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動物世界13┃Lex。

  巨牛們吃喝到了天色微明才各自散去,管理員進了農舍給眾人餵食。

  「一會兒去草坪,我們不動聲色悄悄向著昨天挖溝的地方靠近,」牧懌然低聲和幾人道,「巨牛們一夜沒睡,上午肯定會在管理室里休息,這是我們絕佳的機會。我們只有一上午的時間用來逃跑,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會被它們發現,所以我們一刻不能停,能跑多遠跑多遠。現在我們都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如果中途跑散,不要管別人,先保住自己,儘快找到簽名離開。」

  眾人點頭,秦賜說道:「雖說聽起來無情,但這種情況下,保住自己的確才是首要的,但我們也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互相幫上一把。我看這樣吧,咱們約定一個記號,在逃跑的過程中走散的話,如果還有餘力,就沿途留下指明方向的記號,方便大家匯合,說不定誰先找到了簽名,就算自己率先離開這畫了,別人也能按照記號找過來。」

  見大家都沒有異議,秦賜就在地上畫了幾個能指明方向,並表達簡單意思的記號,讓大家熟記在心中。

  吃過早飯,巨牛們像平常一樣放人類去草坪放風,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巨牛單把牧懌然和柯尋挑了出來,關進了籠子裡。

  「別管我們,東子,你們還按原計劃行事!」柯尋衝著又紅了眼的衛東喊,「能跑多遠跑多遠,一定要找著簽名出去!」

  沒來得及等衛東說什麼,巨牛已是拎著籠子離開了農舍。

  柯尋和牧懌然從籠門處緊緊盯著外面,只覺被兩頭牛帶著走了一陣,進了一間巨大的房間,房間裡停著一輛巨大的車,兩個人被帶上車,扔在后座上,巨牛一個開車,一個坐上了副駕,片刻後,車子駛出了農場。

  「你覺得會帶咱們去哪兒,」柯尋問牧懌然,「市裡的大酒店?還是菜市場?」

  「也許是地下賭場。」牧懌然倚著籠壁坐下,閉目養神。

  柯尋想了想就明白了:「你是說通過昨晚,這幾頭牛看出了咱倆的潛力,決定帶到地下賭場專門賭這個的地方,然後靠咱們和其他人類相鬥,好賺巨額賭資?」

  「八九不離十。」牧懌然閉著眼。

  「可以,人類有的劣習性,這兒的牛們都有。」柯尋走過來,坐到他的旁邊,「我感覺咱們這一去很可能有死無生,得想個法子逃掉。對於簽名你有什麼想法了沒有?」

  「毫無頭緒。」牧懌然睜開眼睛,眉頭微蹙,少見地陷入迷茫。

  「別急,」柯尋抬手,想摁平他的眉頭,抬到一半又收回來,「慢慢想,難不住你的,很可能答案就在眼前了,只不過就差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就有了。」

  牧懌然沒有搭言,只是定定地望著某一處虛空,陷入深思。

  柯尋並不打擾他,悄悄站起身走到籠邊,抻著脖子努力地向外看,勉強能看到一點車窗外的景象,大片的樹木正從眼前掠過,偶爾有成片的麻雀吵鬧著飛過去。

  「咦,」柯尋轉過頭來看向牧懌然,「你說奇不奇怪,既然在這幅畫裡人類變小了,牛變大了,並且二者地位互換,人類成了低等動物,牛成了高等動物,那你說,鳥在這個世界裡,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

  牧懌然聞言倏地抬起眼來,對上柯尋的目光。

  「我剛才看到一群麻雀,大小和現實世界的差不多,」柯尋繼續說,「但人類和牛之間的比例卻有點兒奇怪,即便是在現實世界裡,家養牛和人的體型也相差不了太大,但在這兒,牛和咱們的比例就像人和貓狗的比例一樣,麻雀反而沒什麼變化,這個畫家是按什麼比例尺來構思這幅畫的?」

  「只有一種可能,」牧懌然也站起身,「這幅畫的名字和畫的本身並不相配,《動物世界》這個畫名有點兒太大了,而這幅畫本身卻並沒有畫出一個宏大的世界觀。

  「畫家想以點蓋面,只突出地表現一兩個重點,來渲染他想塑造的一個世界,但遺憾的是,他畢竟只是一位新銳畫家,年輕氣盛有餘,成熟縝密不足。

  「在畫的過程中,他忽略了一些小的細節,又或者是他想用這些小的細節,來烘托出他想表達的重點,可惜構思欠妥,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不倫不類。」

  柯尋做了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看來咱們是犯了個先入為主的錯誤,以為但凡咱們進入的畫作都是那種無可挑剔的名畫,所以根本不會往畫的紕漏處去想,結果這次展出的畫全都是新銳畫家的作品,剛剛出道,不見得就十全十美,咱們只往他想表達的中心意思上去想了,反而忽略了這畫美中不足甚至說是有bug的地方。」

  牧懌然微微點頭:「想通了這一點,這幅畫我們就可以重新來定義了。通過這幾天我們所經歷的種種遭遇,再通過牛、人、鳥之間的比例失調,可以推知,這位畫者實際重點想要表現的不是整個的動物世界,而就僅僅只是其中的一種或是幾種動物,與人之間顛覆的關係。」

  「顯然這種動物就是牛了,」柯尋說,「他想畫的其實就是牛與人。」

  「但通過我們這幾天的遭遇,他所畫的牛,又不僅僅是牛,」牧懌然道,「比如畢敬,填鴨式催肥,填的是鴨,所以牛的身上又有鴨的影子。

  「再比如昨天你我和董棟的經歷,又是像鬥雞或是鬥狗,於是牛的身上還有了雞和狗的影子。

  「再加上管理和餵食的方式,可能還像豬羊或是禽類。

  「所以這位畫者,是把他所見到過的一些人類對待動物的現象,集中並誇張地體現在了牛的身上。」

  「這麼看來,我感覺……這個畫者是不是帶著一種對動物的同情心呢?」柯尋摸著下巴。

  「是的,」牧懌然點頭,「所以朱浩文的說法險些押中題,畫者也許不是什麼極端的素食主義者,但他很可能是一位動物保護主義者,不過,我懷疑,說他是動物保護者也有點誇張,他的思想可能還上升不到這樣的高度,從他逼仄的構思來看,他的世界觀太狹隘,他顧不上所有的動物,他在乎的很可能只有某幾種動物,所以,說他是動物愛好者還差不多。」

  柯尋挑了挑眉:「一般家裡養有寵物的人都可以稱為動物愛好者吧,養狗的就愛好狗,養貓的就愛好貓,養鸚鵡的就愛好鸚鵡,這類人對於其他種類的動物也都具有一定的善念,但又不足以達到為其他種類的動物奔走呼籲,甚至時時關注的地步。只能說是愛屋及烏,推此及彼。」

  「可以這麼說,」牧懌然道,「那麼既然畫者畫這幅畫的出發點視角窄小,就可以推知,畫者應該不是純粹或極端的動物保護主義者。

  「這也不是一幅上升到更宏觀、更深入的人文思考和人道批判的畫,他的思想性只拘於小範圍的現象。

  「但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這種小範圍的問題,不具有探討意義和更深入思考的價值,它只是在表達的方式和構思上,顯得更情緒化一點。

  「說白了,這幅畫更像是一種借畫發泄的私人手作。」

  「這種情緒倒是可以理解,」柯尋說,「上學的時候我想發泄的話除了擼一管就是破紀錄,這也算是一種創造或是創作吧。」

  牧懌然冷冷瞥了他一眼:「既然是發泄,那麼顯然他在相關的事件上產生過憤怒,一名動物愛好者,因動物而產生憤怒,並在畫裡顛倒了人和動物之間的地位,那麼這憤怒產生的原因,應該不難猜。」

  柯尋目光一沉,吐出了兩個更沉的字眼:「虐殺。」

  「虐殺動物,是每一個動物愛好者都無法接受和原諒的事,」牧懌然的聲音也很沉,「我懷疑,畫者本身曾養過動物,而這動物則經歷過被人虐殺事件。」

  「牛?」柯尋雙手揣胸,「一般城市裡少見牛,畫者是農村或山里出來的?」

  「不大可能是牛,」牧懌然搖頭,「牛在鄉村也算得是勞動力了,不大可能會遭到虐殺,除非有人和牛的主人有過節,但不至於被畫者上升到整個人類。我更傾向於,畫者養的動物很普遍,並且在現實社會中,對這種動物的虐殺事件十分常見。」

  柯尋眉尖微皺:「狗,或者貓。」

  「我想應該是狗。」牧懌然說,「在進畫的時候,雖然時間短暫,我還是看到了畫中的一部分圖案,除了牛,還有貓,但貓的位置偏離主畫面,屬於背景部分,所以貓只是順帶的,狗更有可能。

  「記得我們在通風口俯視整片農場時曾經說過,整片農場的形狀,看上去像是一條蹲伏的大狗,當時沒有在意,但現在想來,這幾乎就相當於畫者在畫中留下的暗線和隱喻。

  「以及還有一個更有力的佐證,就是畫者的筆名。」

  「lex?」柯尋挑眉。

  「lex是個很常見的英文名,任誰看了也不會起疑。」牧懌然道,「但現在想來,顯然意義非同一般。

  「美國有一條被授予過高等榮譽獎的狗,就叫lex。

  「在美伊戰爭的時候,它的主人不幸身亡,而lex自己也受了重傷,它的體內足足有五十多顆子彈,但就是這樣,lex也硬是一直用嘴把主人拖拽到了醫生的面前。

  「所以,畫者起了這樣一個筆名,很可能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