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蹭住

  「也是,」丫頭把彈弓重新塞進腰帶里,「那行吧,這次先饒了他,咱小人不計大人過!」

  他把兜里最後一顆小石子也掏出來,用力扔出去,結果就聽前面哎呦一聲,一女子滿面怒容捂著後腦勺吼道:「哪個兔崽子暗算我?有種給我出來!」

  聲如洪鐘,底氣十足,一聽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倆人一縮脖子,默契的貓身藏在了小販的攤位後面。

  女子看了半天,也沒找到疑似罪魁禍首的人,只好逮著離她最近的一個人狠狠瞪了一眼才扭頭走了。

  丫頭悄悄伸出小腦袋,確定警報解除,朝著綠拂勾勾手指,兩人飛快的溜著牆根兒離開了案發現場。

  回到宅子,飯菜已經做好,兩人照例去廚房跟小二夫婦一起吃,一進門,發現往日五人的飯桌上多了個人。

  丫頭不願意了,指著玦鷹道:「這個壞蛋怎麼也在?」

  小二娘子伸手拍他一巴掌:「沒規矩!」

  綠拂哼了一聲,故意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卻沒注意剛好坐在了蒼聯身邊,若照以往,蒼聯都會不動聲色挪一挪位置,今天卻紋絲不動,甚至還好心的幫她夾了一箸菜:「這是娘娘親手做的,很好吃,你嘗嘗。」

  「啊,謝謝!我我我自己來就好!」

  綠拂受寵若驚,以前蒼聯對她總是板著張臉,像今天這種主動親近的舉動還是頭一次。

  但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有些不自在,目光不經意的看向對面,玦鷹卻像根本沒看到她,只把筷子跟碗撞的叮噹響。

  蒼聯嘴角微彎,又幫綠拂盛了碗湯,親自遞到她面前:「別光吃飯,喝口湯潤一潤。」

  「謝、謝謝蒼聯大哥!」

  綠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著湯碗卻似怕燙手不敢去接,額上的汗都快流下來了。

  對面砰的一聲,是玦鷹忽的起身把碗重重放在了桌上:「我吃飽了!」

  丫頭從碗裡抬起頭:「真奇怪,又沒人問你!」又被小二娘子摁了回去。

  「那個,咳咳,我看天好像要下雨,我先去院裡把衣服收一下哈!」

  綠拂說完不動聲色將湯碗推開,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一出門,玦鷹像坨冰塊一樣杵在門口,背影散發著冷氣,見她出來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往旁邊站了站。

  綠拂忽然就來氣,且,牛什麼牛,自己又不欠他的!

  用力哼了一聲,將晾衣繩上的衣服呼哧呼哧的拽下來,這些都是蘇小酒跟蕭景衣服,一直在箱子裡放著,她今天全都曬出來預備路上穿的。

  抱了滿滿一懷,還有大半未收,雨點忽然就噼里啪啦往下砸開了。

  雨勢洶洶,綠拂連忙躲到屋檐下,朝著木頭一樣的玦鷹喊道:「你是不是男人啊,不知道幫忙收一下嗎?」

  玦鷹假裝沒聽見,他又不是太子的下人,憑啥要給他收衣服?

  屋內,蒼聯也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起身走到門口,看著絲毫沒有要去幫忙的玦鷹,忽然長腿一伸,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腳。

  玦鷹抱著胳膊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嘀哩咕嚕滾到了綠拂腳下。

  四目相對,原本要暴怒的他也吼不出來了,憤憤瞪了一眼斜倚在門框的蒼聯,憋憋屈屈的跑到雨里開始收衣服。

  蒼聯輕笑,轉身離開,深藏功與名。

  前廳,吃過飯的紹崇顯看著忽起的瓢潑大雨蹙眉:「你們兩口子到底有沒有點良心?這麼大的雨都不肯讓本王留宿?」

  蕭景輕咳:「七叔若不嫌棄,確還有間放雜物的空房間。」

  宅子不大,滿打滿算就四間房,他跟小酒住上房,東西廂分別住著小二一家和蒼聯,就連綠拂都是睡在耳房裡。

  蘇小酒咕噥道:「你不是訂好了客棧嗎,非要跟我們擠什麼呀?」

  紹崇顯一陣堵心:「若本王去客棧的路上淋雨生病,你們兩個擔待得起?」

  沒人接話。

  「你們可想清楚,若本王真的倒下,你們可就走不了了!」

  反正下這麼大的雨,她們明天肯定也走不成了。

  不過看在蕭景的面子上,蘇小酒也不好太過分,安排道:「我這就跟綠拂去把那個房間收拾出來,玦鷹的話就讓他先跟蒼聯睡一間,想來蒼聯也不會介意的。」

  紹崇顯卻十分介意:「玦鷹是本王親隨,怎能讓他同閹人住在一起?你讓那閹人跟宮人一起睡耳房,騰出房間給玦鷹!」

  他身份高貴,自然不可能去睡閹人睡過的房間,但給玦鷹住倒是勉強可以接受。

  除了蘇小酒夫婦,其他人並不知蒼聯的真實身份,讓他一個大男人跟小姑娘一起睡,鬧呢?

  但蘇小酒不可能告訴他真相,只是道:「哈?這話說的,人家蒼聯還未必願意呢!你倒是嫌棄上了!」

  說完甩開步子往外走:「就按我說的辦,不同意就走人!」

  紹崇顯見她囂張的樣子,氣憤又無可奈何,忍不住轉身朝著蕭景發火:「你身為一家之主,國之儲君,就由著她如此蠻橫,不敬尊長?真給皇家丟臉!」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麼說了,蕭景瞧著他沒出息的樣子淡淡起身:「七叔若有不滿,大可親自訓誡,侄兒先去幫娘子鋪床。」

  紹崇顯:「……」

  最後自然是按照蘇小酒的安排住。

  雜物間說是放雜物,其實也就堆了些蘇小酒準備的各種禮物特產,反正這幾天就要走,便命人早早運到了馬車上,又把整間房子徹底灑掃一遍,被褥也都換了簇新的,紹崇顯臉色這才好看些,喚來玦鷹,命他回去把自己換洗的衣服都取來,聽起來好像打算長住的樣子。

  玦鷹全身濕淋淋的進來,聽說主子要留宿,先是驚訝,再聽自己要跟蒼聯同住一間,氣息滯了滯,到底也沒敢表示反對,一扭頭又衝進了雨幕中。

  「等一下!」

  走到門口,綠拂將他喚住,扭捏著從身後拿出一把好看的油紙傘:「喏,你別多想哈,我可不是關心你,是為了謝謝你剛才幫我收衣服!」

  玦鷹也不知道怎麼想到,脫口而出道:「我等下拿東西沒法撐傘,可否勞煩綠拂姑娘陪我走一趟?」

  綠拂胸口怦怦跳:「這、這不太行吧?我還要往花廳送茶呢!」

  剛說完,蒼聯端著一壺熱茶從兩人身邊飄過。

  「額~~我怕丫頭一會兒會找我。」

  話音剛落,丫頭已經興沖沖跑過來:「綠拂姐姐,蒼聯叔叔終於答應教我武功了,我以後不能再陪你玩啦!」

  玦鷹朝花廳望去,蒼聯給他一個好自為之的表情,玦鷹有點不自然的轉頭,忽然鼓起勇氣,一把握住綠拂的手:「現在我們能走了嗎?」

  綠拂被他動作嚇了一跳,本能要掙脫,拉著自己的大手卻變得更緊,對上那有些執拗的目光,她忽然就紅了臉,任由他牽著自己出了門。

  蒼聯站在廊下笑笑,唔,還算開竅。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蘇小酒笑眯眯的出現在他身後,看著消失在大門處的兩道身影,嘖嘖兩聲:「自己的事都沒整明白,還有心思撮合別人?」

  她原本以為綠拂喜歡的是蒼聯,卻不知啥時候跟玦鷹看對眼了,雖然有點肥水流向外人田的惋惜,但她並沒有棒打鴛鴦的癖好。

  蒼聯暗道不妙,估計她又要叨叨起來沒完,誰想蘇小酒卻只是嘻嘻笑道:「小伙子不用眼饞別人,很快就能跟你家小姑娘在一起啦!」

  以為她指的是回大淵探親,蒼聯並未因此感到高興,畢竟他知道,這次回去只是小住,他最終還是要跟著蘇小酒回南夏的。

  蘇小酒也不點破,就讓他再鬱悶一段時間,誰讓這傢伙榆木腦袋不討喜。

  出了宅子,綠拂終於將手掙脫開來,雖然正下著大雨,外面幾乎沒什麼行人,但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在街上跟大男人手牽手總是不妥。

  玦鷹剛才也是腦門一熱,這會兒清醒過來,暗悔自己太過孟浪。

  兩人撐傘走的小心翼翼,目不斜視的同時,還要儘量避免彼此身體接觸,偶爾察覺到布料摩擦,便立刻臉紅心跳的分開。

  好不容易製造的機會,就這麼不說話一直走太可惜了。

  玦鷹決定沒話找話。

  但搭訕女孩子這種事實在沒有經驗,他目光從大街上掃一圈,忽然發現有個女子在一處屋檐下躲雨,那屋檐太小,雨又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女子渾身都被澆透,正抱著胳膊瑟瑟發抖,於是清清嗓子:「那是誰家的姑娘?這麼大的雨怎麼不回家?」

  綠拂原本緊張的低著頭,聞言立刻抬起頭來四處看:「什麼姑娘?在哪呢?」

  玦鷹指著不遠處一抹身影:「那裡。」

  下雨的傍晚,天色十分昏暗,綠拂眯著眼看了好久,果然發現女子身影,竟覺得有幾分眼熟,走近些才發現,這不就是丫頭用石子扔到的那姑娘嗎?!

  因她身形比一般女子長的高大,所以很好認。

  她心虛的往後縮了縮,又想反正她也沒瞧見自己,便又伸出頭,猶豫著對玦鷹道:「要不咱們過去問問她,可是遇到什麼難處?」

  玦鷹本就是隨便找個話題,倒沒想到她會這麼熱心,不過還是點點頭,兩人撐傘走到牆邊,女子抱著胳膊,因為太冷,不時跺著雙腳試圖暖和些,見他們靠近,目光戒備起來。

  綠拂見她沒認出自己,暗自放心,開口道:「姑娘,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需要我們幫忙嗎?」

  說完問玦鷹:「你能聽懂這邊的方言嗎?」

  玦鷹點頭:「多少能聽懂些。」

  女子已經開口:「不需要,謝謝。」

  綠拂一愣:「你是大淵人?!」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在大街上她被石子打中時,說的好像就是大淵話,但她當時跟丫頭做賊心虛,所以竟忽略了!

  女子顯然也沒想到,藏在腰間的右手拿了下來,目露驚喜:「你也是從大淵來的?」

  「天啊,是老鄉!」

  綠拂使勁點著頭,從玦鷹手裡一把將傘搶過來遮在了女子頭頂:「大晚上的,你怎麼自己在街邊淋雨呢?是沒地方住嗎?」

  女子神情懊惱,一開口先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道:「嗨!別提了,南夏這破地方,窮山惡水出刁民,本姑娘剛來就被人摸了錢袋子,又下起大雨,今晚怕是只能睡大街了。」

  「好可憐啊!」

  綠拂只是奴婢,不敢做主把人領回去,可摸了摸自己身上,剛才出來匆忙又沒帶什麼錢,於是看向玦鷹求救:「你身上帶銀子了嗎?能不能借給這位姑娘些,好歹讓她找間客棧?」

  玦鷹站在雨中滿臉冷漠:「刁民而已,哪來的錢?」

  「……不要這么小氣嘛,難道你真忍心看著人家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睡大街?」

  她口中嬌弱的小姑娘個頭起碼有一米七,膚色黝黑,看起來比他還壯,玦鷹嘴角抽了抽,到底不想在綠拂心裡留下個小氣的形象,只好把手伸向懷中,很好,空的。

  被倆女子眼巴巴的瞅著,面上有些掛不住,玦鷹咳了一聲:「那個,錢袋沒拿,不著急的話,我可以回去取。」

  沒想到主子今天從蹭飯變成了蹭住,他出來的時候就沒帶銀兩,沒想這會竟丟人了。

  女子有些失望,卻大咧咧的揮手道:「不用那麼麻煩,反正我皮糙肉厚,在街上湊合一宿沒關係的!你們有事先去忙,別在這跟我一起淋雨了!」

  綠拂心裡過意不去,又看看玦鷹:「對了,你跟你主子之前不就住在客棧嗎?反正你們今晚不回去住,能不能讓這位姑娘去替你們住?」

  生怕玦鷹不答應,還找了個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反正也交了錢的!」

  玦鷹聞言斷然拒絕道:「不行,我家主子是何身份,他的房間怎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去住?」

  他聲音沒有壓低,女子聽了個真切,對「來路不明」四個字很不爽,開口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好像本姑娘很稀罕去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