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大家分頭忙活,杜鵑去撿了些螞蚱和蛐蛐扔到雞籠子裡餵雞,殷清瑤忙活著做了一大鍋核桃。閱讀
李柔娘把家裡的紅糖分成兩份,一份過兩天給她六叔用,一份明天去李梨花家給人送洗三禮。
殷老五去老宅幫著犁地種地,忙起來,什麼煩惱就都沒有了。
李柔娘回到老宅,幫著把老六的房間整理整理,看著他床上又硬又潮的舊褥子,跟已經板結的被子,嘆了口氣,去上屋找殷巧手。
「爹,老六的被褥得重新打一份新的,舊的也得拿出來再把棉花彈彈,換上新被領。」
殷巧手點點頭,對著林氏說道:「一共需要多少錢,讓你娘給你拿。」
林氏老大不願意,但就是再不願意,是他兒子娶媳婦,被褥本來就得換新的。
「馬上就該冷了,打一條稍微厚一點的被子,棉花比較貴,用五斤棉花,再塞上點雞絨鴨絨,褥子薄一點也得三斤棉花,還得買上棉布。統共一兩八錢銀子。」
這個時候的棉花很貴,市價都三百二十文錢一斤,主要還是種棉花的人少,窮人連一床棉被都蓋不起,地下鋪的褥子是用稻草跟蘆葦編織成的草蓆,上面的被子裡面塞的都是雞絨鴨絨這些東西。
有些人家自己養羊,殺羊的時候把皮留著縫成被子。沒錢也不會打獵的,冬天就只能用麻布填上點兒稻草,總之條件很艱苦。
從附近村子裡種棉花的人家手裡買會便宜一點,李柔娘說的是最低的花銷。
林氏拿銀子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她刻薄道:「一條被子這麼貴?你不是想中飽私囊?」
殷巧手前兩天吩咐殷老六老七兄弟倆把豆子跟高粱拉到城裡賣了,一共賣了八十七兩七錢銀子,讓王氏去扯紅布,紅布是一尺十五文錢,要買八尺,一共一百二十文錢,等等去女方家裡過大禮還得一兩銀子。
沒想到光打一套被褥也得小二兩,林氏不大願意拿這個錢。
「你把舊的好好彈彈,換上新領子就行,舊的又不是不能用!等明年咱家裡也種上點棉花,到時候再打新的。」
殷巧手聽得直皺眉。
「老六這些年幹了多少活,成親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剛賣了糧食,咱又不是沒錢,你這麼剋扣孩子幹啥?再說了,到時候,老六屋裡要是添了孩子,親戚朋友來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也不好看。」
林氏這才不情不願地拿了錢,張嘴喊了崔氏進來。
崔氏在外面摘菜,趕忙洗了手進來。
「你跟老五媳婦一起去買東西。」
王氏去買紅布還沒回來,林氏想找個人看著李柔娘,只能喊上崔氏。李柔娘心裡委屈,眼眶泛紅。
「娘,那我們就先出去了!」
她沒接銀子,崔氏擦擦手把銀子接住跟著出去,妯娌兩個一起往鎮子上去。
「弟妹,咱娘說話就是那樣,你別往心裡去。」
崔氏主動跟李柔娘說話,李柔娘一愣,她跟殷老五成親十來年了,這還是崔氏頭一次主動跟她說話,往常都是她跟王氏湊一起,把自己撇在外面。
「哦,沒事,我早都習慣了。」
王氏跟崔氏當年嫁進殷家的時候風光無限,妯娌兩個處處都要比較,處處都要較真,王氏潑辣,崔氏內斂不吃虧。後來李柔娘嫁進來,她們兩個總看不起她。
就是現在崔氏心裡也不大能看上她。
「聽說你們家釀葡萄酒賺了錢,你們五房又是蓋房又是買地,賺了不少銀子吧?」
李柔娘羞赧一笑,說道:「也沒賺多少錢,都是清瑤瞎鼓搗,瞎貓碰上死耗子,上次去府城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好買家,要不然,那些酒估計沒人要!」
崔氏呵呵笑著,心中不喜,李柔娘說話滴水不漏,是把她當外人防著。
當時她全程看著呢,殷清瑤趁大家忙著,每天去山裡背回來一筐一筐葡萄洗乾淨放在陶罐裡面,這樣能釀出來酒?
「那你們家在東平村買的水田花了多少銀子?」
她還不死心地想問問,這個李柔娘還真不知道,事兒是清瑤他們兩個去辦的,回來就給她看了地契,她忘了問問花了多少錢。
反正一堆錢在家裡放著也是操心,花了就花了。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老五去辦的手續,回頭我問問他。」
一連問了兩個問題,崔氏就不再說話了,李柔娘還想著找點話題聊,就問她樂琪的婚事,跟樂勤和樂成在學堂的情況。崔氏不冷不淡地說了幾句,李柔娘就不再自找沒趣了。
錢她拿著,買了東西兩個人就往回趕。
半路遇上王氏,崔氏的話才又多起來,兩個人走在前面小聲嘀咕著什麼,李柔娘不好聽人牆角,便自己拿著東西跟在後面。
殷清瑤忙完手上的活,來老宅尋她,聽殷靜嫻說她去了鎮上,就迎到村口,正好看見她娘一個人提著東西吃力地跟在後面,前面的王氏跟崔氏一人手裡就拿著一塊兒布。
「二伯母、三伯母,你們這是幹啥去了?去鎮上散步了?」她迎上李柔娘,把她身上扛的棉花拿下來自己背上,「咦,你們是去買布了?這點布多沉呀,要不我幫你們一起拿著吧!」
兩個人沒聽出來她話里的嘲諷,王氏當即就把手裡的布遞給她了,還假模假樣地誇了她一聲懂事。
崔氏猶豫著,被她一把將布奪過去,殷清瑤轉身就往老宅去,她腳程快,等王氏想起來的時候已經追不上她了。
殷清瑤一股腦跑到老宅,氣喘吁吁地把東西拿到西屋。
「爺,奶,我娘把東西都買回來了,您二老看看還缺點啥?我娘她們在後面,我看我娘一個人扛不動,就幫著把東西背回來了。」
林氏朝外面看看,沒看見人,問道:「王氏跟崔氏呢?」
「我二伯母跟三伯母在後面聊天呢,我沒聽見她們聊啥,東西太沉了,我就先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王氏跟崔氏搶著從外面進來,王氏一進來就搶先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跑得這麼快!清瑤這孩子多懂事,知道我們拿著東西沉,就幫我們把東西一起拿進來了……」
她出發得比別人早,回來的時候一起回來,而且,李柔娘跟崔氏不只是去鎮上買棉布,他們還順道去買了棉花。加上剛才殷清瑤先入為主的暗示,林氏這會兒就是覺得她偷懶了,連帶著看崔氏也不順眼起來。
李柔娘走得最慢,一進門還能看見她臉上的汗,再看王氏跟崔氏,兩個人風輕雲淡的,啥事兒沒有。
林氏是不喜歡李柔娘,但是更不喜歡媳婦聯合起來蒙她!
她拉下臉說道:「崔氏,縫新被褥的活就交給你了,我看你每件衣服上都繡花,記得針腳細一點,回頭再給我跟你爹做上一身新衣裳。」
王氏正幸災樂禍,冷不防也被點名。
「王氏,你把老六床上的舊被褥拆洗拆洗,把棉花彈彈再縫上!老六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們兩個身為嫂子,不能偷懶,這三兩天趕緊弄好,還有別的事兒呢!」
殷清瑤沖李柔娘眨眨眼,從老宅出來,李柔娘問道:「你跟你奶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殷清瑤笑得很開心,她娘不會邀功,一件事付出了十二分努力,別人看見的只有兩分,不像她二伯母跟三伯母,啥事兒只做了一成,就吆喝得滿城皆知。
她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見她一件小事兒都能笑得這麼開心,李柔娘也開心,一通折騰下來確實累得不輕,回到家裡把羊骨頭熬成湯,貼上幾個黑麵餅,等殷老五下地回來,一家人吃飽喝足躺下就睡了。
半夜裡,聽見黑毛跟烏騅一直叫喚,殷清瑤以為它們倆餓了,起身查看,剛打開屋門,就看見一條黑影鬼鬼祟祟地躲在馬棚里。
她瞬間清醒過來,警惕問道:「誰?」
殷老五也被驚醒,屋子裡亮上燈,黑影放開韁繩,嗖的一下竄到大門口。他們家的大門敞開著,眼看著黑影就要竄出去。
殷清瑤身手矯健地追上去,一腳踹在黑影的後心把人踹了個狗啃泥,她直接上去踩在對方身上。看背影是個成年男人,殷清瑤的力氣畢竟還小,黑影掙扎兩下,眼看著就要脫身。
殷老五穿上衣裳跑出來,幫著將人按住。
「哎呦,哎呦……輕點,輕點!五哥,是我!」
這聲音有點熟悉,殷老五把人翻過來一看,可不正是失蹤好幾天的錢賴子嘛!錢賴子比他大,這會兒一臉討好地喊他五哥,一看就沒安好心。
「錢賴子,你三更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的來我家幹啥?」
殷老五一鬆手,錢賴子蹭的一下從地上爬起來跑了。殷清瑤拿燈去馬棚里檢查一遍,拴在柱子上的韁繩都被解開了。
「爹,他是想偷咱家的馬。」
想起前兩天賭坊的人去他家裡拉糧食。
「他到底欠了多少錢?」殷老五又在院子裡檢查一圈,見外面的院牆上有泥腳印兒,「他應該是翻牆進來的。你先睡吧,明天咱們去告訴里正。」
經此一事,殷清瑤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明天就去抓兩隻狗子回來養著,關鍵時候,至少能提醒他們家裡進賊了!
黑毛跟烏騅受了驚嚇,殷清瑤安撫了一會兒,給黑毛跟烏騅餵了草料,添上點水,父女兩個仔細檢查,發現家裡沒丟東西,這才把大門拴好,回屋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殷老五去找里正,殷清瑤跟李柔娘去了李梨花家裡參加王嬌的大侄女兒王彩彩的洗三禮。
趙氏頭上裹著紅布,靠坐在床頭。屋子裡燒著炭火,洗三禮不大辦,只趙氏的親娘跟嫂子提了一筐雞蛋跟米麵,大老遠趕來在屋子裡坐著說話。
李柔娘跟殷清瑤進來的時候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孩子在趙氏嫂子懷裡抱著,吃飽了睡得正香。
李柔娘把小衣裳跟紅糖拿出來,李梨花客氣兩句收起來,準備好溫水,一個人托著孩子,一個人撩著溫水,一點一點給小彩彩身上的污穢洗乾淨。
小孩兒的洗三禮講究洗滌污穢,消免災難,祈祥求福。
剛出生的小嬰兒軟軟綿綿,跟一條紅蟲蟲一樣,放到水裡,高興得她揮舞著小拳頭,張嘴往外吐泡泡,舒服愜意極了。
「看咱們家彩彩的小拳頭肉乎乎的多有勁兒!」
李柔娘稀罕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瞅著盆子裡的小人兒。洗完擦乾,用細棉布縫成的小包被包起來放到趙氏床裡面,趙氏吃了一碗紅糖雞蛋,精神頭有點不太好。
大家陸續從屋子裡出來,到上屋喝茶說話。
說著說著就扯到錢賴子家,兩家一牆之隔,劉氏跑出去之後被裡正找回來了,錢賴子第二天回來,要把錢大花賣了,劉氏跟他打了一架,到底是攔著沒賣成。為了躲他,劉氏帶著三個孩子回了娘家。
錢賴子實在沒法了,昨天晚上才會到她家裡偷馬。
殷清瑤聽得唏噓不已,她爹這會兒去找里正了,還不知道那邊咋說。
王嬌拉著她出來去自己屋子裡說話,殷清瑤問道:「嬌嬌姐,你們家原來不是餵著狗呢,咋沒看見呢?」
「小黑生了一窩小狗,在後院拴著呢,你家要小狗不?已經滿月了,這兩天沒顧上給它們餵飯,不過應該能養活。」
殷清瑤眼前一亮,急忙點頭。
「就是記得小黑該生了才問你的,錢賴子昨天半夜跑到我家裡去偷馬,被我跟我爹抓住了,不過讓他跑了,怕以後家裡再進賊,還是養兩條狗保險。」
王嬌嚇得哎呦一聲,嘆道:「錢賴子可太可惡了,跟他做鄰居,我們家天天都得擔驚受怕。」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又有人來問隔壁是不是錢賴子家,那人去他家裡轉了一圈,把他家的桌子跟板凳搬走了,桌椅板凳能值幾個錢?估計是實在沒啥拿了。你說錢賴子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錢?」
殷清瑤搖頭,謹慎說道:「那咱就不知道了,以後還是別管他們家的事兒了,你在家把孩子看緊點兒,尤其是你那兩個大侄子。賭徒被逼急了,都是不要命的,小心他打你家的主意!」
王嬌眼睛瞪大,驚呼一聲:「那不至於吧……」
殷清瑤勸道:「很多丟孩子的都是熟人作案,大人跟小孩兒都沒防備,被壞心眼的鄰居鑽了空子,把孩子拐走偷偷賣了,神不知鬼不覺的,還是小心為妙。」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殷清瑤去後院挑了兩隻小黑狗抱上,聽見李柔娘在外面喊她。李梨花非得留她們吃飯,李柔娘百般推辭,兩個人拉扯了一會兒,李梨花見她油鹽不進,又過來拉著殷清瑤。
「你娘這個人跟我還客氣!清瑤,你在家裡吃飯!」
殷清瑤笑著說道:「大娘,等小彩彩滿月的時候我們全家都來吃席,這會兒我們家裡還有事兒呢,您趕緊招呼客人吧,不用管我們倆!這兩條小黑狗我就抱回去養了。」
李梨花哂笑一聲,點著她的腦門說道:「你這丫頭,跟你娘一樣客氣!小黑狗要是不吃東西,你就弄點生雞蛋清餵上點兒,慢慢地就吃東西了。」
殷清瑤應了一聲,跟李柔娘一起抱著小狗往家裡走,路過老宅的時候看見院子裡,王氏跟崔氏兩個人一人在地上鋪了一張草蓆,正在縫被子。
李柔娘進去打了個招呼,王氏被棉絮嗆得打了個噴嚏,看見她眼前一亮,想拉著她一塊兒干,被殷清瑤把話題岔開。
「兩位伯母,你們辛苦了,以後這個家裡還得靠你們操持呢!」
她笑眯眯地說了聲,王氏氣得咬咬牙,才反應過來被她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