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醋意

101看書

  「你要是給錢,咱們就不用談了!」

  馬明態度堅決,殷清瑤也不好堅持,於是退一步說道:「那行,咱們就不談錢,宅子裡有廚房,回頭我置辦一些米麵糧油,別讓老鼠都啃了吃了,那可就可惜了!」

  「過幾天我打算回汝寧府,你要是有想往家裡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帶上。」

  「幫我帶封信吧。」

  「行。」

  吃完飯,殷清瑤帶著他去新買的宅子,出錢幫他置辦了一套被褥,買了些吃的東西,把鑰匙留給他一把,又幫著他去租住的地方把行李拉來。

  一趟下來,天都快黑了。

  「表舅,我給你留二兩銀子,宅子裡要是缺什麼你就先置辦點兒,有空閒幫著把宅院收拾收拾,等過幾天我準備出發的時候再來。」

  馬明沒推辭,應了聲,把他們送到門口。

  馬車上,邵毓寧問道:「清瑤,你這個表舅怎麼跟你堂哥和表哥們看起來不一樣,一點也不像是讀書人。」

  邵雲舒在外面趕車,殷清瑤努嘴說道:「你二哥也不像個兵痞呀。我表舅家裡窮,他什麼活兒都幹過,什麼苦都能吃,也很有毅力,難得在京城遇見,能幫就幫一把吧。」

  「汝寧府如果能走出來更多的人也是好事。」

  「聽說你在村里辦了學堂,如今收了很多學生。這些不應該都是朝廷的職責嗎?」

  邵毓寧自小在京城長大,京城之外的地方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朝廷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遇上一個好官,那將會是百姓們的福音。」

  總覺得她的話還有深意,但是字面上也沒有別的意思。

  「我們直接回府嗎?」邵雲舒問道。

  「我還不想回去,咱們去茶樓坐坐吧。」邵毓寧想聽會兒說書,「說不準懷玉哥哥也在呢,他最近天天去茶館點卯。」

  邵雲舒趕著馬車往茗客居的方向去。

  梁懷玉從忠勇侯府出來,沿路走著,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一輛馬車從後面走過去,又在他身邊停下。看馬車上的標誌,是禮部的馬車。

  一個穿著官服的年輕人從車上走下來,對著他一揖。

  「下官見過梁小郡王。」

  梁懷玉定睛一看,眼前人正是白競,以前見過幾次,這會兒竟然差點沒認出來。

  「哦,是你呀,你在禮部當差?」

  馬車上的標記是禮部侍郎府,才想起來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鴻山書院的紀先生收了個關門弟子,紀先生的愛子在禮部擔任左侍郎,白競有幸跟紀家結親,自然能坐侍郎府的馬車回去了。

  他對此倒沒什麼不認同的,京城的權貴們就喜歡從新科進士中找女婿。

  「回小郡王,能在禮部當差是下官的榮幸。正好遇見小郡王,下官想問您是否知道清瑤什麼時候來京城,我這邊有幾封信要轉交給她,還有些要緊事怕耽擱了。」

  提起這一茬,梁懷玉就氣。他撲上門找都能撲空,更不用說他這般漫無目的了。

  「你這會兒忙嗎?」梁懷玉準備去茶樓,邀請道,「有什麼事兒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回頭我幫你轉交給她。咱們找個地方說吧。」

  因為太過乾旱,百姓們以為是天神懲罰,禮部正在著手祭天事宜,又趕上樑小郡王大婚,各項禮節不能出一點差錯,所以他才剛上任,就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各項事務要去核對。

  「好,請小郡王上馬車吧。」

  正巧,兩軍在茗客居門口撞見,梁懷玉眼尖,一眼就看見走在前面的殷清瑤和邵毓寧。殷清瑤也看見他和白競。

  認識的時間越久,梁懷玉就越懶散,他還跟從前一樣。倒是他身邊的白競,讓人差點沒認出來。自從科考完之後,殷清瑤就沒再見過他。

  白競對著他們拱手作揖,殷清瑤福身回禮。

  「白先生怎麼跟小郡王一起?」

  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樓大堂之中,說書人正講著一個捕快破案的故事,聲音抑揚頓挫,堂下陣陣喝彩。

  「咱們進去說吧,本來是想請小郡王轉告,正好遇見,也省得我整天惦記著了。」

  殷清瑤瞪著眼睛問道:「什麼事兒這麼神秘?」

  等到了雅間,白競從官服裡面拿出來兩封信交給她,邵雲舒瞥了一眼,吩咐夥計泡茶。

  兩封信都是陳明晨寫的,信封已經有些磨損,可見他整天揣在身上,但是每封信都還密封著。

  拆開第一封,應該是陳明晨離開京城之前寫的,信上說了他分配的地方,也說了他跟陳明宇一起回開封府,讓她不用惦記。只在信的末尾寫了一句還有一事想讓她幫忙,卻沒說什麼事兒,到此戛然而止,讓人摸不著頭腦。

  再看第二封,才弄明白第一封沒有寫完的信上是什麼內容。

  抬頭看雅間裡的人,邵毓寧趴在窗戶上專心聽說書,梁懷玉靠在另一邊裝深沉,邵雲舒正在擺弄茶具。

  她將腦袋低下去小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先跟我解釋一下。」

  白競也正想跟她說,這種私密的事情不方便讓大家都聽,於是他搬著凳子往殷清瑤這邊靠近了些。

  「按理說,這些事兒我不應該打聽,但是我跟明晨樂安他們關係最好,所以有關他們的事情我就多聽了一耳朵。事情是這樣的,段家小姐第一次見明晨應該是在醉仙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後來在宗親王府的宴會上,戶部的段大人覺得明晨和樂安人品學問都不錯,又聽說他們都還沒定親,就有意招婿。」

  醉仙樓那次見面……殷清瑤模糊有點印象,就只是見了一次而已,當時段雯雯好像問了她一嘴,別的一切正常。

  「不過當時沒說,後來等皇榜公布之後,段大人找了個藉口,在府上辦了一次宴會。這是段小姐跟明晨第二次見。」

  「聽明晨的意思是,段大人對他挺滿意,他也中意段小姐。本來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知道吏部姚尚書,也瞧中明晨。」

  「他最先看中的是蘇兄,想把長房嫡出的二小姐許配給蘇兄,結果你也知道……」

  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有些尷尬,卻還算敞亮,「蘇兄為了杜鵑放棄了大好前程,這點我自嘆不如,杜鵑跟著他比跟著我強。咳咳。」

  「扯遠了,姚尚書身居高位,知道他有心上人,還不至於為難他。但是他想把長房庶出的大小姐許配給明晨,大小姐雖然是庶出,但是對我們這樣的身份來說也算是高攀。」

  「但問題就在這兒,大小姐年滿十八歲,還沒有說親,我們幾個下去打聽了一下,得知大小姐小時候被馬車軋到腳腕,走路有點跛腳,性格沉悶,不愛說話。」

  「明晨自小出眾,哪兒能接受這樣一個妻子,再加上段家在前,於是就也拒絕了。接連被拒絕兩次,姚尚書心中惱怒,便藉機將兩人一個安排到西北,一個安排到西南。」

  殷清瑤聽得唏噓,他講得比下面說書人還精彩。

  邵雲舒將茶碗放在兩人面前,白競道了聲謝,殷清瑤連頭都沒抬,抱著茶碗抿了一口,追問道:「然後呢?」

  「他得罪的是掌管天下官吏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務的姚尚書,段家又怎麼能抗衡呢。所以段家想放棄這門親事。但是段小姐跟明晨私下裡已經約定好了,非他不嫁。明晨必須即刻上任,這件事現在就這麼放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第二封信是後來送來的,明晨在信里說什麼了?」

  殷清瑤將信攤開,信上字字句句除了訴說自己的心事之外,也想讓她幫忙轉告一聲段雯雯,莫要因此自誤,倒不是他移情別戀,也不是他不負責任,是他去的地方太偏遠了,段家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跟著他受苦,兩個人根本就沒有未來。

  白競也是嘆氣。

  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怎麼感覺好像錯過了很多事情!

  「那我堂哥是怎麼回事?被牽連的嗎?」

  雖然已經從太子嘴裡聽了一遍緣由,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其中的過程。

  「樂安去的地方還好,多多少少也受了些牽連吧。在安排職務上,外行人真的什麼也看不出來,有的位置看起來不顯眼,實際上油水多,要憑關係走後門才能搶到。有的位置看起來很誘人,實際上出力不討好。」

  「蘇兄這次去的地方看起來起點很高,但實際上很難。」

  殷清瑤心中腹誹,今年考上了那麼多人,太子記得跟她相關的幾個人的去處,可見裡面還有太子的授意,不著痕跡地安插自己的人手。說不準原本的安排沒有那麼糟糕呢?反正姚尚書這個惡名是背下了。

  嘖,政客們的心事普通人猜不透。

  「這件事我知道了。」白競還跟從前一般無二,殷清瑤心中感慨,「白先生若是有什麼困難是我能幫上忙的,還可以像從前一樣。」

  「當然,除了故交之外,咱們還是朋友,雖然我現在人微言輕,但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也只管開口。」

  兩人相視一笑,將過往的那點不愉快一筆勾銷。雖然說各有各的選擇,但她到底跟杜鵑更親近一點,肯定是站在杜鵑這邊的,覺得他多少有點無情了。

  如今杜鵑有了更好的歸宿,兩人之間本就沒有承諾,也一直知禮守禮,各有選擇也是人之常情。

  白競有些感慨,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用帕子包裹起來的物件遞給她。

  「這是我用第一個月俸祿買下的髮簪,我把杜鵑當妹妹看待,她成婚的時候,你幫我把禮物帶去。」

  殷清瑤接了,就算不接太子安排的任務,她抽空也要去一趟西寧衛,總不能讓杜鵑就這麼沒名沒分的跟著蘇子義,她作為娘家人,要去催婚送嫁,正好兩件事一起辦了。

  「好沒意思,從一開始大家就都猜測兇手是死者的丈夫,繞了一圈,果然還是他。」邵毓寧關上窗戶,對著梁懷玉說道,「懷玉哥哥,你的話本要是再不寫,我就要無聊死了。」

  「我現在哪兒有心情寫……」

  梁懷玉好像這才想起來什麼,目光幽幽地看向邵雲舒。

  「我才回過味兒來,你跟太子哥哥是商量好的吧,輪流把我的私房錢榨乾淨!你們背著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啊?要那麼多銀子?」

  「殷清瑤,你現在做生意是不是直接把我繞過去,改成跟太子哥哥合作了?用完了就扔,太不地道了!」

  「你才發現呀……」殷清瑤嘟囔了一句,趁他沒聽清,仰臉笑著安撫道,「沒有的事兒,我剛去南邊買了些地,又投了其他生意,攤子鋪得大,花的錢就格外多。都還沒回本呢,所以手上沒有現銀。」

  「等你成親的時候,我得攢錢給你準備一份大禮。」

  他的婚期定在五月初九,只剩下不到五天的功夫了。殷清瑤有點發愁送什麼。

  「那咱們可說定了,憑咱們的關係,我要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禮物,你可別想輕易逃過去!」

  殷清瑤笑著點頭保證。又對著白競問道:「白先生何時成親?」

  他是真耽誤不起了,紀家的小姐好像也到了年齡了。

  白競笑道:「婚期定在八月份。」

  殷清瑤嘆道:「到時候我若是在京城,就去討杯喜酒喝,若是不在,等回頭再把賀禮補上。」

  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少,要說的話說完,白競起身告退。

  「明天還得早起點卯,我就先告辭了。」

  他們之中,除了殷清瑤之外,其他幾個人身份都貴重,但畢竟不在一個層面上,白競也無需刻意巴結,簡單拱手之後便退出雅間。

  梁懷玉這才找機會坐到殷清瑤旁邊。

  「最近手頭緊,有沒有來錢的法子?」

  殷清瑤老實搖頭。

  「我手頭也緊,目前還沒有想法。」

  「你點子不是一向挺多嘛……」

  「那我只有一個人,要做的事情那麼多,抽不出身來嘛……」

  「再說,做生意不用投入了嗎?直接來錢的生意,要麼去偷去搶,要麼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什麼路?」

  「你去挖銀礦吧!」

  邵毓寧在一旁咯咯笑著,邵雲舒看著一左一右守著殷清瑤的兩人,無奈地搖頭。剛才是白競,現在是梁懷玉跟毓寧,他有種錯覺,自己才是多餘的。

  回想這麼多天的相處,他就是天天守著媳婦,也沒感覺到自己多被需要,以前天天去軍營當差的時候,她是不是也這麼過來的?身邊永遠有一群人環繞著?

  邵雲舒發現自己吃醋了,而且醋缸掀翻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梁懷玉沒坐車,又不肯坐茶樓的馬車回去,偏要跟他們擠在一處。邵雲舒將韁繩扔給許三,自己也鑽進車裡。

  許三趕著車先到宗親王府,他跟梁懷玉下車之後,邵雲舒才從車廂裡面鑽出來,繼續充當車夫往家裡趕。

  回到府上,夜色已經深了。

  殷清瑤跟邵毓寧互道晚安之後,徑直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院子裡亮著燈,鴻聲和赤丹早就燒好熱水等著服侍她洗漱。

  見邵雲舒跟在她身後,福身請安。

  殷清瑤這才發現他,回頭問道:「你不回去休息,跟著我做什麼?」

  明確感受到被嫌棄的邵雲舒一噎,見兩個丫鬟在一旁盯著他,只好默默地把心思掖住,沉聲囑咐道:「你早點休息,明天見。」

  「明天見。」殷清瑤想起白天沒說完的話,猶豫一陣兒又喊道,「雲舒!」

  邵雲舒心中一喜,頓住腳步繃著臉轉過身來問道:「什麼事兒?」

  邵毓寧不讓她說,但她真的替她操心,不說憋在心頭也不舒服。邵雲舒畢竟是她的兄長,或許可以讓他先幫忙探探口風。

  「那個,有件事兒想問問你。」回頭看見赤丹一把拉住傻乎乎的鴻聲行禮退下,她才放鬆下來問道,「我想問問金城大哥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或者是意中人?」

  邵雲舒等了半天,結果等來她向他打聽別的男人,還喊人家大哥?

  都還沒喊過他哥哥呢!

  氣氛在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殷清瑤還沒察覺,在心裡糾結著到底要不要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如果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肯定不會糾結,說不準她還會親自把人堵住問問。

  但是……

  邵雲舒瞧著她臉上的表情又是猶豫又是糾結,一臉難以啟齒的樣子,醋意已經從心底蔓延出來,將他整個人浸泡透了。

  偏偏眼前的少女還一無所知。

  「沒聽他說起過家裡人,金城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嗎?你們關係這麼好,對他的情況應該了解吧……他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邵雲舒氣得七竅生煙,深吸一口氣將火氣壓下去,好不容易開口,自己都能聽到自己嗓音里的沙啞低沉。

  「你問這些做什麼?」

  殷清瑤倒也坦誠,咧嘴笑道:「想給他說媒。我跟他認識這麼多年了,聽六哥說過幾次,他人品肯定是沒問題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單著。想著你們關係好,想先打聽好了再說。」

  邵雲舒心中翻湧的火氣和醋意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一點渣渣也不剩。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得不得了,怎麼會盡往歪處想呢?

  他們若是早有想法,說不準就沒他什麼事兒了,畢竟以前的自己天天泡在軍營……

  他這會兒才覺得以前的自己傻透了。

  殷清瑤見他一會兒沉著臉不說話,一會兒又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