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博弈落幕;提前通個氣
小車遇大車,駕駛者的本能反應自然是減速避讓。前邊的轎車司機輕踩剎車、微打方向盤,讓車子減速偏向道路右邊。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這輛平平無奇的紅色油罐車竟然繼續偏頭,直挺挺的撞了上來。
轎車司機瞬間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方向盤打死,整輛車子幾乎與油罐車擦肩而過,裡邊乘坐的隨從們因為慣性而狠狠地向左傾倒。
後邊的客車雖然多了一點反應時間,但也僅有那麼一丁點罷了。
電光火石間,司機把剎車踩到了底,也將方向盤向右完全打死,但下一秒兩車就迎面相碰了!
「吱——咚!」
刺耳的剎車聲只出現了極短的時間,緊接著就是撞擊聲與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聲。
出於安全考慮,周長風、羅符、沈瑜三人乘坐的轎車是跟在客車之後的,而且後邊還有一輛滿載傘兵的卡車。
靠!這絕對不是巧合!
尋常人見官府車隊時都謹慎得很,面對這種有軍隊護衛的車隊那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剛才還納悶怎麼大明的地方官那麼慫、那麼能沉得住氣,合著這些傢伙是要麼就不做、要麼就做絕是吧?
目標達成的喜悅只在周長風心中存在了一瞬間,他推開車門衝下了車,厲聲喊道:「我草!他媽的趕快救人!」
前邊的景象可謂一片狼藉——油罐車與客車的車頭都嚴重變形,遍地都是金屬碎片與玻璃渣。
由於迎面相撞的巨大衝擊力,以及油罐車司機好像在最後時刻故意猛打方向盤並拉起了手剎,所以它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側翻。
渾身是血的司機爬出了駕駛室,跳到了地上打了個滾,被金屬碎片和玻璃渣扎得傷痕累累,但他卻不管不顧地向遠處奔去。
「快跳車,別推門了!變形了推不動的!」
「鑽窗玻璃!快快快!」
汽油味撲面而來,鑽入鼻子的氣味讓人不寒而慄——側翻的油罐車肯定泄露了!
周長風正在指揮客車上的調查隊官吏們逃生,如此危急境況可謂爭分奪秒。
察覺「肇事」的油罐車司機在奪路逃竄,他指著那個方向大聲吼道:「過去給他抓回來!」
幾名正在幫忙救人的傘兵立刻拔腿奔了過去,邊跑邊呵令他止步停下。
這時候,也不知是哪兒的火花火星濺射到了泄露的汽油上,堪稱洶湧的火勢唰的一下就竄了起來。
最前邊的客車司機可以說既是不幸又是幸運的。
不幸的是飛來橫禍,他的雙腿因為車輛變形而被擠壓得骨折;幸運的是,這並沒有完全卡死,他還是在幫助下僥倖脫身而免於被活活燒死。
有人用力架著他往邊上走,才走出去幾步遠,澎湃的烈焰就吞噬了油罐車,緊接著蔓延到了嚴重破壞的客車車頭……
雖然相隔十米左右,可那迎面席捲的滾滾熱浪依然炙烤得人睜不開眼。
「別慌!手抓穩!」
「一個一個來,來得及的!」
客車尾部還有六、七人尚未撤離,他們多半因為之前的劇烈撞擊而受了傷,行動不便。
但事發突然,此刻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不過戲劇性的是,一輛隸屬於侯官縣巡檢司的救火車「恰好」路過,隨即減速緩緩駛上前去。
由於在傳統上慣用木質建築的緣故,消防組織在中國的歷史幾乎與文化同樣悠久,在宋朝時就已經發展得十分完善了,形成了官方組織與民間組織兩大形式的多重組合。
如今大明的巡檢司實際上是一個多功能的協調機構,負責地方治安和消防,下轄警務局和消防局。
但是相比起完善正規的前者,大明地方上的消防局實際上專業程度不高——為了節省地方財政經費,消防局往往只有少量職業人員領頭,其餘的都是兼職的志願者。
比如說侯官縣,它的消防局下轄兩個三十人的救火隊、七個十人的救火分隊、六個十人救災分隊,其中職業人員僅有三十多人。
只有在順天府、應天府、上海府、廣州府這樣的大型都市才能見到高度統一的專業消防隊伍。
在歐洲也是同樣的景象,甚至存在許多完全由志願者組成的——因為地廣人稀,日常維持一支專業消防隊伍實在是太費錢了。
但是救火隊又不像警察一樣會定期巡邏,通常不接警報是不會出動的,現在剛一出事就恰好路過一輛救火車,誰都不會相信這只是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藉此事故一了百了,團滅調查隊是吧?而救火車則是後手,如果沒能團滅那就趁亂偷偷搶走調查結果?
周長風這時候已經大致猜到了那些傢伙們的打算,只是他無法完全確定。
他緊緊盯著那些從車上跳下來的救火隊員,只見他們有人去拿水槍、有人去取梯子。
救火車本質上由輕型卡車改裝而來——漆成紅色,安裝水箱、水泵、器材存放箱。
然而水是無法撲滅燃油起火的,所以救火隊員們像接龍似的搬下了一個個鐵皮桶,裡面裝的是沙土。
他們頂著熊熊烈火,揮舞著鐵鍬向火焰遍及之處鏟土。
一邊壓制火焰,一邊有梯子幫助,客車中剩餘的幾名官吏似乎很快就可以脫困了。
「此地太危險了!諸位快往後退!」為首的隊長急切地招手,「搞不好要爆炸的,一炸,都得沒命!」
顯然大明也有追車大戲電影,而且因為近幾年電影工業技術發展迅速的緣故,這種類型的電影頗為流行,受此影響,人們在潛移默化中自然會聯想到電影中那誇張的爆炸大火球。
羅符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是見周長風與沈瑜等人都沒動,於是也停下了腳步。
幾位「欽差」尚且穩如泰山不挪步,其餘的傘兵們自然也不會動,現場陷入了短暫的尷尬。
「哎,您一行人身份非同尋常,若是有個意外咱們都得玩完吶!」
周長風不予理會,因為他瞧見當一名刑部官員夾著皮包爬出了車窗時,下邊幫助的救火隊員之中有人在伸手去抓那個皮包。
一旁的沈瑜微微眯眼,他突然覺得現在的情況相對來說還算穩定,似乎有餘暇可以抓拍個現行?
他伸手從衣服內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不及半個手掌大小的間諜照相機,然後迅速抓拍。
周長風也認為現在可以攤牌了——證據確鑿,還等什麼?
他一揮手,命令道:「把這些傢伙全都拿下,然後撤到三十公尺開外!」
「是!」
隨著他一聲令下,周圍的傘兵們即刻動手,十幾道身影一擁而上。
不由分說,這名隊長被用力壓住了後肩、反拉住了胳膊,轉眼間就被制服。
見情形大變,車邊上那倆隊員開始拼命拽那個皮包,竟用力把它扯爛了,一卷卷的卷宗散落得到處都是。
幾秒之後,他們就被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快撤吧,確實太危險了!」沈瑜一邊把照相機塞回口袋一邊催道。
之前遁逃的油罐車司機被帶了回來,這輛救火車所屬的十人也都被全部拿下。
因為突發意外的緣故,調查隊一行人都被折騰得夠嗆,一個個灰頭土臉髒兮兮的,渾身上下沾染著汽油味、焦糊味、血腥味。
至此,所有的目的都已達成,善後工作就與調查隊上下無關了。
一個鐘頭之後,在數百名趕來增援的傘兵一團官兵們的隨行護衛下,眾人來到了醫院處理傷口。
「終於搞定了!真是費盡心思啊。」周長風坐在侯官縣立第二醫院後院的長椅上,感慨道:「說真話啊,我一點也不誇張的說,這比指揮作戰還要糟心。」
「打仗還更輕鬆?」前邊的沈瑜叼著煙來回踱步,聞言就笑道:「如你所願,今後幾年你都能幹輕鬆的活了。」
「你天天幹這行,居然受得了?」
「習慣了就好。」
一共有十七人不同程度的受傷,但全都是輕傷或中傷,均不致命,所以可以說這件事得到了相對完美的結局。
至少站在皇帝和朝廷的立場上是完美的,符合一切要求。
在事發後的次日,早就在京城蓄勢待發的第二路隊伍便啟程了——他們將接替之後的緝拿行動。
當場擒獲的司機和救火隊員們都被嚴密保護,以免被別人找到機會讓他們出意外。
兩架客機從京城起飛,專程飛來福州府接調查隊一行人回京。
夕陽西下,鮮紅的晚霞美艷無比。
在引擎的轟鳴聲中,飛機緩緩離地,外邊的景物越來越小。
雖然有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意外遭遇,但大家已經緩過來了。了卻了一樁任務,無事一身輕,每個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但…始作俑者則不然。
「伱們這些傢伙,任性,自大,一丁點提議都聽不進!這下好了,全都玩完!與你等共事實在可悲!」
還是在那座巴洛克風格的宅邸中,軍需廳廳正劉素賓怒不可遏,幾乎失態。
「人算不如天算啊,那可是一半罐的油,竟……唉!」知府蔡敦長嘆了一口氣,好像已經任命了似的。
「豈能這樣講?」面色平靜的雷玉文淡淡道:「我早都說了,絕不能把他們置於死地。只能說這的確很難辦。他們護衛周密,既要把動靜鬧大趁亂奪走卷宗,又不能傷害過大,這本身就極難施為。」
「畏畏縮縮,膽小,怯懦。」劉素賓冷笑道。
「不要口無遮掩,如果真像你那樣極端之想,這事還能收場嗎?你以為朝廷會讓步?!」雷玉文反問道。
「別吵了,每一次都這樣,說著說著就又繞回起初的分歧了。」十分無奈的蔡墩問道:「事已至此,只能看斡旋結果了,希望朝廷能留些情面。」
最初的分歧就在於,是在可控範圍內毀掉調查結果,還是直接團滅調查隊上下。
劉素賓原本建議的是用一輛滿載煙花爆竹的卡車,將其中一部分箱子換成炸藥,直接送調查隊一行人上西天。
而且現在早已入冬,個把月以後就要過年了,一輛運送煙花爆竹的卡車恰好出了意外,強行解釋也是能向公眾糊弄過去的。
不過其他人可沒這麼大膽,都當即拒絕,所以最終選擇了較為「溫和」的手段。
實際上他們更多的還是寄希望於官場上的交涉與斡旋,設法毀掉調查結果更像是一種表態和小小的示威——
我們知道錯了,也願意向朝廷賠付一大筆錢,只希望可以網開一面…至少從輕發落。但如果朝廷不吃這一套,非要來硬的,那最後肯定會把事情鬧大。
至少,他們就是這麼想的。
第二天,清晨。
因為又是後半夜才到家,周長風擔心又把夏筱詩從睡夢中吵醒,故而乾脆點著暖爐在正房客廳睡了幾個鐘頭。
等天亮後也只是和妻子寒暄了幾句,草草吃過早飯以後便直奔皇宮而去。
一路上可以看到紫禁城侍從們正在統一檢修路燈,很難想像皇宮使用的電源線路會有多複雜。
「痊癒了?去南方休養了幾日,覺著如何?」一如既往的,朱泠婧說話還是那樣的不中聽。
她面前攤開著一冊厚厚的書,讀過資本論的人一眼就能通過幾段語句判斷出來。
「舒服是挺舒服的,暖和,不過和那些人鬥智鬥勇實在是難為我了,感覺…嘖,心累。」無可奈何的周長風並不遮掩,如實回答道。
「無妨,做成了就好,何況以後你也沒機會了。」面帶笑意的朱泠婧微微側首,「法國人剛給我打了電話,想必近期他們就要發動了。」
相比起英國,法國方面倒是很守規矩,還在正式動手之前致電了大明皇帝——搞大事前先互相通個氣,這也算是列強之間的默契了。
可惡!那更得抓緊時間了!
周長風想到了仍待解決的傘兵腿袋的事,正欲開口告狀,但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麻煩皇帝了,免得她又不耐煩,然後說些不好聽、讓人頭大的話。
不是,這傢伙怎麼還欲言又止了?
他躊躇的樣子被朱泠婧敏銳的捕捉到了,於是瞥了他一眼,「有話就說。」
「呃…」周長風乾咳道:「沒什麼,不算大事。傘兵的裝備有些關鍵疏漏,幸虧發現了,得趕緊解決。」
「哦,去吧。」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