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影19┃郭麗霞。

  整個夜晚就像一輛在黑暗中無聲行駛的車,沒有人知道終點在哪裡,也不知道在路上會遇到什麼。

  柯尋望著房間內漸漸清晰的顏色,如果這種變化能夠有一個名稱,那姑且稱之為「破曉」。

  柯尋專門檢查了那個釘滿了木板的窗口,所留的縫隙是極窄的,連一根筷子都穿不過去。

  郭麗霞究竟在哪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實在蹊蹺。

  最終,柯尋在窗口下方的牆根處看到了一個紙團,就像現實生活中被隨手揉作一團的廢紙球。

  柯尋實在不記得有人在這個房間用過紙,於是便有些疑惑地將那團紙撿起來,重量大概也就和一張普通的a4紙差不多。

  柯尋將這張紙展開,發覺紙張的形狀有些奇怪,似乎並不是傳統的方形,手感上也有著說不出的潤滑。

  隨著紙張慢慢展開,柯尋的心也一點一點下沉,當整張紙被鋪平擺在桌上之後,柯尋的心也跌入了深谷寒冰之中。

  「柯兒!你沒事兒吧?出來啊!」門外傳來了衛東的聲音。

  柯尋心情複雜地將那張紙捲起來,握在手中,打開了屋門。

  眾人的臉色都不好,沒有了早期的驚恐,更多的是一種聽天由命的無奈。

  「米薇出事兒了?」柯尋已經猜到了結果。

  苗子沛的聲音很低沉:「米薇沒受什麼罪,和葉寧晨一走時的情形差不多。」

  石震東朝敞開的藍色屋門裡望了望:「郭、小郭怎麼樣?」

  柯尋神色凝重地走到大廳桌旁,將手裡的那張紙鋪開在了桌上。

  衛東率先走過去看:「這是個什麼?是個小人兒?這是……」

  「這就是郭姐。」柯尋不再看那張恐怖得有些滑稽的小型人皮。

  猛一聽到這話,衛東嚇了一個哆嗦,大著膽子仔細看了看桌上的「小人兒」,確切說是一張被抽空了內心的人皮,大概也就30公分高,軟軟塌塌地鋪在桌子上,看那五官形態,的確是郭麗霞。

  雖然大家之前見過或聽說過張天瑋和辛蓓蓓在玻璃缸中的慘象,但都沒有這一次的「郭麗霞」帶給人的震撼更大。

  這一具令人無法言說的「屍體」如今就躺在大家面前的桌子上,不必進入那個圓形建築物,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大玻璃缸,只有一具冰涼的薄屍,仿佛一張令人隨時可能忽視的紙片,清清楚楚擺在大家的眼前。

  「你剛發現的時候,這東西就是這樣展開的嗎?」問話的是牧懌然。

  「不,就像一個揉成一團的廢紙球……」柯尋說。

  朱浩文也仔細看了看桌面上的「郭麗霞」:「原來如此,黑影大概是用之前的方法將自己的獵物強拖到了窗口,但人的身體是無法經過窗縫的,黑影又不願浪費掉這麼現成的顏色資源,所以就只能現場取色。」

  「現場取色?怎麼取?」問話的是苗子沛。

  朱浩文搖搖頭:「這件事大概只有黑影本人能說得清。」

  即使大家無法獲取具體操作方法,但也能夠想像的到昨晚的情形,郭麗霞的肉體應該是被強力地榨取了顏色,方法大概和在玻璃缸中榨取顏色差不多,只是手段更為野蠻殘忍,從而導致整個人被徹底抽空,甚至人皮都跟著發皺,最終縮成了像廢紙球似的一團。

  就像我們在喝某種袋裝飲料,當強力吸取的時候,外面的包裝袋就會皺一起。

  柯尋不禁想起了昨晚郭麗霞疼痛得倒抽氣的聲音。

  「如果這種方法也有效,為什麼之前的黑影費盡心思將人拖走?」石震東又大著膽子仔細看了看郭麗霞的屍體,發覺這屍體雖然扁平如紙,但還是有著淡淡的顏色,五官和頭髮仍能看清,衣服上的圓點圖案還能依稀看出些淡藍色。

  秦賜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這種方法並不能徹底將對方的顏色吸取,將人折磨成這樣,大概就是黑影的極限了。」

  柯尋似乎想到了什麼,心裡一著急,人就直接往樓下沖:「趕緊去那個水池看看,郭姐的錢幣是不是還在那裡!」

  眾人瞬間想到了什麼,心裡一緊,就聽牧懌然安排道:「兵分兩路,一隊人去樓下水池,另一隊人去圓形建築物,然後在一樓大廳集合。」

  幾人迅速分了組,苗子沛正想隨衛東牧懌然向樓下沖,卻聽牧懌然說:「你去六樓,那裡大概需要你來辨認顏色。」

  苗子沛似懂非懂,但還是點點頭隨秦賜等人上樓了。

  柯尋來到水池邊,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親眼看到池底那些圓形圖案的錢幣時,還是有些無法接受事實。

  牧懌然和衛東都沒有說話,難以想像郭麗霞現在居然還活著。

  「給郭姐一個痛快的吧。」柯尋的聲音低得幾乎令人聽不到。

  如今的「郭麗霞」正被牧懌然拿在手中,牧懌然一臉沉默,走到水池邊,將這張小小的人皮完全浸入水中,直到幾分鐘後,池子裡的那些圓點錢幣才漸漸消失了紋理。

  人皮完全浮在了水面上,像垃圾一樣漂著。

  柯尋直接在水池邊用手挖了個半壁深的坑,將「郭麗霞」埋進去,嘴裡用別人聽不清的聲音念叨著:「委屈郭姐了,等你兒子從國外回來了,讓他好好兒給你磕頭上香。」

  衛東在一旁站著,心裡也很難受,至今還記得前兩天剛入畫的時候,郭麗霞是作為一個分外無辜的人被卷進來的,她只不過是想找一個能打開水的地方。

  但是,進入畫裡的這些人,這些前前後後來來往往的人,哪一個不是無辜的呢?

  牧懌然的目光卻停留在迷宮那裡,似是想到了什麼,便走到迷宮邊,站在東北角的位置上,向遠處望去。

  「懌然,發現什麼了?」柯尋回頭問道。

  牧懌然眯著眼睛,似乎想把遠處的什麼東西看清楚,聽見柯尋問,才回答:「沒什麼特殊的,我剛才只是聽到迷宮裡似乎有動靜,便走過來聽一聽。」

  柯尋皺起了眉頭:「你昨天說的米諾陶諾斯是什麼人?」

  衛東看了看自己的鐵子:真難得,你能記住這麼長的名兒。

  「米諾陶諾斯牛首人身,住在迷宮裡,傳說要以童男童女作為祭祀品向其進貢,」牧懌然離開迷宮,同兩人一起往城堡的方向走,「後來的考古學家對克里特島進行考古時,真的發現了這座迷宮的遺蹟,裡面的泥板上有大量的線性文字,其中有這一類的記載:雅典貢來婦女七人,童子及幼女各一名等等,這些記載正好符合了祭祀米諾陶諾斯的說法。」

  柯尋望著城堡上方正從露天走廊經過成員們,目光在圓形建築的幾層樓上停留了片刻:「你們說,黑影對於人們顏色的榨取是不是也像一種祭祀?」

  衛東看了看那個能夠記錄生死的水池:「還有水池的設置,好像也挺有儀式感的。」

  「如果真的是顏色祭祀,那麼是用以祭祀誰的呢,」牧懌然嘗試著展開分析,「這些顏色加起來是黑色,黑影要通過黑色來使自己更加強大,還是有其他用途?」

  「我總覺得,有實體才會有影子,這兩件東西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柯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這個世界的規律也是這樣,死去的人會失去顏色,同時也會失去影子——我認為,這個規律同樣適用於黑影本身。」

  「那個黑影本身就已經夠強大了,它的實體得有多大啊!」衛東簡直不敢想像。

  「野獸派有時會放大某種想要表達的東西,比如說這幅畫想要表達的影子,」此時幾人已經回到了大廳,牧懌然繼續說,「雖然影子大到能遮蓋一切,但其實體也許並不大。」

  正巧另一隊成員也剛剛下樓來到大廳,朱浩文聽到牧懌然的話,思考著:「如果影子有實體的話,那麼實體所做出來的動作應該和他的影子是一致的,按照我們之前的分析,大影子能夠控制我們的影子,以此來控制我們的肉體,那麼大影子的實體當時在做什麼呢?」

  牧懌然的眼睛突然一亮,卻沒說什麼,反而看向了苗子沛:「你們有什麼新發現?」

  苗子沛說:「四樓五樓還是之前的紅色和藍色,只是代表顏色的大門被緊緊關上了,六樓是純粹的紫色,無論是牆上的鐘表還是玻璃缸里的紫色液體,都是最純粹的紫色,紅藍均等。」

  秦賜問牧懌然和柯尋:「你們昨天見到的紫色就是這樣嗎?」

  柯尋抓了抓腦袋,感覺自己在顏色辨認上很難給大家明確的信息。

  牧懌然:「我們昨天看到的紫色微微偏紅。」

  苗子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今天有人在紫色液體裡又加了少量的藍色,這才使紅藍兩色變得均等,從而提煉出最為準確純粹的紫色!」

  至於那些少量的藍色是怎樣來的,大家心裡都清楚,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出郭麗霞可憐的薄屍。

  npc的聲音又響起來,公布了今天的勞作任務依然是三大罐漿果貯存,然後請大家用早餐。

  如今僅剩下了七個人,勞作任務就顯得格外重了,尤其藍色房間,只有柯尋一個人,就算不停歇地工作,也至少需要半天時間才能完成。

  「你們有沒有想過,npc為什麼從來沒有露過面,這樣的情況,我們在以前的畫裡從來沒有遇到過。」說話的是朱浩文。

  大廳里突然又傳來了一聲嗤笑,分明是來自npc。

  「大概是太醜了見不得人吧。」柯尋向虛空中豎了個中指。

  「……」朱浩文看了看柯尋,「又或許是這個人無法現形,只能將聲音通過廣播的形式放給我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