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破土14┃吹哨子的老人。

  晚上10點的時候,大家都在屋子裡呆不住,索性就到走廊上透氣納涼。

  自從知道了筒子樓的頂端在慢慢向內聚攏之後,所有人都覺得上方的天井口變得逼仄窄小,每次抬頭看上方都有一種滅頂般的窒息感。

  沙柳,裘露和鑫淼,三個女生靠著圍欄聚在一起,面色緊張地商議著什麼。

  「總覺得沙柳不太正常。」柯尋搖著大蒲扇,打眼看著不遠處的三個女生。

  「說起來也是經歷過上一幅畫的,要說緊張,誰也緊張,但她以前的表現可不是這樣。」衛東冷眼看了看沙柳,總覺得這個女生有點可怕。

  的確如此,所謂本性難移,人們在面對恐怖事件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沙柳當初在面對黑屍天的時候,也沒有驚慌失措地被嚇破膽,表現出的卻是年輕女生少有的沉穩,以及竭盡全力的自保。

  下午大家在討論「竹筍破土」的時候,她就有些失控,晚飯時聽說了npc的新指示,更是有些急躁,不知是她發現了什麼,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沙柳的眼睛此時也正盯著柯尋他們那邊,嘴上的話卻沒有停止:「總之,一旦完成了破土,我們都得死。」

  裘露有些焦急:「剛才這些話在飯桌上都說過了,我是想問,是不是還有別的?」

  沙柳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樣子:「也沒有刻意瞞著你們,大家畢竟都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怕說出來再嚇著你們。」

  「大家都做到心知肚明,這才是公平!」裘露急忙說,鑫淼也在旁邊直點頭。

  沙柳抬頭看了看天井上方,似是鼓起了很大勇氣:「你們記不記得前天晚上樓梯消失的事情?」

  倆人一聽這話,都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樓梯間的方向。

  「牧哥覺得,天井口的突然縮小,也許和今晚的事件有關。」沙柳扶在欄杆上的手輕輕哆嗦著,顯然也很怕。

  鑫淼被嚇呆了:「你、你是說,這個天井口的變化,其實和樓梯的消失同出一轍?」

  沙柳艱難地點了點頭:「牧哥是這麼分析的,但也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多說。」

  鑫淼的一張臉慘白如紙:「牧哥每次都說的特別准……咱們怎麼辦啊,整座樓都要置咱們於死地呢!」

  裘露也嚇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說一句:「如果筒子樓合上了,那怪物對咱們就是瓮中捉鱉。」

  「也不知道307那個鬼究竟是要怎麼害人,不會真把咱們剁成肉餡兒吧!」鑫淼開始展開恐怖聯想。

  「也許並非咱們想的那麼直觀簡單,就像昨晚那個白女人……誰能想到,瘦竹會以那樣的方式去死……」沙柳艱難地提起了昨夜之事。

  鑫淼嚇得不停哆嗦:「402就剩我自己了,我可不想被什麼人去設計死法,要是遇見昨晚瘦竹那樣的事兒,我寧肯先碰死!」

  「但我們最好不要觸碰npc的硬性條件,要不然就會像tina和稚苕他們,不受控地突然死去。」沙柳分析著。

  另外兩個女生也認為她說的對,而且也承認沙柳是三個女生里最聰明的,裘露直接問:「你有什麼好的主意嗎?」

  沙柳嘆了口氣:「我能想到的還是那個笨辦法,實在不行就跳窗……外面畢竟水泥牆隔著,咱們這也不算逃去外界……再說,咱們住四樓,也不見得就一定摔死……」

  兩個女生默不作聲地想了想,裘露的眼睛微微一亮:「npc的原話是:別出門!如果咱們從窗子出去,算不算鑽了文字的漏洞呢?」

  沙柳望著裘露:「你說的很有道理,門房大爺只說別出門,又沒有說別跳窗。」

  鑫淼卻還是怕:「那等於是跳到了外牆和水泥牆之間啊!」

  沙柳和裘露卻很鎮定:「我們今天下午去大門那邊看了,每天下午5點鐘會有一個小時的開門時間,供那些買菜或下班的人進出——水泥牆和外牆之間是空的,那條通道直接通到外頭。」

  「可是……」

  「這也是萬般無奈的辦法,萬一真的遇到昨天瘦竹那樣的情形,或者是比那更不堪的情形……」裘露皺了皺眉頭,「還不如跳窗出去,死就死,活就活。」

  鑫淼在裘露的決絕面前,也跟著點了點頭。

  沙柳也沒再說什麼。

  樓下天井院傳來門房大爺的聲音:「都回屋吧,快熄燈了!」

  大家只得各自回屋,繼續面對黑暗和一切未知。

  回到411之後,柯尋突然發現面向走廊的小窗不見了窗簾:「誰把咱們窗簾摘了?」

  牧懌然的聲音沉穩:「每個房間都沒有了窗簾,應該是npc做的。」

  柯尋看了看擺在臥室一角的那個桶,估計是npc放尿桶的時候順便把窗簾收走了。

  為了避免尷尬,柯尋幾乎沒怎么喝水,晚上的粥也喝的很少,牧懌然則連粥都沒喝。

  兩個人中午都睡夠了,此時就在床上坐著。

  「今晚這個人,會不會像雅芬一樣,也有其行走路線。」柯尋回想起昨晚的雅芬,無論在哪個樓層,都是逆時針走向。

  「這裡面或許也有規則。」牧懌然看了看一覽無餘的窗口,今晚的月色很亮,甚至可以看清走廊的一根根欄杆。

  柯尋很喜歡在這樣的暗夜裡聽牧懌然講話,他的聲音永遠不疾不徐,清冷中透著醇厚:「按照昨晚的規則,雅芬從410出來之後,就沒有再敲響過410的門,今晚應該同理。」

  柯尋之前沒有想過這麼細:「看來,307的人應該也不會再回頭敲自己的房門,而是直接走向別家。瘦竹他們所住的309,已經被收了鑰匙,現在是空房,也就是說,307的人會直接上四樓。」

  在四樓這樣的環境裡,討論這樣的事,不緊張是假的,但柯尋坐在牧懌然的身邊,莫名其妙就是覺得很踏實。

  牧懌然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如果307的人也是逆時針走向,那麼他會從305和304之間的樓梯上樓,到四樓之後會逆時針前進到402。」

  柯尋的聲音接上來:「如果那個人是相反的順時針走向,那他就會從308和309之間的樓梯上樓,上了四樓會順時針來到410。」

  無論怎麼判斷,411都不會是第一個。

  說起來有些殘酷,但總會有一個例證讓人們清楚,從307走出來的是個怎樣的人,他會對這些人做什麼,是否也會像昨晚的雅芬那樣,先禮貌地敲敲門。

  一陣咳嗽聲從外面傳來,聲音有些蒼老。

  「旺福——」突然響起一聲喊,把人嚇一跳。

  柯尋和牧懌然不約而同下了床,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望著窗子,這樣既可以看到外面,又不至於將整個人湊到窗邊。

  四樓走廊上出現了一個蹣跚而行的老人,腿似乎有些跛,身子佝僂著,手裡拿著個盆,另一隻手似乎拿東西在盆裡面攪拌著。

  這個人,和之前秦賜形容的完全一致。

  「旺福——旺福——回家吧——」老人的聲音有些嘶啞,但還在竭盡全力的喊著,就像在呼喚離家未歸的孩子。

  老人蹣跚的腳步呈逆時針向前走,用手裡的東西敲了敲盆,發出了梆梆梆的聲音:「旺福——開飯了——回吧——」

  老人在胸前摸索著什麼,很快就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哨響,看來是吹響了掛在胸前的哨子,哨子吹成一種節奏,仔細聽就像是在拉長音叫著「旺福」。

  老人終於在402門前停下了腳步,不再吹哨子,也不再嘶啞地喊,就那麼靜靜地站在402門口。

  這種停滯令人有種說不清的壓抑感。

  最終老人自己打破了沉寂,敲了敲手中的盆子,又敲了敲,漸漸變成瘋狂地憤怒地敲打,梆梆梆的聲音像是夜裡的某種咒語,企圖召喚出什麼凶獸。

  「旺福!出來!快出來!」老人的聲音十分焦急,整個人趴在402的窗口,拿手中的東西敲著窗:「出來啊旺福!」

  這種神經質般地嘶吼和敲打,大約持續了十幾分鐘,才緩緩結束了。

  難以想像,單獨住在402的鑫淼,剛才經受了怎樣的心理壓力。

  老人像是喊累了,拖著沉重的步子繼續逆時針前進,每走上幾步就敲一敲盆,或是吹一聲哨子。

  過了一會兒,那絕望的嘶喊又響起:「旺福——旺福——回吧——」

  按照逆時針的順序,下一個門就是411。

  「別離太近。」牧懌然直接回到床邊坐下,柯尋也輕聲坐了回去。

  兩人選的角度是偏對窗口的,從外面應該很難看到裡面的人。

  「旺福,別淘氣了,出來吧!」老人的聲音如夢魘一般來到了411的窗口。

  窗戶被使勁兒敲打著,發出憤怒的梆梆聲。

  柯尋這才隱約看出來,老人拿的東西像是個大鐵勺子。

  窗戶響了很久,每一聲都感覺玻璃要碎裂,但偏偏沒有。

  「旺福!旺福!!旺福!!!」老人的聲音越來越急躁,當情緒到達極點的時候,居然發出了一陣哭腔,「回來吧——」

  隨著這一聲哭,窗前的景象急劇發生了變化。

  柯尋能夠感到身邊的牧懌然也隨之僵硬了——整個窗口填滿了一張巨大的臉,那張臉屬於一個老人,布滿皺紋,鬍子拉碴。

  更讓人感到難受的是這張臉上的表情,那是一臉強忍悲痛的表情,狠狠憋著眼裡的淚水,緊緊咬著嘴唇,整張臉不停顫抖著……

  「旺福!回家吧!」哭泣的巨臉哀求著,寒酸中透著憔悴。

  柯尋與牧懌然一動不動地坐著。

  巨大的臉不再發出聲音,卻貼得更為靠前,渾濁的眼睛想盡辦法往裡看,有些發灰的眼珠轉來轉去,似乎企圖看清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巨大的臉和不停旋轉的眼珠,噴薄的呼吸,形成一種巨大的壓迫和恐怖。

  柯尋避免和窗口的巨臉對視,輕輕閉上眼睛,把自己想像成一件家具,一塊石頭。

  過了很久,老人終於吹響了哨子,用手裡的鐵勺子敲響了下一家410的窗戶……

  牧懌然卻悄悄走向了窗邊,靜靜地看了半天。

  老人在410依然是之前的舉動,情緒達到某個頂點,就開始瘋狂地敲窗,嘶吼,哭泣,咒罵……

  結束之後,老人蹣跚著步子上了樓。

  牧懌然這才輕輕回到了床邊:「從外面看,那個人的整個體型並沒有發生變化,剛才在窗前的巨臉,應該是一種場或者……」

  「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柯尋一言概之。

  牧懌然居然點了點頭:「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