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徐穎願不願意承認,走錯房間的確實是她,也正因他是紹崇顯,所以自己才能遇到小酒。
她並非蠻不講理之人,被紹崇顯一通質問,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只得瓮聲瓮氣道:「那你想讓我怎麼表示?先說好啊,我身上可沒錢。」
「呵,本王缺你那點東西?」
「那你缺什麼?」
紹崇顯神色不變:「缺個婢女。」
「婢女?你在開玩笑?」
徐穎指著自己鼻子,就算她不一輩子都不再是郡主,那也絕對不會給人做婢女!
紹崇顯卻道:「本王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上下打量著徐穎:「長得這般壯實,不伺候人可惜了。」
「你是不有病?」
「玦鷹,這胖丫頭上午怎麼說的?」
玦鷹捏著嗓子道:「貴人我錯了!昨晚都是我不好,差點毀了貴人清譽,要不這樣吧,我別的沒有,就一身力氣使不完,從今天就給貴人當牛做馬打零工抵債怎麼樣?!」
徐穎:霧草!她忽然想到以前小酒設想過一種神奇的東西,名叫複讀機。
紹崇顯笑容和煦,親切的看著她道:「想起來了嗎?玦鷹說的可是一字不差。」
「哎呀,怎麼忽然有點頭暈?」
「少來這套,跟本王走。」
「耳朵也聽不清了~~」
「玦鷹,打暈抗走。」
「你敢?!」徐穎跳到一旁,從腰裡摸出鞭子指著玦鷹:「你敢動我,我就讓小酒打死你,暴屍荒野!」
紹崇顯看著她半晌,眼中的情緒讓人看不懂,忽然笑道:「呵,好一個言而無信,表里不一,女兒尚且如此,看來世人關於南陽王吐字成釘的讚譽也是謬傳罷了。」
提及徐莽,徐穎神色驟變,口氣也冷了下來:「紹崇顯,我警告你,你怎麼說我都好,但不許辱及我爹!」
「本王不過實話實說,怎麼就是侮辱了?」
紹崇顯呵呵一笑,漫不經心的將她舉著的鞭子壓下:「徐莽雖不在人世,但你作為他生前最疼愛的女兒,也是僅存於世的女兒,一言一行必定備受矚目,別人嘴上不說,難道眼睛也看不到嗎?」
他欺身上前,高大的身影籠在徐穎上方,聲音蠱惑:「所以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是說話算話,還是要給他抹黑?」
——
「小酒,你終於回來了。」
徐穎愁眉苦臉的坐在門檻上,手裡捏著一根已經被薅禿嚕的柳條,柳葉的屍體就堆在她腳下,卻依然沒能逃過被蹂躪的命運,被繡鞋碾來碾去。
見蘇小酒回來,神情依舊懨懨的,「我明天不能跟你一起回大淵了。」
蘇小酒的笑容退去:「為什麼?」
她剛要說,這次回去的路上不趕時間,她們權當作遊山玩水,為此她特意讓蕭景準備了燒烤爐,結果就聽到這樣的消息。
「怎麼了,你是有什麼事嗎?沒關係,我們可以等你辦完了再走啊。」
她坐到徐穎身邊,掏出帕子為她擦去手上綠色的汁水,一邊抬頭等著她答覆。
「我剛才答應紹崇顯,要給他做婢女還債,所以暫時不能走。」
那混蛋嘴上說的讓她自己選,可分明就是在拿父親的聲譽來逼迫她,氣惱的將手裡的柳條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兩腳解恨,徐穎簡直要鬱悶死了。
蘇小酒不明所以,徐穎把紹崇顯的話轉述一遍,懊惱道:「我昨晚真的燒糊塗了!怎麼就好死不死跑到他房間去呢?這下被他捏住把柄,想賴也賴不掉!」
認識這麼久,紹崇顯身邊一直就是玦鷹跟著,哪裡用過什麼婢女?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小酒拿不準紹崇顯的心思,自然不肯讓徐穎貿然前往。
誰知徐穎卻搖頭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不能給父王丟臉,你放心,等還完了債,我立刻就去大淵找你!」
蘇小酒同情的看著落入圈套而不自知的傻丫頭,問道:「那他可跟你說了期限?」
徐穎愣了愣:「沒有。」
「那他萬一一直不肯放你走呢?」
「應該……不會吧?」徐穎慌了,「我又不跟他簽賣身契,他還能把我扣在南夏一輩子不成?」
「他故意沒跟你說期限,可保不准有什麼打算。」
「我不管,三個月,我只做三個月,到時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走!」徐穎抿抿唇,對自己的說法卻並不自信,「他總不能強行把我關起來吧?」
蘇小酒瞬間就想到了秦家姐妹:「極有可能。」
而且三個月後,紹崇顯早就已經在京都了,到時候徐穎在高牆大院之內,想出來簡直難如登天。
徐穎肩膀垮了下去,捂著臉道:「那怎麼辦?他讓我下午就過去呢!被你這麼一說,我我我不敢去了!」
「別急,今天下午你哪都別去,我親自去一趟客棧!」
蘇小酒說著起身,紹崇顯這麼做必定有原因的,也就這傻丫頭才相信他是為了討債。
心中掠過一種可能,難不成,他懷疑徐穎知道徐莽起兵與他有關,怕事情敗露,所以才要不惜一切將她禁錮在身邊?
若果真如此,她就更不能讓徐穎去了。
跟蕭景一同前往客棧,紹崇顯正在用午膳,見到兩人進門,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指著對面的空座位道:「再坐下一起吃點?」
「不必了,我是來問你,為什麼要把徐穎留下?」
蘇小酒開門見山,紹崇顯並不意外,也沒打算遮掩,坦然道:「若本王說是為了補償她,你一定不相信吧?」
「你真有這麼好心?還是說……你是怕她知道了事情真相,會把此事宣揚出去?」
面對蘇小酒質問,紹崇顯倒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玩笑,反問道:「名聲這種東西,你覺得本王在意過?」
他喝下碗裡最後一口魚羹,輕輕擦了嘴角,玦鷹立刻上前,將桌子收拾乾淨退了出去。
「你猜的沒錯,本王確實曾跟徐莽有過書信往來,也答應助他反了墨家江山,雖然他並未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但本王都願意擔下這責任,好好補償他的女兒。」
當日若非小酒,只怕徐莽已經事成,他卻說徐莽並未履行原定計劃行事,是以蕭景不免起疑,莫非兩人之間還有其他交易?
這事紹崇顯吃了暗虧,於他來說可謂恥辱,所以他並不打算告訴兩人,只道:「話已至此,你們愛信不信,再說,她如今一個無名無份的小丫頭,還有什麼值得本王算計?」
「沒有最好,你只需記住,若你敢傷她半根毫毛,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後悔!」
蘇小酒嘴上說的狠,其實心裡還是放心不下,徐穎這次異常執拗,認為父親已經背了謀逆的罪名,再不能讓他人品也遭到損傷,所以執意要遵守諾言。
作為姐妹,她能做的,也不過是搞清楚紹崇顯的真實目的,其他的,根本無法代替徐穎做主。
一夜無眠。
次日上路,蘇小酒依然憂心忡忡,蕭景見她心神不寧,握住她的手道:「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咱們現在把徐穎找來還來得及。」
大不了的就是惹怒紹崇顯,總好過她坐立難安,從起床到現在已經一個時辰,都沒對他笑過。
「不必了,她的脾氣,一旦做了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就算把她綁回去,只怕她也要偷偷跑回來的。」
蘇小酒懶懶的趴在他腿上,昨晚一夜沒睡好,本想在馬車上補補覺,不想心裡紛亂如麻,根本就睡不著。
「今天怎麼這樣熱?把窗戶開條縫吧!」
蕭景無奈笑笑:「心靜自然涼,這會兒便是給你個冰盆抱著,只怕也涼不下來。」
回眸的瞬間,卻透過窗縫看到城門外一棵大樹下悄然站著兩個人影。
一個如芝如蘭,與他有六七分相似,正是紹崇顯,另一個身材高挑,一身大紅衣裙,正朝這邊使勁瞭望,是徐穎無疑。
見到馬車過來,她立刻張開雙手,準備朝著這邊呼喊,卻被紹崇顯一把捂住了嘴,警告的說了什麼,徐穎那炸雷的性子竟然沒有直接翻臉,而是耷拉下肩膀,眼睜睜的看著馬車離開。
「我就是想跟小酒說聲再見,這也不行?」
馬車在視線中變成指甲蓋大小,徐穎不滿的撅著嘴,還在踮起腳尖戀戀不捨的眺望。
「你們姐倆這臭脾氣,本王早就摸的透透的,這會兒若是被她瞧見你,定會鐵了心的將你帶走。」
他出門只帶了玦鷹,想把人留下可難。
「切!腿在我身上,只要我不走,小酒就不會硬來的!」
「呵,就怕你到時候扒著馬車不肯下來。」
直到馬車再也消失不見,紹崇顯看著仍然伸長脖子的某人,蹙眉道:「還不走?回去伺候本王用早膳。」
徐穎不情不願的跟上,小聲嘟囔道:「自己有手有腳,吃個飯還讓別人伺候,果然是弱雞!」
「你叨叨什麼呢?」
「哦,我是問王爺想吃什麼?我等會去買!」
「你去買?確定不會迷路嗎?」
「就憑我那驚人的方向感,買個飯會迷路?」
呵,瞧不起誰呢!
紹崇顯回頭斜睨她一眼:「連房間都能走錯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有方向感?」
「……從現在開始,讓我們忘了這件事好嗎?」
————
大淵,榮華宮。
「娘娘,這,這信上說的可是真的?小酒她真的要回來了?」
張姑姑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對著光仔仔細細的看著手中信箋,欣喜不已。
「自然是真的,算算日子,這幾天就到了。」
榮妃呈一貫的慵懶姿勢,歪在貴妃榻上逗弄著一雙小奶娃,嬌媚的杏眼因為喜悅閃著瀲灩的波光,被灑入室內的陽光一照,更添奕奕神采。
自元和帝被禁,宋鳴徽自縊,大淵後宮呈現了前所未有的寧靜祥和,她這皇后做的無憂無慮,眼見的身子也豐腴不少。
半年過去,龍鳳胎皆養被雪白滾圓,一模一樣的小糰子,吃飽了以後被放在在特製的超大嬰兒床里滾來滾去,因為太嬌嫩,未敢給他們佩戴太多飾品,只在藕節般的手腕處用紅繩繫著兩隻小銀鈴,隨著糰子手舞足蹈,叮鈴叮鈴好聽極了。
允兒已經剛剛兩歲,卻已經十分穩當,騎著小車車在殿中呼嘯,每次經過弟弟妹妹,都要停下來將小腦袋伸出圍欄,拌出鬼臉逗得兩隻小糰子咯咯直笑,四雙烏溜溜的小眼睛隨著他飛馳的身影來迴轉動。
不多時,允兒玩的渴了,就撲到張姑姑腿上,搖著她喊:「嬤嬤,喝水。」
「好好好,嬤嬤給寶寶倒水水嘍~~」
張姑姑再看一眼手裡的信,小心放在桌上,俯身準備把他抱起來。
「嬤嬤累,允兒自己走。」
允兒雖小,卻已經很懂事,知道嬤嬤年邁,擰著小身子不肯讓她抱,把張姑姑樂的合不攏嘴,夸道:「咱們殿下這么小就知道疼人,可比你那沒良心的父皇強多了!」
說完意識到說錯話,立刻緊張的看了榮妃一眼,不由暗惱自己真是年紀大了,腦子跟不上嘴。
好在允兒專心致志的喝水,並未聽到她後面的話,他已經半年多沒見到元和帝,如今腦子裡並無關於「父皇」的印象。
榮妃卻道:「姑姑不必如此緊張,反正他早晚也要知道,提前適應些,也好過將來突然聽說他渣爹為人而難以接受。」
「娘娘這是什麼話?殿下還小,咱們還是該給他灌輸些積極的東西。」
「姑姑現在說話,還真是有小酒那味兒了。」
張姑姑笑道:「那倒是,蘇丫頭平日看起來不著調,但是對教養孩子上卻從不含糊,老奴差的遠呢!」
恰非染端著水果進來,榮妃對她招招手,用下巴朝著桌上的信箋點了點:「你來的正好,小酒這幾天就回來,你命人將她的房間整理一下,把床鋪都換了新的。」
果盤滾落在地,緋色的蘋果還滴著水,在地毯上滾了一圈,留下深色水漬。
非染慌忙蹲下身子去撿,張姑姑笑道:「這丫頭,一聽蘇丫頭回來,高興的盤子都端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