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逆旅15┃耳朵。

  四張內容不同的負片,四種風格不同的恐懼。

  第一張:陸恆拍攝於二樓屍體處理現場,人群和屍體消失,只拍到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影,走路速度比常人慢很多;第二張:麥芃拍攝於大家居住的房間裡,現場所有人消失於鏡頭之中,只有窗邊一隻肉眼看不到的雙目發光的獸類;第三張:麥芃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拍攝到的另一張照片,卻是一大群不知身份的人聚集在此地吃東西,其中一人手持巨物略顯詭異;第四張:麥芃於門縫處拍攝的黑暗走廊,有一個逼近門口的黑影,黑影攜帶一隻雙目發光的獸類。

  因為照片內容實在太過離奇,令大家連討論的小支點都找不到,此時空剩沉默。

  這種恐懼感與其說是從內心而生,倒不如說是內外夾擊來得更恰當。看不見的什麼東西仿佛覆著每個人的毛孔存在著,甚至說不定已經與屋子裡的某個人發生了重合。

  內心和外在的恐怖折磨著每個人的皮囊和神經,仿佛隨時都能將人捻成碎屑——而那碎屑也似乎是冷鐵的碎屑,恐怖的磁石出現在哪裡,這些碎屑就會立刻尖聳起來,直愣愣地被牽制玩弄。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杜靈雨幽幽說了一句:「咱們屋子裡是不是點香了?我剛才就隱約聞到了焚香的氣味。」

  「是我點的,」牧懌然說,「如果耽擱太久,大家的生物鐘都會發生偏差,為了摸清這裡的時間,我們需要有一個測量時間的東西。」

  「是線香嗎?」杜靈雨問。

  「是,我們的貨物里有一種長而細的線香,味道很淡,很耐燒,我在午飯後點燃了一段,到現在還沒有燒盡。」從牧懌然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慌亂,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從容,這令人多少有些心安。

  秦賜的聲音也響起來:「我已經查過了那種香的功效,說是提神醒腦的,安全無毒。」

  杜靈雨聽見這話,甚至生出一種無限悲觀的想法:如果大家睡過去,都被慢性毒藥的香味毒死在睡夢中就好了,就不必受這份罪了。

  有人打了哈欠,很快像是應和似的,很多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已經有人開始犯困了,但我覺得現在也就是下午五點鐘。」秦賜說。

  陸恆:「曹友寧已經睡著了。」

  「為什麼我們沒有吃晚飯也並不覺得餓。」羅勏靠在床邊,心春就臥在他身邊,一雙眼睛已經不似剛滅燈時明亮。

  「如果困了,就準備入睡吧。」牧懌然站起身來,用手機光照著明,來到柜子旁邊的角落裡,「這段香馬上就燃盡了。」

  邵陵:「午飯後大概是中午一點多,現在大概是五點多,這種距離的一段香的燃燒時間大約是四個小時。」

  牧懌然又點燃了第二支香,這次的長度是上一段的五倍,20個小時,這段時間加上前一支香燃燒的時間,正好是24個小時。

  「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滅燈的時候那些燈會按著順序逐一滅掉,比聲控燈還整齊,」說話的是羅勏,「難道這個燈旅真的有什麼神奇的力量。」

  「我想是燈油的緣故,」朱浩文似乎也沒有睡意,「當燈油燃盡了,燈就會滅。點燈人巧妙掌握了每一盞燈里燈油的數量,讓這些燈可以漸次熄滅。」

  「哦~有道理,」羅勏恍然大悟,「這麼一說就不那麼恐怖了。」

  「我始終覺得這裡面的事情沒有想像的那麼離譜,我們經歷過那麼多幅畫,每一畫都有其恐怖點,可一旦弄清楚背後的原因,就沒什麼可怕的了。」朱浩文說。

  「對,其實沒那麼恐怖,大家別自己嚇自己。」羅勏摟著自己的狗在大通鋪上找了位置和衣躺下了,雖然身體已經嚇得發涼,但語氣還維持著愛誰誰的隨意:「該吃吃該睡睡,還得攢足精神找簽名兒呢!」

  這些話雖然是羅勏鼓勵自己說的,但在眾人里還是起到了一點點作用,很多人都躺在了床鋪上準備睡。

  奚盛楠說道:「我們不想在屏風那邊睡,感覺隔開之後有些……」

  還是有些怕。

  「大家一起擠一擠吧,反正這個大通鋪夠大,容得下你們三個女生。」說話的是陸恆。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躺在了床鋪上。

  或許瞌睡真的會傳染,大概半小時之後,大部分人都進入了夢鄉。

  心春也閉上眼睛睡去了,帶走了這個房間裡唯一的光亮。

  牧懌然躺在床鋪上,雖然有濃重的睡意襲來,但還是儘量讓自己清醒,今天的事情非常複雜,但卻並非無跡可尋,只要找准了一條縫隙,運用好足夠的力度,就能夠將整件事情撬開。

  牧懌然躺在床鋪最靠邊的位置,柯尋就在身邊。

  「睡吧。」牧懌然翻身,將手搭在柯尋的身上。

  「剛才開門拍照,是不是個錯誤。」柯尋半晌才說。

  那四張照片裡,引起大家最大恐慌的大概就是第四張了,堵在門口意欲闖進來的神秘身影,說不定那東西當時就隨門縫進來了。

  打開門縫拍攝走廊的提議是柯尋提出的,但卻無力為此事引發的恐慌後果買單。

  「你怕嗎?那個站在門口抱狗的男人。」牧懌然說。

  柯尋雖然穿著棉袍,但似乎能感覺到牧懌然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的溫度,這溫度令人踏實,柯尋說:「抱狗的男人……經你這麼一形容,完全沒有了恐怖感。」

  柯尋感覺牧懌然的手慢慢上移,停留在了自己的耳畔,用食指慢慢描摹著自己耳輪的形狀,柯尋覺得有些癢,微微一晃頭,抓住了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緊緊握住,不讓它再犯。

  「也許抱狗的男人會是個突破口。」牧懌然說。

  「你盯著那張負片足有半個小時。」柯尋說,在剛才的情形下,所有人看清或從別人口中了解了幾張負片的畫面內容後,都不願意再看第二眼,唯有牧懌然,將膠捲展開到最後的那半張圖,獨自用手機照明看了半天。

  柯尋:「有新的發現?」

  「嗯。」

  「但這個發現有些離譜,無法講得通?」

  「嗯。」

  「你是打算跟我說說,還是就這麼悶著。」

  牧懌然恢復了平躺的姿勢,黑色眼睛看著房間裡濃墨般的黑暗:「我還是想不通這個世界的時間問題。按理說,無論時間怎樣錯亂,都不可能雜亂無章,一定會有潛在的規則在其中。」

  「雖然這個世界刻意模糊了晝夜,但卻還是保存了點燈滅燈這個習慣,讓人說不清這裡的人到底是忽視時間還是重視時間。」柯尋說。

  「那些負片必須想辦法放大,那裡面藏著很多線索。」牧懌然感受著黑暗裡的微寒,同時又與最重要的那個人依偎著,一時間竟說不清是暖還是寒,「我打算做一個簡單的投影儀,已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盒子,只需要一個照明效果最好的手機和一個放大鏡就可以了。」

  「簡單的投影儀?」在柯尋心裡,投影儀這種東西都不簡單。

  「對,完全手工的,但可以起到放大效果。」

  柯尋覺得自己能手工完成的什麼儀器,大概也就是個土電話吧:「大佬你相當給力了,明天如果玩具店買不到放大鏡,我就去胖大叔那裡碰碰運氣。至於最亮的手機,我覺得應該是蘿蔔的,他的屏幕明顯比其他人的都大都亮,看來土豪金手機還是相當不同凡響的,尤其電池的待機時間也相當跩。」

  「你丫才土豪金呢……本少爺是正經皇族血統清貴之家!」羅勏在夢裡使勁兒撇清自己與土豪的關係,心春突然醒了,兩隻眼睛亮了亮,又漸漸合上,依偎在主人懷裡,「嗚嗚嗚……」夢囈似的睡了。

  柯尋翻了個身,面對牧懌然躺著:「你真打算悶著睡了?那幾張膠捲到底有什麼線索?」

  牧懌然無聲一笑:「我發現的突破口,是最後一張,那個抱狗男人的耳朵。」

  「人耳朵還是狗耳朵?」

  「人耳朵。」

  「這麼一想真詭異,那人的耳朵怎麼了?」柯尋和牧懌然在一起似乎什麼都不怕,也不在意這個神秘男人是否真的潛伏在房間裡偷聽。

  「那個人耳朵的輪廓我很熟悉。」牧懌然說。

  「嗯?」

  「弧度和緩,耳垂形成一個略急的小彎。」牧懌然慢慢說道。

  「臥槽誰讓你這麼認真觀察過耳朵我跟他拼了……」柯尋說著又感覺牧懌然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耳輪,心裡似有所動:「難道是……怎麼可能?我當時明明在門後頂著門,鏡頭就算會拐彎兒也拍不到我啊。」

  「所以我認為是時間在作祟。」

  「你是說,最後一張照片裡的那個男人是我?還抱著狗?心春?」

  「很有這個可能,你今天的確曾經有抱著心春站在門口的時刻。」牧懌然加重了語氣,「我仔細觀察了那半個人影的輪廓,無論是耳朵,還是頭部,包括肩頸線條,我可以確定,那就是你的身影。」

  柯尋覺得自己的汗毛奓起來又落下去,冷靜下來仔細回憶:「咱們今天從外面散步回來,突然滅了燈,蘿蔔抓住了咱倆的手,心春就蹲在他肩上。後來是我抱著心春的,當時我在門口停了停,因為怕屋裡的人被心春的眼睛嚇到,就捂住了它的眼睛才進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