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著門聽那屋沒了動靜,殷清瑤從房間裡出來,站在院子裡喊上她爹,兩個人一起往裡正家裡去。閱讀她眼睛尖,看見她爹脖子上有一道紅印兒,不太顯眼,肯定是她娘剛才撓的。
殷清瑤心底對她爹表示同情。
朝廷前些年頒布過法令,但凡是自己開荒種夠三年以上的地,去村子裡跟里正報備之後,這塊兒地就是你家的,那個時候的國家剛經歷過動亂,人少地多,誰家人多就占了便宜了。
這都過去十來年了,好地差不多都已經被人開出來了,剩下的荒地開墾起來又費力氣,收成還少。
而且他們家在山裡,好地就更少了。
里正這兩年忙得很,到處去給人丈量土地,秋收過後,很多人買地賣地,他還有的忙。殷清瑤他們上門的時候,他正打算出門去給人量地。
殷老五喊住他。
「林叔,我們找你有事兒!」
已經出門的林全又拐回來,看著他們父女倆問道:「老五啊,你找我有啥事兒?我這邊著急去長平村呢。」
「林叔,我們打算買地,來找您問問咱們村附近有沒有人賣地!」
林全怕自己沒聽清,謹慎地問道:「你說你們是買地還是賣地?」
殷老五憨厚笑笑,回道:「我們來買地。」
殷清瑤補充了一句:「越多越大越好,最好是連成一片,要是能澆地就更好了,如果有水田,我們也想買點!」
林全眼睛亮了亮,沒把他們往家裡領,直接說道:「走,跟我一起去長平村看地去,長平村的劉秀才家賣地呢!」
殷老五狐疑問道:「是不是大地主劉善?」
林全應了一聲才想起來兩家的恩怨,失笑道:「說起來,劉秀才已經不是秀才了,不過大家都習慣這麼叫。他們家的獨子淹死了,兩口子鬧了一場,劉秀才也不想種那麼多地,何況還得給朝廷交糧。」
「他們家三四百畝地呢,朝廷讓他們往前補三年的糧,他們兩口子算了算,今年的收成得交七八成,除去僱人的成本,他們覺得不划算,就不想再種了。」
「他家的地可都是好地,百十畝地連成一片,一般沒人能吃下這麼多。你們要是想買地,得回去帶上銀子。」說到這裡,他才想起來問道,「老五啊,聽說你們家釀葡萄酒賺了不少銀子?有這回事兒嗎?」
殷老五看看殷清瑤。
「是有這麼一回事兒,不過我們賣葡萄酒沒賺多少銀子,除去成本,也就賺了一百多兩,這還是遇上好買家了,本來我預計的是能賺二十兩就不錯了。」殷清瑤笑眯眯的說完,對著她爹使眼色安排道,「爹,你回去拿上錢,咱們跟著里正爺去買地去!」
里正吃驚地看著她說道:「一百兩銀子不少了!咱們莊稼人就怕遇上天災,豐年收點糧食,除非是萬不得已急需用錢,否則沒人敢賣糧食,大家一年到頭,連銀子的影子都見不著!」
「清瑤,聽說,你在村口說過要教大家一起釀酒?」
里正是一村之長,他問這話可沒半點私心。殷清瑤點頭說道:「我是想教大家釀酒,這事兒今天正好跟您一起說說。」
「那咱們回家說吧,喝口茶等著你爹。」
林全推開門領著她進去,徐氏見他回來問道:「你又忘了拿啥……呦,清瑤來了,去屋裡等著我給你泡茶!」
徐氏正在廚房刷碗,出來看見她,趕忙把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抹了抹。
「奶,不用麻煩,我就跟里正爺說兩句話。」
推讓著徐氏還是提了茶壺泡了一碗菊花茶。
「九月里,正是喝菊花茶的時候!你嘗嘗,這是今年我新摘的菊花!」
金黃的茶水端上來,殷清瑤自己動手放到面前,開口說道:「里正爺,我是這麼打算的,您聽聽合理不合理。咱們山上那片野生的葡萄園一年到頭的產量畢竟有限,釀葡萄酒得用長熟的葡萄,要是放任大家自己去採摘,大家怕自己搶不到,所以肯定會在葡萄還不熟的時候就搶著去摘。」
「不熟的葡萄比較酸,釀出來的酒也不好喝,更賣不上價錢。我的意思是,咱們等明年開春,您出面把山上那些野葡萄移植下來,咱們自己培育葡萄苗,種到自己家院子裡也行,坡上的地里也行。」
「到時候我教大家釀酒,我再把大家釀出來的酒分成等級收購,用我自己的渠道賣到府城或者是京城。當然,要是不想賣給我也行,大家也可以自己賣,您看怎麼樣?」
「葡萄酒釀酒的方法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簡單,我是想著讓大家多掙點錢,逢年過節的時候能換一頓肉也是值得的,您說呢?」
林全聽完她的話,默了默,問道:「聽說你釀葡萄酒還投了錢?不花錢大家光種點葡萄倒是沒什麼,大家手裡都沒錢,要是投錢的話,估計這個方法也行不通。」
這個問題殷清瑤早就想到了。
「里正爺,您看這樣行不行,頭一年,大家種出來的葡萄都賣給我,從我這裡拿了錢之後,再選擇是買陶罐學釀酒,還是只種葡萄賣葡萄。」
林全思考了一陣兒,說道:「我看行,等等我把村里人召集起來說說這個事兒,省得他們總是來問我!」
自從殷清瑤在村口說過這個事兒之後,經常有人來問林全,他本意是想著過些天,等手邊的事情忙完了再去找殷家五房問問呢。
「對了清瑤,你家坡上種的那是啥?一大片開的都是那種黃花,看起來還怪好看呢。」
向日葵已經結了種子了,不出意外到十月底就能收了,等明年春上大片種出來以後,財源就滾滾不斷了。
「里正爺,這個事兒也是個好事兒,到時候再說!」
殷老五回到家裡才反應過來,殷清瑤給他擠眉弄眼的意思,她說的是藏在屋頂上的金子。上次金城送來的錢都是散碎銀子,買地花銷大,拿上金子才不占地方。
把金子揣在懷裡,小跑著來到里正家裡,三人起身朝著長平村的方向趕路。朝廷有規定,不管是買地還是賣地,都需要先丈量,附近村子的幾個里正一起看著丈量,並且在文書上簽字,簽上字之後還需要到縣衙報備,以防將來起糾紛。
報備之後公示到全縣各個村鎮,有需要的買家可以去縣衙辦手續。
林全讓他們帶上錢的目的,就是一旦看中這塊兒地,買賣雙方把價錢也談明白了,正好直接跟著他到縣衙辦手續,省得多跑腿。
他們到的時候,長平村的里正已經等不及了,看見他先沖他抱怨了一句,能看出來他們很熟,關係很好。
「老林,我們等了你快半個時辰了!」
「哪有半個時辰!」林全朝他拱拱手,「頂多兩刻鐘,我帶了個買主。這個是殷家五房當家的殷習文。」
殷老五上前沖人拱手,又聽林全繼續介紹道,「這位是長平村的里正魏忠義,年紀跟我差不多,你喊他叔就行。」
殷老五拱手喊了聲魏叔,林全又指著站在不遠處看地的老頭介紹道,「那位是林家溝的里正陳旺。今天我們三個人一起主持著量地。」
地裡頭還有兩個人,不用介紹殷清瑤也認識,正是劉秀才跟他媳婦劉夫人。不過殷老五不認識,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指指那兩個人。
殷老五看過去,正迎上劉秀才的目光。劉善夫妻倆的臉色都有點灰敗,劉秀才臉上還有幾道黑印子,一看就是劉夫人的手筆。
自打被剝奪了秀才身份之後,劉善在家裡就沒什麼地位可言了,劉夫人當著外人的面都是對他非打即罵。此刻,她正站在地頭上沖他們幾個喊道:「不是說要丈量地,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我們家地多,你們一塊兒一塊兒丈量,得丈量好幾天呢!」
「有什麼好丈量的,這些地我們當初都跟縣衙報備過了,直接掛出去賣就是了!等到中午,我可不管飯,又不是我請你們來的!」
劉夫人說話很不好聽,在場幾個里正年紀都比她大,按輩分,她還得叫魏忠義一聲叔,這會兒說話這麼難聽,魏忠義不跟她計較,林家溝的里正陳旺不慣她的毛病,直接收了手裡的尺子,說道:
「你要是不想讓我們丈量也行,你自己去縣衙報備吧,我們走了。」說完他還衝著魏忠義跟林全擺擺手,「兩位老哥,走,咱們找個地方喝茶!」
劉家以前是大地主,又不用交稅,家裡每年都能落不少錢,村子裡要辦點活動,讓他伸手添補點的時候,劉家是一分錢沒出過,加上他們兩口子不會做人,請人幹活卻摳門得要命,挑三揀四賴著不給工錢,村里人幾乎沒人跟他們來往。
劉善的秀才功名被奪,大家私底下都拍手稱好,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們家的。這會兒他們要賣地,村子裡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熱鬧的心態。
「有本事你們走了就別再回來了!」劉氏叉著腰,半點不在乎地說道,「這可是你們自己不乾的,小心我去縣衙告狀!」
陳旺翻了個白眼,魏忠義對著殷老五抱歉道:「不好意思了,今天這地估計是看不成了,他們家人難纏,要不你們先回去等幾天,到時候我們丈量完掛出來賣的時候,我再跟老林說。」
林全也十分抱歉。
「早知道就不帶你們來了。」
殷老五擺擺手,說道:「沒事,那我們就再回去等兩天,這事兒也不急,林叔,您手裡要是有其他合適的地,在介紹給我們就成。」
魏忠義問道:「你們要買多少地?買什麼樣的地?」
殷老五開口說道:「想買點良田,能澆水最好,要是有水田,我們也買。」
「我們村兒東邊大概有十來畝水田,距離你們村兒近,前兩天剛量完,上好的水田,因為主人家裡有事兒急賣,每畝地十二兩銀子不講價錢,你們今天來了,可以去看看,要是合適,今天就能辦手續。」
他們這邊的水田一年只能種一季稻子,收了稻子之後倒是還能再種上點豆子,但是得等到十月底才能收上來,產量沒有在麥田裡種的豆子產量高。
「那咱們就去看看吧。」
殷老五是種地的老把式,一眼就能看出好壞來。反正距離也不遠,魏忠義就帶著他們過去。沿著水田前後左右轉了兩圈。
「清瑤,咱們先把這塊兒地買下來吧,這地要是放在平時賣十五兩銀子一畝也不算貴。」
殷清瑤點點頭,應道:「那就先買下來!」
這塊兒水田連成一片,是兩家的,地頭有挖好的溝渠,連著河,能澆水,一共十三畝八分地,折銀一百六十五兩六錢銀子,買地交的稅銀八兩三錢銀子由買家出,總計一百七十三兩九錢銀子。
殷老五拿了九塊金條跟著去了縣裡,下午就辦好所有手續了,拿上地契接了殷清瑤回到家,天已經擦黑了。
回到家裡,殷老五喝了兩碗茶才說道:「我去辦手續,長平村的劉秀才媳婦排在我前面,在縣衙死纏爛打,最後被轟了出來,要不然我趕在中午就能辦完。」
這個殷清瑤不太清楚,但是下午的時候,劉秀才親自來給林全跟陳旺賠了不是,還說讓他們明天再去。
「估計買他們家的地有點艱難。」殷清瑤總結道,「劉家就算把地拆開賣,也不一定願意賣給咱,畢竟咱們兩家也算是有仇。我看咱們還是去別的地方買吧,又不是只有他們家的地好。」
殷老五也是這麼想的,得趕緊把地買回來,到時候好犁地播種,錯過長芽的時期,等天氣冷了,影響明年收成!
「行,我們明天再去找里正。」還有一點殷清瑤有點發愁,將來家裡的地越買越多,但是他們家能種地的只有她爹一個人,十幾二十畝地他一個人還能種過來,但要是一二百畝地靠他一個人的話,根本不行。
如果全部請人來乾的話,又不太合算,想了半天,她想出一個主意來。
「爹,咱們趕緊把宅子蓋起來,到時候買上幾個人幫著一起種地,你不是也能輕鬆一點!」
殷老五跟李柔娘兩個人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看她。
「你說啥?」他們都沒想這個問題,也是根本沒想起來,「你說要買人?不用買人,就這點地,你爹我一個人就種過來了,何況咱們都是普通的莊稼人,你爺奶都沒用過下人,咱們要是買了人,還不得被大家笑話死!」
他這個思想跟覺悟不太行,雖然家裡已經有了杜鵑,但是他們兩個絲毫沒有一點覺悟,也從來不把杜鵑當成是下人看待。
殷清瑤嘆了口氣,這個想法暫時先放起來,他們還不習慣,等他們以後忙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見李柔娘打哈欠,殷清瑤從他們屋子裡出來,回到房間裡的時候,杜鵑已經給她打好洗腳水了。
他們一家人雖然從來沒把她當成下人,甚至她的身契也早就給她了,但是她自己總是什麼事兒都搶先做好,生怕給他們添上半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