你該改口叫她十一嫂了。」
夏芫沒接茬,只露出畏懼的神情道:「七哥哥,你莫管我了,我在這陣法內安全得很,讓我回去吧。」
吳王顧不上研究夏芫的神色,只順著她的話疑惑地看一眼沁瑤,暗自琢磨:十一有赤霄護體不假,可瞿沁瑤憑的什麼本事退妖呢?
夏芫一眼看見吳王身後襲來一個紅毛鬼,急得直跺腳:「七哥,你後面有東西來了。」
吳王察覺身後掌風襲至,忙飛快往側面一躲,早有將士撲身上前,齊齊提刀砍向這怪物。
夏芫趁這功夫忙急急忙忙躲回陣內。
吳王好不容易得以脫身,回頭一望,諸女陣法外又有妖怪撲至,不免又是一驚,可妖物剛撲到跟前,卻仿佛擋在一座無形障礙物外,怎樣也傷害不到圈內之人,吳王看得暗暗吃驚,終於相信夏芫所說的話。
沁瑤和藺效殺了一陣,妖怪卻如蝗蟲一般不斷從各處湧來,雖都是些靈力低微的小妖,架不住層出不窮,幾人前行起來極其艱難,更別提去找尋皇上的蹤跡了。
沁瑤殺得心焦,回頭看一眼幫著殺怪的常嶸等人,雖然這些人都已經盡了全力,卻勉強只能於一眾妖物面前自保,並不能幫著禦敵,索性仍依照方才的法子,咬破手指,在諸人武器上畫起符來。
接連在七八人劍上做了法,吳王見成效卓著,猶豫了片刻,也奔至沁瑤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煩請弟妹幫忙在我這劍上開個光。」
沁瑤笑笑,二話不說在他劍上畫上符。
如此一來,她十個手指已經傷痕累累,早前被碾過的手指更是疼得鑽心,可眼下大敵當前,單憑她和藺效,根本不足以對抗,有了這事半功倍的法子,至少能多些能幫著殺妖的幫手。
剛給吳王的劍施完法,營所外圍卻又湧來好些人,這些人後頭跟著的妖物足有數十之眾,邊打邊退,疲於應戰。
吳王看見未來大舅子,臉上一喜,忙揚聲道:「夏荻。」
夏荻回頭,沒看見吳王,卻一眼看見沁瑤,頓時呼吸一滯,竟怔在原地。
那邊夏芫也看見了夏荻,驚呼道:「二哥,當心!」
卻是一頭灰褐色的狼妖咬向他肩頭。
夏荻倉皇格出一劍,抵擋已撲到眼前的怪物,許慎明恰好殺到了跟前,忙用被沁瑤施過咒的劍刺向狼妖。
夏荻得以脫困,快步到吳王跟前,雖對著他,眼睛卻看著沁瑤,像是要確認她毫髮無傷似的。
沁瑤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轉身便要離開,吳王卻道:「弟妹,你快給荻兄弟的劍也做上法,好讓他跟咱們一道去找父皇。」
不等沁瑤回答,又對夏荻道:「弟妹本事好生了得,有了她畫的咒,殺妖就跟殺人差不多。」
夏荻早知道沁瑤是青雲觀的俗家弟子,對吳王的話並不懷疑,只靜靜看著沁瑤,看她如何應答。
沁瑤本打算裝沒聽見,吳王卻索性拉著夏荻攔到了沁瑤跟前,笑著催促道:「弟妹,荻兄弟身手一流,有他相助,咱們也能多殺些妖物。」
沁瑤只好停步,冷冷看向夏荻,見他正低頭看著自己,臉上被蟲咬的紅印子還未消退,看著好生讓人討厭。
她忍了又忍,直到心裡那股鏖糟氣緩和一點,這才淡淡道:「我手指已擠不出指血了,要做法可以,荻兄弟需咬破自己的手指。」
吳王不等夏荻作答,一把將他手中的劍奪過遞給沁瑤,大剌剌道:「咬指頭太磨蹭,不如直接用劍化道口子。」
說著將夏荻的手抓住,送到沁瑤跟前。
沁瑤想也不想便接過,痛痛快快在夏荻那白皙的手指頭上劃出一道極深的口子,很快便血流如注。
夏荻眉頭都沒皺一下,心中卻苦笑不已。
吳王愣了愣,萬沒想到沁瑤出手這麼重,見血不斷往下淌,只好胡亂抬起夏荻的手滴到他劍上,催促沁瑤道:「弟妹,這些血該夠了吧?」
沁瑤心中說不出的爽快,面上卻故作抱歉道:「對不住,剛才一時錯手,沒曾想割這麼深,罪過罪過。」
又一本正經道:「夏公子的傷口既這麼深,血多半一時止不住,別浪費了,不如給剩下幾名將士的兵器上都滴上血,我多給幾人做上法。」
夏荻牙疼似的嘶了一聲。
吳王卻覺得此言甚為有理,忙道:「說得極是。」
令旁邊有暇的將士都圍攏過來,捉住夏荻的手給眾人的兵器滴上一圈。
沁瑤給每個人都畫上符後,最後才給夏荻的劍畫符,剛畫幾筆,感覺夏荻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臉上,冷聲道:「血幹了,畫不出來了,再滴上兩滴。」
夏荻微微嘆口氣,認命似的又提劍在另一個指頭上劃上一道,這回沒讓沁瑤動手,傷口割得不深,滴上血,沁瑤用最快速度畫好符,轉身便走。
那邊藺效已一口氣殺了二三十隻怪物,清出一大片空地,沁瑤奔到藺效身旁,主動握住他手道:「此處不必管了,咱們去找皇上吧。」
藺效早將剛才的情形看在眼裡,雖然知道沁瑤這法子對解開眼前窘境有奇效,仍憋了一肚子火,只因怪物太多,一時抽不開身,去將沁瑤帶離而已,如今見沁瑤眾目睽睽之下主動拉著他手,心中一暖,鬱氣總算消散了些。
甩開一眾妖物,將他們丟給剩下的御林軍將領去對付,夫妻倆直奔營所外其他處所,找尋皇上蹤跡。
吳王等人也忙緊緊跟在身後。
到得營所後方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遠遠便看見山頭上人影晃動。
藺效等人認出其中最高大的男子正是皇上,見他安然無恙,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走得近了,沁瑤這才發現除了皇上,還有怡妃和幾名皇上面前得意的幾位老宮人,奇怪的是周圍一個妖物都沒有
皇上一無損傷,神情算得鎮定,見藺效過來,道:「緣覺可來了?」
怡妃卻似乎嚇得不輕,素來白潤的膚色都有些憔悴發黃,見藺效等人過來,大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道:「好了好了,你們來了,咱們總算不用怕了。」
沁瑤看一眼光禿禿的山頭,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怪怪的,正要再仔細查看一番,忽然前方一處土坡劇烈晃動起來,緊接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破土而出,尖嘯一聲,朝眾人劈來。
更糟糕的是,破土處接二連三冒出許多妖物。
藺效和沁瑤認出領頭那東西,面色一沉,忙上前迎敵,將皇上和怡妃護在身後。
皇上驟然見到鬼劍士這樣的邪物,雖然竭力鎮定,仍有些不知所措,怡妃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夫妻倆剛跟鬼劍士交上手,忽然拂來一陣東風,林中樹木簌簌作響,夾雜著陣陣佛號及木魚聲。
皇上側耳傾聽了一會,大喜道:「是緣覺!緣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