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無班底 不皇帝;亦不失為另一辦法

  第292章 無班底 不皇帝;亦不失為另一辦法

  「首要問題還是儲君,那畢竟是中風,很難確保陛下恢復如初……今後他的精力必然大不如前。」方述均憂慮地說道。

  「能繼續穩操大局還算好的,就怕無力掌控大權。」滿臉無奈的羅符感嘆道:「現在真可謂是青黃不接啊,當年懿文太子病逝時,太祖高皇帝好歹還有餘暇統御朝政好些年。」

  這倆人說的話在朱泠婧聽來等同於廢話,她平靜地說:「江王還在,亂不了。父親大可退位為上皇,偶爾操持要務即可,其餘事宜有內閣處置。」

  「殿下那不太行吧?」方述均想了想,皺眉道:「共和黨、▇▇▇、農工盟會這幫子人就盯著削減皇帝大權啊,趁此時機,百分百會爭取加強諮政院權力,搞不好要把丞相任命權剝離出來。」

  「總得有一方妥協。」朱泠婧嘆了口氣,「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江王的性子軟,耳根子也軟,本就不適合從政。」

  權力的歸屬明面上被寫入了《大明憲律》,而法律的修改雖然是諮政院負責的,但皇帝有最終決定權,這是二元君憲制的特色,也是君主權力尚存的體現。

  想通過修改法律來削弱君權?那皇帝直接否決憲法修正案不就好了?

  對於一個握緊了權柄的正常皇帝來說自然不怕,可要是換作一個沒有根基、沒有班底、生性柔弱的皇帝呢?

  大臣與議員們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多的是辦法向皇帝施壓,嘗試迫使他就範。

  矛盾輕微的時候,手段還會溫和一點;假如矛盾激化了,軍隊鬧一鬧兵變、亦或是紫禁城裡暴斃幾個人都完全有可能。

  顯然,缺乏班底與經驗的皇帝很難招架這樣孜孜不倦的軟磨硬泡,很容易敗下陣來。

  羅符「嘖」了一聲,開口道:「兵變最為可怖,可怖的不是兵變本身,而是它會削弱皇帝對軍隊的信任,這攸關今後大局,不敢想像。」

  「的確如此。」方述均頷首贊同。

  「沒那麼誇張吧?兵變?最多小鬧一下嚇唬人,大規模…我認為可能性很小。」

  說實話周長風覺得他們的憂慮有些過頭了,朝政確實會不穩,大概要吵鬧一段時間,但不太可能達到大規模兵變那種地步。

  這又不是古代,下層士兵只聽軍頭的命令,誰發銀子就跟誰賣命。

  現今的明軍縱然殘留著諸多封建軍隊習氣,但本質上還是重構過後的近現代軍隊,有合格的國族主義教育,而且薪餉也不是軍隊發放的,而是兵部委託地方官府的戶房與兵房聯合發放。

  把這方面的財政從軍隊中剝離出來轉交由文官政府負責,雖然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卻是預防軍頭擁兵自重的有效手段。

  就比如陸戰一團吧,駐地在江寧縣地域內,官兵的薪餉就是江寧縣戶房簽發的專用支票,同時加蓋兵房的印章,每月初送至駐地。

  也有些地方金融業不發達,就不會發支票,而是直接用現金鈔票。

  但不論是支票還是現金,均由信封裝著,印著鮮紅的「軍士薪餉」、「某某兵備道督發」、「某某縣戶房核發」之類的字樣,可以說從裡到外都在提醒這錢是朝廷發的、不是某個將領發的。

  勛貴與軍部大佬門在乎的是伴隨戰爭而來的巨額利益,只要皇帝不阻撓這方面的事,他們哪兒犯得著冒大不韙去策劃兵變?

  如果理由不充分的話,大概率士兵們就直接開小差一鬨而散了。

  朱泠婧瞥了他一眼,「以防萬一,多留心眼有利無弊。」

  周長風「嗯」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內閣那邊搞忘了,我部並沒有收到調令,第三師和第四師現在都準備去鎮江和太平了。」

  「只是你部人少,還駐在江心洲上,不難防範,所以沒必要調你們走罷了。」

  「殿下,您這話說的……」周長風掃視了一下身旁的幾人,繼續道:「這次架勢有點大,恐怕已經引起外界猜疑了。」

  「爭取出幾天時間足矣,等為外界所知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神色淡漠的朱泠婧擺了擺手,說道:「各司其職去吧。」

  「殿下保重。」大家都知道她的心情不佳,於是在留下了這句話以後才接連退下。

  其他人的態度讓周長風不免有些自我懷疑,他感覺方述均、羅符等人把事情想的太壞了些,而自己就要樂觀許多。

  莫非是自己太心大了?

  可不論怎麼想,他都覺得這場危機並不會化作災難。既然經驗豐富地皇帝尚在,局面再糟糕也至少不會失控,頂多就是讓渡一些權力唄。

  返回駐地之後,他向家裡打去了個電話,告訴夏筱詩自己最近幾天要留在軍營中隨時待命,不能回家,讓她注意好自身。

  後者能從語氣上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息,大致猜到或許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她很懂分寸的沒有追問。

  而朱泠婧則在簡單收拾了一下以後趕去了紫禁城,這一夜註定無眠了。

  朱立鍥的狀況目前還算可以,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抵禦病菌的防線崩潰前的最後寧靜。

  病房外,兩名御醫在拿著幾張化驗結果單竊竊私語,見朱泠婧來了便拱手行禮。

  「太子情況如何?」

  「回殿下,眼下還算穩定。」

  目光複雜的朱泠婧站在門邊向內望去,躊躇了兩秒才輕輕推門入內。

  這間淺綠色的病房裝潢得很雅致,牆裙與地板都是實木板,冰裂紋的窗欞緊閉著,整個房間在空調的作用下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舒爽溫度。

  太子妃坐在病榻旁的凳子上,兒女二人則肩並肩靠在旁邊。

  朱立鍥的面色潮紅,肉眼可見濃濃的疲乏之色。

  看得出他現在很困頓,但仍然強撐著沒睡覺,因為他擔心自己可能一覺不醒,那不就相當於浪費了最後的寶貴時光了?

  緩步而來的朱泠婧不知道開口說什麼,此刻萬語千言卻無從選擇,好像每一句想說的都不妥。

  最後還是朱立鍥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去見父親了沒?」

  「先前去過……」

  「我是說剛才。」

  「沒去。」有些不解的朱泠婧問道:「是父親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伱稍後去了便知。」

  「好。」

  這時候,朱立鍥嘆了口氣,「哎,這兩日的遭遇起起伏伏的,來的太快了些。」

  他扭頭看向了窗外,「見不著將來了,嘖,著實可惜。」

  「……」佇立在病榻旁的朱泠婧雙手捂著心口,微微垂首,目光飄忽,無言以對。

  接下來,雖然朱立鍥原本想著要不要談一談政事,但話未出口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後父親有的是時間跟她講,現在聊這個就是浪費時間,於是他把話題扯向了多年前的往事。

  「紫禁城不是個好地方,宮牆太高了,太壓抑。小時候有一回,那時你好似才剛滿十歲,調皮得很,小炮子似的,吵著要上宮牆看看,於是我只能帶你找了一棵樹,想著先爬到樹上在通過枝丫到牆上,結果卡著腳了,進退不得……後來母親把我狠訓了一通,哎……」

  說著說著,他笑了,朱泠婧卻把手擱在眼前抽泣。

  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鑑於著實體力不支、精力告罄,朱立鍥讓眾人都退了出去,表示自己要睡上一會。

  病房外,黯然神傷的朱泠婧在發呆,而太子妃則壓低聲音的掩面而泣著。

  朱泠婧微微仰頭,闔眼了幾秒,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氣,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在太醫院的另一間病房,她見到了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大半的皇帝。

  「兒臣見過父皇。」

  「坐吧。」

  二人相對無言,氣氛既消沉又壓抑,若是置身其中,心都會不由自主地提起來。

  皇帝忽然開口了,「你前些年要摻和政事,真只是閒來無事的突發奇想麼?」

  這個問題過於奇怪,完全與朱泠婧所想的不沾邊,所以她怔了一瞬,才猶豫著回道:「大…大體上是的。」

  「大體?那其餘少數又是什麼?」

  「父親…嗯…就……」朱泠婧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覺著自己如果總是無所事事,碌碌半生著實可悲……就想著做些什麼。」

  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自然體會不到生活之不易,朱泠婧長期以來都過著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日子。因為缺乏感情積澱的緣故,駙馬病逝以後她也並未消沉多久。

  在厭倦了長期單調乏味的生活以後,民間的一些譏誚言論與「皇族宗室笑話」多少刺激到了她,於是她索性試著換了一種生活方式,時至今日倒也小有成就。

  譏誚言論與皇族笑話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大蕭條的緣故,即便大明所受的負面影響較小,但與之前欣欣向榮的經濟相比還是有不小的落差。

  當百姓們不得不努力節儉的時候,再看看依舊奢靡的大明皇族和勛貴,各種段子就應運而生了。

  「起先我覺著你只是圖個新鮮,待興致過了便又會回歸往常了,沒想到……倒也堅持了四載。」皇帝想了想,如是說道。

  朱泠婧有些不好意思,「您說的對,政界的事情既亂且雜,髒事多多,兒臣也算又喜又厭。」

  皇帝聞言就笑了,笑得很是自在。

  少頃,他漸漸收了笑意,用那種很正式的語氣開口道:「體況不佳,我該讓位了。就法理而言,上皇行使權力可沒皇帝那般直截,今後很難主持大局,江王絕對穩不住朝堂。」

  朱泠婧以為現在是要來考慮之後小皇子繼位以後的事,便不假思索地說:「我會盡力幫襯的……」

  「可以,但卻並非最優選。」

  「嗯?」

  我沒聽錯吧?這不是最佳選擇?父親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朱泠婧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新君不能沒有自身班底,我同太子談過了……」皇帝神情平淡,目光銳利,注視著兩步開外的朱泠婧,認真地說道:「或許…讓你來會更好些。」

  後者完全怔在了原地,嘴唇微張,雙眸睜得大大的。

  她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惶然道:「父…父皇,您這是糊塗了,痰迷心竅……」

  「談何迷糊?朕清醒得很。」皇帝伸手輕輕叩了叩一旁的床頭桌,「你有自己的人,而且年輕、精力充沛,所欠缺的經驗反倒是次要的。這不是古時候,男女之別並非鐵律,何況縱使是古時也有人破過例……」

  「父皇,」朱泠婧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這太過驚世駭俗了。」

  「的確。可你是名正言順的……莫非你覺著當今大明尚不及千年前開放包容麼?」

  「我……」

  至此,皇帝也不顧女兒的心理狀態了。

  在這件事上,權衡之後只有她是中風險、高收益的,事關王朝存續、國家命運,由不得個人意見。

  後半夜,朱立鍥的症狀陡然加重了,體溫飆升過了40℃。

  在使用多重手段過後才勉強壓低了些,他在上午時分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並對自身遺產做出了明確安排。

  「這些許錢財對於宗室而言沒什麼用……用在其它地方倒是更有用些。嗯……不論如何,民以食為天的準則都是不變的,我國朝六萬萬百姓仍有相當之眾艱難果腹……如何吃飽飯還是一大難點。現今日新月異的技術倒是有希望了結這一切……將半數遺財存入銀行,每三年之利息用於獎賞那些有功於農事的人,就這樣吧。」

  從中午開始,他便再度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愈演愈烈的敗血症誘發了細胞因子風暴,隨之而來的多器官衰竭讓他的生命之燈迅速消耗著最後的一點兒燈油。

  當天,皇帝秘密傳口諭,召見了丞相高慶魁、大都督衛國公吳維煥、憲政會主席盧鴻沐,以及內閣的「上五相」。

  皇帝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與想法——體況無力承擔今後局勢變幻,大寶之位卻不宜由小皇子江王接替。

  「陛下所謀的確超脫。」吳維煥的反應最為平淡,他撫著鬍鬚,沉吟道:「可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暫時應付……興許尚可,但恐怕難以長久,老臣以為應該予以期限。」

  高慶魁緩緩說道:「我倒是另有想法,或許可以新設次相之位?殿下任首相,總領朝廷,臣退任次相,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好,第一卷八十幾萬字,終於該要第二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