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肥差(二更)

  第338章 肥差(二更)

  檐廊下的角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依稀能看到來人疲倦匆忙的神色,以及沾染了點點泥水的衣角。

  看上去,倒真像是剛從受災前線奔回。

  沈延川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徐大人這話真是折煞我了,您為災情奔波忙碌,該是我耽誤了您,當說聲抱歉。」

  徐傑迎上那雙深邃平靜的鳳眸,本想探知一二,卻又覺面前之人心思深沉,眼中除了誠摯歉意,真無半分被怠慢的不悅。

  一時琢磨不出沈延川的真實想法,徐傑壓下心中思緒,面上未露分毫。

  「不敢!」

  瞧著倒是恭謹客氣至極。

  沈延川嘴角彎了彎:「本來早就該到了的,只是前些日子石灤城大雨,在那耽擱了些日子。」

  徐傑心臟猛地一跳!

  他怎麼也沒想到,沈延川居然如此直接!上來就提及了石灤城!

  在那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兒,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可現在彼此相見,卻是誰也不得說出半句實話的。

  徐傑重重地嘆了口氣:「是啊!不只是那邊,近半月包括昌州在內的綏南諸地,也都接連暴雨,前兩日更是連溧河的堤壩都衝垮了!」

  他眉頭緊鎖,似是痛心不已。

  「誰能料到,如今已是九月,竟還會發生這樣的災情!」

  沈延川點點頭表示理解:「事發突然,原也怪不到您,您不必過於自責。」

  徐傑心頭稍松,又簡單提及了自己一直在下面奔波,寥寥數語,好一副辛勞盡責的巡撫派頭。

  「……這實在是不湊巧了,世子到來,本該好好招待,可最近事務繁多,明日微臣還要寫摺子將災情上奏,怕是……」

  言辭之間,似乎頗為愧疚冷落了沈延川。

  沈延川淡淡一笑,並未介懷:「此事要緊。今天夜色已晚,徐大人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來還在滔滔不絕的徐傑瞬間驚愕:「什麼?」

  沈延川居然……什麼都不問,就這樣讓他走了!?

  他可太清楚沈延川是來做什麼的了,關於霍俞成,關於三年前那一案,本以為沈延川肯定會用盡各種手段盤問,結果……就這?

  沈延川如此鬆散,倒是讓徐傑心裡打起鼓來。

  他張了張嘴,終於還是猶豫著開口:「……但世子路途辛苦,我若就此離開,未免也太過失禮……」

  沈延川卻仿佛真的不打算提及任何相關話語,只道:「災情緊張,一切自然以徐大人的安排為主。」

  徐傑這下真是被他搞暈了,反覆打量了沈延川好幾眼,才終於點頭:「是、是,今日雖然雨停了,但決堤的口子不小,得通知河道儘快處理。」

  沈延川輕輕頷首:「我記得溧河的堤壩是很多年前修建的了,此次暴雨突至,是該重新修繕了。」

  徐傑無奈搖頭:「可不是嗎!這次怕是又要花費不少銀子啊!」

  沈延川似是隨意道:「徐大人一心為民,實是難得,只是越是如此,也要越加提防。修繕河道一事,做好了便是徐大人的功績,可萬不可再發生如同州河堤孫立安貪墨之事,以免牽連徐大人名聲。」

  聽得那個名字,徐傑眼皮快速跳動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再次抬頭看向沈延川!

  孫立安!

  難道沈延川知道了什麼?!

  沈延川迎上他的目光,似是有些詫異:「徐大人,怎麼了?」

  徐傑連忙垂下眼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麵皮好似都僵住了。

  「沒、沒什麼!多謝世子提點。」

  歷來這樣的差事是最肥的,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河道修繕,也能從上到下鼓了無數人的荷包。

  而孫立安,不過是被拿來樹的典型罷了。

  當然,也不一定立得住。

  沈延川並未繼續和他聊下去,徐傑此時的心情也不願再多言,很快便轉身離開。

  大門緩緩關閉。

  連舟若有所思:「主子是覺得,他和孫立安的案子有關?」

  否則無緣無故,主子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

  沈延川眉眼疏淡,道:「別忘了,徐傑不僅是綏南巡撫,還兼任戶部尚書。」

  他當的就是管國庫銀子的差!

  連舟瞬間明白過來:「您是說,孫立安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可是這案子證據確鑿,連孫立安本人都認罪了,怎麼……」

  「他曾是葉錚的學生。」

  沈延川只說了這一句。

  連舟愣了愣,剛想問那又如何,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之後,又將心底的疑問都壓了下去。

  主子和葉錚算不上熟悉,何況葉錚與孫立安早就斷了人情,按說主子不該為此起疑……

  忽然,連舟靈光一閃,猛地拍了下大腿:

  「對了!差點忘了,當初他被流放,葉二小姐還曾在城門親自相送!」

  以那位的脾氣,若孫立安真的做過那些事,她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連舟忍不住興奮問道:「主子,這麼說,葉二小姐之前同您說過此事?」

  然而話剛出口,他便覺得不對,兀自搖頭否認。

  「不可能啊!要說葉二小姐連酒都沒給您備上,又怎麼會跟您聊這個呢?她可是——」

  沈延川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連舟後腦勺一涼,後知後覺將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緊緊閉上了嘴。

  沈延川轉身回屋。

  走出幾步,他又站定。

  連舟求生欲到達巔峰,忙小跑上前,殷切問道:「主子可還有吩咐?」

  「有。」

  沈延川一字一句,強調,

  「她說了,不過是因為我之前傷勢未曾痊癒,不宜飲酒,才特地沒有送。待我回京,便都有。」

  連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嘴角抽動了兩下,才道:「那、那葉二小姐待您真是不一般哈?」

  沈延川矜貴地輕輕頷首,終於滿意離開。

  不錯。

  她待他,終究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連舟心情十分複雜,趁著夜色來到庭院中的杏樹下,站立良久,長長一嘆。

  「唉!」

  樹葉動了動,一身夜行衣的奚溯十分不耐:「吵什麼。」

  他這幾天日夜不休,好不容易得閒,卻連個安穩覺都睡不成。

  連舟抬頭,很是悲傷:

  「咱家主子要酒都要到人家跟前兒了,這要傳出去,咱們黑騎衛哥幾個的面子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