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逆旅06┃巫大人。

  當衛東第一眼看到所謂的巫大人的時候,差一點嗷一嗓子鬼叫出來,身子一軟,被柯尋及時給力地扶住了:「繃住了,那是面具。」

  巫大人穿一身略舊的深色長棉袍,戴一張慘白的面具,有一雙彎月般的眼睛,裂到耳邊的大笑的嘴巴,這些都是墨如鍋底的黑色。眼睛周圍是一些黑色的放射性的線,就像是眼睛發出了黑色光芒似的,這些線遍布了整個面具,令人擔心面具隨時會被這些鋒利的線割裂開。

  「巫大人目光如炬。」人們的態度雖說不上卑微,但那神情卻是極度崇拜著巫大人的。

  衛東總算抑制住了加速的心跳,但還是無法從容直視巫大人——特別是那一對有著無數條黑色射線的眼睛,真真是「目光如炬」。

  怕什麼來什麼,巫大人走過柯尋衛東幾人身邊時,慢慢停下了腳步,戴著面具的臉逼近過來,似乎在「打量」著幾人,尤其那彎彎的黑眼睛和黑嘴巴,裡面無盡的黑暗深淵仿佛能將人吸進去。

  終於,巫大人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向著屍體所在的地方緩緩走去。

  衛東的魂兒都被嚇亂了,拼命讓自己鎮定下來,而陸恆則整個人靠在了衛東的身上。

  衛東擦了把冷汗:幸虧蘿蔔沒跟過來,不然一定會當場嚇糠了。

  陸恆全身都是冷汗,擦也擦不完,現在就特想問問老成員,以前的畫裡也經常會出現如此可怕的npc嗎?以及老成員究竟是怎樣活過這麼多幅畫,並且還沒有被嚇成神經病的。

  柯尋也怕,怕的不是巫大人那張詭異的面具,而是……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有了固定的無法打破的規則,成員們在這個世界擁有了姓名,這一定不是空穴來風,而更像是在為接下來的角色扮演做準備。

  巫大人的地位似乎高高在上,那麼自己這群人在這個世界又是怎樣的身份地位呢?會被布置怎樣的任務?如若違反規則,又會被施以怎樣的懲罰?

  此時,二樓眾人皆鴉雀無聲,甚至整個樓城都恭默守靜,人們虔誠地將聲音的權利留給了巫大人。

  眾人都微低著頭,柯尋幾人也只得入鄉隨俗,跟著大家微微低頭,耳朵卻豎起來聽著細微的動靜。

  巫大人掀開了蓋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或許那塊布過於舊了,連窸窣的聲音也變得成熟寡淡,仿佛並不想引起無關人的注意。

  「巫大人,」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來,似乎是守在屍體旁邊的某個管事者,「殺人者卑鄙狠辣,不僅刺中死者數刀,且將死者毀容。死者擅長彈琴,殺人者便將其手指骨盡數斬斷,殘忍至極。」

  巫大人很久不語,管事者便也噤了聲。

  舊布的窸窣聲再次響起,似乎是將那布重新蓋在了死者的身上。

  管事者忍不住又說道:「巫大人,我們都懷疑是蕭虎所為,因為聯姻不成,他便起了殺心……」

  「我沒有啊,巫大人要替我做主啊!」蕭虎的辯白聲在樓城裡迴蕩著,仿佛舞台劇里的激昂台詞。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急促響起:「莫擾巫大人,大人在看死者的眼睛。」

  柯尋忍不住微微抬頭,因為個子高,而其他人恰恰也都低著頭,便得以看清巫大人那邊的情形——死者整個屍體都被白布蓋著,巫大人高大的身軀像蝦一樣弓下來,戴面具的臉似乎在與屍體透過白布對視。

  巫大人看了很久。

  「兇手是個女人。」巫大人終於開口說話了,或許是因為厚重面具的遮擋,那聲音像是被什麼人捂住嘴巴發出來的,十分古怪。

  眾人靜默一陣,突然有人說:「那就是蕭虎的姘頭!她一定是嫉妒瑕玉!就是她乾的!」

  漸漸的,附和之聲此起彼伏,如同風颳進了楊樹林,引起一片嘩啦啦的脆響——「這個女人太歹毒了!她嫉妒瑕玉的美貌!嫉妒瑕玉會彈琴!」——「哼,這下子她把自己也葬送進去了!楚家不會放過她!咱們燈旅更不會放過她!」——「螢石旅的人都是些黑心的!他們那兒見不到光!」——「把她揪出來,咱們燈旅不是好欺負的!」……

  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閉了嘴。

  那聲音就像是用手指在輕輕彈雞蛋殼,聲音極為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聲音不大,更像是一種另類的耳語。

  柯尋的眼睛一直都盯著那個巫大人,不敢相信剛才的聲音是巫大人用手指在輕輕敲自己的下巴——面具的下巴。

  「那女人會有報應。」巫大人說。

  也許是「敲下巴」帶來的神奇震懾力,人們不再議論紛紛,恭敬地目送巫大人離開之後,也沒有人再為此時多說什麼,最多說一句——「燈光會保佑瑕玉,讓她安息。」

  很快,『瑕玉之死』就變得不再新鮮,人們四散而去,各自奔忙。

  瑕玉的屍體依然蓋著白布,由幾個人看守著。

  柯尋幾人也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裡,便順著來時的台階上樓去。

  陸恆走在最後面,扶著樓梯扶手,才勉勉強強有力氣上樓,衛東拉他一把:「還沒入夜呢,白天不會出事兒,放心吧。」

  不聽還好,一聽這話,陸恆更腳軟了:「入了夜,真的會發生死亡事件?一定會發生?」

  衛東沉默了,只管拉著他上樓。

  方菲走在最前面,一言不發。

  柯尋:「你並非好事的人,去樓下看屍體這件事,不是你的興趣點。」

  方菲側過臉來看著柯尋。

  柯尋:「你也許發現了什麼,急於去樓下求得驗證。」

  方菲的黑眸掃過柯尋,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鐲子。

  柯尋:「和那個巫大人有關嗎?」

  方菲點頭,把自己手上的土陶鐲子摘下來:「本想回去了再講,既然你提前想到了,那就看看這個吧。」

  柯尋接過這隻風格粗獷的寬鐲子,說其淳樸都是好的,說白了就是粗糙,就跟初學者鬧著玩兒做出來的一樣,甚至都不夠圓:「真挺丑的。」

  方菲:「……」

  「臥槽柯兒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擼女孩兒鐲子算哪出兒?」衛東的口吻就像在罵賈寶玉。

  柯尋沒聽見似的,一本正經擼著鐲子,手指停留在鐲子的內圈:「這裡是不是有字?好像是一個筆畫簡單的獨體字。」

  衛東:「臥槽你邵陵上身了?」

  方菲看了看四周沒人,才點點頭:「是個『巫』字。」

  或許是『巫』字在這個世界格外特別,其他三人都吃驚不小,衛東回想著剛才巫大人逼近自己時的可怕情景:「難怪他看了咱們半天,最後還衝咱們點了點頭,看來是……遇見同行了?那是打招呼的意思?」

  陸恆磕磕巴巴地在後面說:「他當時是在點頭嗎?我以為他在笑……笑得腦袋都顫了……」

  「……」

  方菲:「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牧懌然怎麼說的?去哪兒集合?」

  「就在咱們剛進來的那個地方,走廊旁邊的房間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給咱們安排的住處,咱們先回房間。秦哥浩文兒他們去其他樓層踩點兒,應該也回來了。」柯尋望著旁邊一盞紗罩燈里,大如拳頭的火苗,忽閃著,美而怖。

  方菲淡淡一笑,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的柯尋只和牧懌然對了個眼神,低語了寥寥兩句,就商量定了這麼多事情。

  「剛才咱們是從幾層下來的啊?」陸恆望著巨大的長方形天井,以及上下四周那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咱們找不回去怎麼辦?!」

  衛東的語氣里有安慰的意思:「咱們就在九樓,挨著樓梯,門口的燈籠上畫著烏鴉。」

  「摸木頭。」柯尋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下來。

  衛東下意識摸了摸樓梯的木柱子:「那就是個烏鴉,我搞美術的還分不清烏鴉和別的鳥兒嗎?雖然沒有被塗黑,但那個身形兒和腦袋嘴巴絕對就是烏鴉!——陸恆你怎麼了?」

  「我恐鳥症……」陸恆欲哭無淚。

  「……抱歉。」

  「還好,沒那麼嚴重,主要是恐鳥嘴……」陸恆儘量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麼不舒服的東西,「對了,還有一個事情,我想求大家保密。」

  柯尋和方菲的腳步都慢下來,望著臉色略蒼白的陸恆。

  陸恆:「剛才,關於瑕玉被兇手毀容以及斬斷手指的事情,我不想讓盛楠知道,她看似堅強,其實很脆弱。拜託大家了。」

  大家沒有作聲,算是默許了。

  衛東和陸恆走在後面,忍不住說:「你是不是想追她?」

  陸恆一陣苦笑:「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挺明顯的。」

  「可惜她沒有同意,她曾經受過傷害,不太相信感情了。」陸恆輕弱的聲音里透著堅定,「我是因為她才去學攝影的,以前對這個一竅不通,也並不感興趣。」

  衛東看了看掛在陸恆胸前的相機,剛才走在人群里,人們似乎對此物並不陌生,也就是說,在這個分不清年代的世界裡,照相機是原本就存在的。

  陸恆囁嚅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剛才偷偷拍了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