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我大哥二哥都在!」邵毓寧指著統一穿著暗紅色長袍的迎親隊伍,「大哥文采出眾,還能幫上點忙,二哥來就只能出把子力氣撞門,別的也幫不上忙吧!」
邵雲舒也看到她們,直接忽略掉邵毓寧臉上的嫌棄,對著殷清瑤揮了揮手,殷清瑤也沖他揮手。
旁邊的杜衡羽以為她在跟他打招呼,對著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殷清瑤揮舞的爪子立刻就頓住了,左右看了看,邵毓寧根本就沒往這邊看,所以杜衡羽剛才確實是對著她點頭?
邵雲舒沖她挑眉,她也沒敢再給回應。
梁懷玉成親,新娘家請來了今年的新科榜眼,他直接把狀元郎請來,果然是夠聰明!榜眼和狀元郎的第二次對決,不過這次不是殿試比拼,而是趣味性對聯,不考文章。
「上鉤為老,下鉤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請對下聯。」
梁懷玉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聽到題目直接看向杜衡羽,杜衡羽略一思忖,脫口道:「二人是天,一人是大,天大人情,人情大過天!」
「小翰林,穿冬衣,持夏扇,一部春秋曾讀否?」
「老總管,生南方,來北地,那個東西還在嗎?」
「這一句不太工整!」人群中有人起鬨,「後半闕對得太牽強!」
「我們怎麼牽強了?你們春夏秋冬,我們東西南北,怎麼牽強了?」
「這麼絕妙的對子,一點都不牽強,下一個下一個!」
人群里鬧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語,一連對了十來個對子,見火候到了,秦家最後扔出了一個考題,有杜衡羽在,寫一份卷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文斗結束之後,秦家人向兩邊退去,緊閉的大門後面是秦家的下人頂著。梁懷玉這邊的文人向兩邊退去,邵雲舒帶著幾個強兵悍將上前,沒幾下就將侍郎府的大門撞開。
迎親的隊伍呼啦啦衝進去,邵毓寧癟癟嘴嘟囔道:「果然是這個作用!」
殷清瑤知道她是記仇,忍笑拉著她緊隨著迎親的隊伍一起衝進去,整場婚禮熱鬧非凡,二門之後守著的是女眷,不能再用武力。邵雲舒就爬上牆頭,將一盆子銅錢糖果往裡面撒,很快就將二門打開,直衝到秦藍玉的院子裡。
「新娘拜別父母!」
屋子裡霎時哭作一團,秦藍玉的兄長秦文蔚將新娘子背出來,送上花轎,門口鞭炮齊鳴,一家人目送著花轎漸漸遠去。
禮部提前定了遊街的路線,要抬著嫁妝繞著京城走一大圈,殷清瑤和邵毓寧跟在迎親隊伍後面走了一段,街上人實在太多,便折返回去,去宗親王府等著喝喜酒。
宗親王府門第高,不是誰都有資格進門賀喜。殷清瑤遞上大紅的燙金喜帖,便被當做上賓請進府中,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宗親王府。
園中風景自不必說,今日天氣甚好,宴會酒席都擺在花園中。不過女賓們都聚在後院,男賓在前院。此時天色還早,須得等到午時,觀禮之後才統一入席。
邵毓寧帶著她又認識了不少京城中的閨秀夫人,等空閒下來找個地方休息的時候,湊到她耳邊說道:「懷玉哥哥今日大婚,稍後皇后娘娘也會來。」
「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親嗎?」殷清瑤覺得這輩子能見到太子就算是極為難得了,沒想到竟然還能見皇后,「皇上也會來嗎?」
邵毓寧搖頭道:「皇后娘娘當然是太子殿下的母親啦!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讓人聽見……只聽說皇后娘娘會過來,不知道皇上會不會來,宗親王是皇上的親哥哥,誰也說不準呢。」
「宗親王府娶親,差不多整個京城的權貴都會來,到時候你跟著我就行,不用緊張。」
殷清瑤沒有緊張,只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滿地皆權貴的場景,忍不住興奮。
「今日坐席的人不算太多,還有很多隨了禮卻不上桌的人家,京城各處設置的有流水席,他們在那兒吃。能被邀請來觀禮的都是極親近的人家,或者是權勢極高的人家。」
殷清瑤恍然,怪不得剛才邵毓寧帶著她去各處遊走結識的時候,大家對她都和顏悅色,並不是因為與她同行的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而是因為她手中有請帖。
一張請帖就說明了和宗親王府的關係,也會被另眼相待。
這種感覺……有點不知道用什麼詞彙形容。
之前在忠勇侯府的洗三禮上,已經見過幾位夫人,有對她的身份好奇的人,私下裡打聽一番就也都知道了,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實已經在京城出名了。
門外傳來鞭炮聲,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
「天成佳偶是知音,共苦同甘不變心!」
「佳偶天成拜玉堂,爭看嬌女配仙郎!」
「筵開吉席醉瓊觴,華國樓頭鸞鳳翔。」
「詩詠關雎今夕祝,三生石上契情長。」
「花燭洞房親結吻,春宵一刻勝千金!」
「一拜天地——」
在滿堂恭賀聲中,新人緩緩邁入喜堂。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高堂上端坐著宗親王和王妃朱氏,隨著唱官高聲宣告禮畢之後,皇帝和皇后的諭旨一起送來,為新人賀喜,還賜下了許多賀喜的物件。
宣旨的內侍將一長串的禮單遞交給梁懷玉,旁邊梁懷玉的大哥梁章楠立刻將內侍請到一邊招待,滿堂賓客自然也被安排得體體面面。
太子妃有孕,怕衝撞喜神,便沒有來參加宴席,只太子一人出席。眾人又是一番見禮。銳親王世子妃也沒到,據說可能也有喜事了。喜事接二連三,那就是吉兆。
有人趁機說道:「今年的旱情肯定不會延續太久,必會天降甘霖,佑護我大梁!」
馬屁精果然無處不在。往常的這個時候,麥子已經收了,今年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呢,就算現在下雨,春天這一季已經折損了。
如今國庫空虛,王府的喜宴做的中規中矩,既讓人挑不出錯處來,也沒有特別豪華的菜式。宴會結束之後,還沒到家,天上果然凝聚起了一層厚厚的雲,夜裡開始下,雨聲嘩嘩擊打在屋頂,也擊打在人們心裡。
終於下雨了。
大雨下了一夜,第二日雨過天晴,忠勇侯府門口停了十幾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讓只背了一個小包袱的殷清瑤汗了一把。
「清瑤,快來看看我今天穿這身衣裳趕路怎麼樣?」
馬車前站著一個穿著月白圓領印花長袍,頭戴紗帽的女子,若不是她開口,殷清瑤差點沒認出來。
「夫人?」
白鳳兒神采飛揚,衝著她身後的邵澤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我穿這一身好看嗎?」
殷清瑤趕忙轉身向後退開半步,邵澤也是同樣的裝扮。
「夫人,我記得咱們初見時你就是這副打扮,甚是好看!」
白鳳兒眉眼間都是笑意,兩人站在一起說不出的般配。殷清瑤淺笑著退開,被邵毓寧抱住胳膊悄聲說道:「我爹娘大半輩子過去了,還總是餵我們吃糖,真是受不了!」
邵雲舒揪住她的耳朵將她提溜到一邊教訓道:「爹娘的閒話你也敢說?」
梁慧雲抱著小上英和邵榮毅並肩站著,看著他們玩鬧,笑道:「毓寧,你確實得長長記性了,現在全家就差你一個人沒有著落了。偏你還敢在爹娘跟前找存在,二弟要是不把你提溜走,爹娘肯定要念叨你,說不準要一直念叨到汝寧府呢!」
「哎呦,我的好大嫂!你就別提醒大家了,我已經夠煩悶了!」
邵毓寧一掙脫開就趕忙爬上馬車。
「爹,你騎馬還是坐馬車?」
邵雲舒準備了兩匹馬,邵澤原本已經踏上馬車,瞧見精神頭十足的烏騅,立刻改了主意。
「當然是騎馬了!坐馬車多憋屈!」
白鳳兒從馬車裡飛出一腳。
「邵澤,有本事你一路都別上馬車!」
殷清瑤瞧著堂堂忠勇侯差點被其夫人一腳踹下馬車,沒忍住笑,邵毓寧從馬車裡鑽出一個腦袋,沖邵雲舒豎起了大拇指。
「好了,我們出發了。」白鳳兒從馬車上對梁慧雲揮了揮手,叮囑道,「我們不在家,你們兩個照顧好我的乖孫啊!榮毅,慧雲要是想家了,你就陪著她回娘家住,不能委屈了慧雲,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她們母子,回來我再收拾你!」
當著全家人的面,邵榮毅被數落得很沒面子。
「娘啊,我什麼時候欺負過慧雲……您只管安心去先把二弟的親事定下來吧。」
邵雲舒唇角一直翹著,殷清瑤瞪了他一眼,回頭朝著送他們的邵榮毅夫妻倆福身作禮。
「世子,郡主,你們回吧。」
殷清瑤上了馬車,邵雲舒也翻身上馬,車隊緩緩起程。
城門口,馬明和殷老四一起來送他們,殷清瑤接了馬明的信。
「表舅,你放心吧,信我一定會交到六嬸手上。你在京城安心讀書,如果有困難就跟四伯說。」
馬明沒有拒絕,坦然應道:「好,若我有難處,肯定跟四爺說,你們路上小心。」
車隊再次起程,大約走了兩三個時辰。
「終於走出京城的地界了!」邵毓寧掀開車簾,一路都在看外面,外面的山水,外面的草木蟲鳥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
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白鳳兒就在馬車裡待不住了,也跑出去騎馬了。邵毓寧見了,也不肯坐馬車,拉了殷清瑤出去透氣。
一家子人都騎著馬,於是就開始嫌棄馬車走得慢……
大家的心情比她這個小半年沒有回家的人來說更加興奮激動啊……
「要不讓管家在後面跟著,咱們先走?」
白鳳兒這個提議得到除了殷清瑤之外一致的認同。一家人都是急性子,殷清瑤不知道她是怎麼跟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麼久還沒產生矛盾的。
「老頭子,你還記得去汝寧府的路嗎?」
邵澤覺得自己還不算老,糾正道:「出門在外你就叫我當家的吧,要不然平白把我叫老十來歲!」
白鳳兒輕笑一聲提議道:「咱們還跟以前一樣比比馬術如何?看誰先到前面的驛館。你要是贏了我就喊你當家的。」
「比就比,誰怕誰?這條路還是當年我追隨著當今聖上一起打過來的呢,閉著眼睛都能贏你!」
「那咱們就試試!」
邵毓寧果真是遺傳了他們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馬兒絕塵而去揚起的塵土還沒落下,她就牽著韁繩躍躍欲試。
「我也要比!清瑤,咱們也比比吧?」
從京城到汝寧府的路程不算近,一上來就把熱情消耗殆盡不是個好主意,殷清瑤勸道:「一路還長,我勸你省省力氣。」
邵毓寧不依不饒地抱著她的胳膊搖晃道:「咱們又不是真的比賽,爹娘不是心急嗎,我們也好快點趕路,好不好?」
「好不好嘛!」
殷清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忙抽出自己的胳膊,應道:「好好好,你好好說話。」
得逞的邵毓寧加快速度,很快就衝到前面。殷清瑤無奈,只好驅馬追上。原本計劃好走半個月的路程,他們硬是提前到八天就趕到了。
因為下了雨,沿路的河流中水流湍急,地里光禿禿的,應該是還沒來得及種。沿路都能看到飢餓的災民往汝寧府涌。府城門口架著幾個粥棚,從南方運來的大米,加上紅薯熬成稠呼呼的大米粥,只要是老實排隊的災民每日都能討來兩碗粥餬口。
汝寧府以及周邊種瓜子的莊稼人逐年增多,所以此處有很多糧商,將南方的大米運過來,今年春上雖然乾旱,卻還沒有斷糧。
再加上不少人家儲存的有紅薯,今年旱災倒是沒有餓死人。
殷清瑤沒來及去綉坊,因為忠勇侯和夫人已經先一步出發去了汝陽縣,不在府城中了。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他們在後面拼命追趕,除了晚上能碰面之外,一整個白天都在趕路。
眼看著要到家了,烏雲滾滾而來,天又下起了雨。瓢潑大雨將殷清瑤三人隔在汝陽縣城。
夏天的雨來得迅速而猛烈,三人不得不暫時躲避。
跑在前面的邵澤和白鳳兒已經到了板蠶村,頂著越來越密的雨點跑到村口橋頭,將馬隨便拴在外面,跑進客棧躲雨。
「這個村子夠大的啊!」白鳳兒站在門口看著雨幕,問客棧的老闆娘,「你們村子坐落在山裡,怎麼還有這麼多戶人家?」
下了雨,山裡的空氣竟然還有些涼,白鳳兒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李梨花抱著小孫子給她倒了杯熱水。
「先喝杯水暖暖身子吧。」
她抱的是小兒子王鑫家的大女兒王燦燦,一歲零七個月的小女孩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們。
「咱們村原來家家都窮得叮噹響,這不是後來殷家五房帶著大傢伙兒種瓜子,種葡萄釀酒,後來又種棉花織布,種紅薯,做粉皮,還搞了許多作坊,如今誰不羨慕咱們板蠶村?」
「說句不誇張的話,放眼整個汝寧府,就咱們汝陽縣的百姓們過得好,甚至連周邊的縣鎮都跟著咱們種地發家。大家都願意來咱們村安家,村子裡的人就越來越多,房子也連成一片了。來往的商隊也多,這都是託了五房的福氣啦!」
「聽你們二位的口音怕不是咱們本地人吧?你們來也是做生意?」
白鳳兒跟邵澤對視一眼,哈哈笑道:「是做生意,能勞煩大姐告訴我們,殷家五房住在哪兒?」
「我看你們衣著不凡,是不是有大生意?」
李梨花從來就沒有不八卦的時候,原先她是伸長脖子看別人家,如今守在村口開了家客棧,但凡來此處販貨的商旅,沒有哪個不被她扒得底兒朝天的。
白鳳兒覺得她說話挺好笑的,沒忍住笑了幾聲順著她往下說道:「確實是天大的生意,大姐快給我們指路吧!」
李梨花見他們嘴巴嚴實,也沒有不悅,畢竟她打聽這些事情只是消遣。領著他們從門口往橋對面看。
「喏,那就是殷家五房,以前那塊兒地方就是雜草堆,自打清瑤選中那塊兒地方,在上面蓋了房子之後,不光他們家條件變好了,咱們整個村子的村民們都跟著受益。您二位要想生意更好一點,等會兒雨停了,先去摸摸橋頭上的獅子頭,能帶來好運氣。」
這會兒雨下得密,還颳風,山林間的樹木都被吹得狂舞著,河面上的石橋看起來紋絲不動。
「這是為何?有什麼說法嗎?」
李梨花基本上每天都要說好幾遍,但她也不嫌煩,覺得能把好運氣帶給別人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覺得跟殷家五房挨得近些能沾上福氣,都認為橋上的獅子頭能帶來好運,但凡到此經過的人都要摸摸獅子頭。也真能帶來好運。」
「其實呀,之前的殷家雖然比我們過得好點,但是也沒好多少,不是殷家有福氣,也不是五房有福氣,是咱們五房的大姑娘有福氣!」
反正下著雨,路上也沒人,家裡有王嬌在,也不用她多操心,她就端來一盤瓜子,一邊讓著白鳳兒跟邵澤吃瓜子,一邊把殷家五房是怎麼從無到有,又是怎麼一步步蓋上大宅子,做上大生意跟他們嘮叨了一遍。
傳言傳著傳著就容易變味兒。
兩口子從李梨花抑揚頓挫的故事中竟然沒聽出來故事的主人公是清瑤。
「以前,大家都傳謠言,說咱們清瑤攀附上了京城的權貴,說咱們清瑤壞話。現在可沒人說了,現在大家都說清瑤就是觀音座下的童子轉世,什麼事情都能未卜先知。」
「就拿這次旱災來說,風調雨順好幾年了,誰知道突然來了一下子。大家都慌了神了,眼看著都快斷糧了!誰知道清瑤早就在家裡堆了滿滿兩個糧倉的糧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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