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盈委屈極了,姐姐要嫁給太子,以後就是皇妃,這是好事呀,誰知道姐姐的反應怎會這麼大?
她今年才十三歲,對男女之事尚不開竅,只知道當了皇上的妃子就能有數不盡的華服美食,前呼後擁,風光無兩,就像狄太妃那樣有排場。
哪裡想過姐姐那麼傻,竟然寧願餓死,也不願進宮?
她不懂,秦太尉卻懂,只是為了秦家的將來,他不得不犧牲大女兒的幸福。
他早就盤算好了,只騙女兒說是嫁給七王,成婚那天反正她蓋著蓋頭,乘坐轎攆,到時候往東宮一抬,她便是不願也無法扭轉事實。
論長相氣質,太子跟七王爺難分上下,甚至還因為常年習武,氣質上更勝一籌,時間長了,她日日面對著俏夫君,自然就能改變心意。
他為了這事苦心積慮,難道註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心中一片哀涼,放眼望過富麗奢華的太尉府,那些金磚碧瓦,並不能讓他有絲毫慰藉。
要怪,只怪他沒能有個兒子繼承家業。
一介武將,征戰多年,得了兩個閨女時便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後來再想生兒子,已然不能了。
府中除了秦夫人原有三門妾室,但無一列外,生的全是丫頭片子,以至於前年第九個丫頭出生時,他一怒一下將所有的小妾跟庶女全都發配到了莊子上。
更是因為這件事,朝中的對頭將他狠狠嘲笑奚落了一番,百年香火無人來繼,滔天的富貴能維持幾年?
所以他前思後想,只能用大閨女賭上一把。
贏了,將來為小女兒招個贅婿,照樣可以光耀秦家門楣。
輸了,再把小女兒能頂上,起碼也將富貴延續到自己百年之後。
但就小女兒這性子……實在不行,他不是還有七個庶女麼?他就不信,九個孩子,總得有個爭氣的吧?
「你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便將姨娘們跟孩子重新接回府上,今後好生將養!」
「什麼?!」
這下秦夫人也不害怕了,不滿的看向自家夫君:「家裡還不夠亂嗎?做什麼要把那些賠錢貨接回來?」
她熬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狐媚子送走,怎能甘心再把人接回來?
卻不想秦太尉又是一拍桌子,吼道:「若不是你生了這兩個沒用的東西,老夫何苦要多費這些心思?!」
這下佳盈不願意了,不服氣的朝著父親喊道:「我跟姐姐再沒用,也比那些庶出強多了!」
「你、你倆都給老子滾!滾蛋!」
秦夫人難得硬氣一次,冷哼一聲,拉著閨女就走。
反正天已經塌了下來,這老頭想頂也得頂,不想頂也要頂,自己何必在這受閒氣!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只是秦太尉萬萬沒想到,比這更不幸的還在後頭。
「啟稟老爺,七王爺帶著人馬將太尉府圍個水泄不通,剛剛已經破門而入,朝著這裡來了!」
「什麼?!」
秦太尉豁然起身,因為用力過猛,又險些摔回去。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煞星若當真要撕破臉面,只怕自己就別想善終了!
「還愣著做什麼?請!快請!」
「不勞秦大人相迎,小王已經進來了。」
兩路官兵持著火把引路,燈火明滅中,紹崇顯那張妖孽般的面孔徐徐出現,站在了秦太尉的面前。
……
蘇小酒輾轉整夜,金雞第一聲報曉時,便頂著眼底的一片烏青爬了起來。
沒辦法,不管願意還是不願,她今日都要再應付一次秦夫人。
想到她,不免就想起昨日那個快人快語的小姑娘,佳盈,同樣的大紅衣裙,同樣嘰嘰喳喳的性子,讓蘇小酒眼神有點發飄,片刻又趕緊甩甩頭,將那些有的沒的從腦袋裡趕出去。
侍女聽得她起身,捧著熱水香胰面巾等洗漱用品入內,又有兩人上前,欲伺候她更衣。
她不自在的後退兩步,乾笑道:「我不習慣旁人伺候,還是自己來吧。」
宮人們面面相覷,因後宮多年沒有妃嬪,她們也不曾做過貼身伺候主子的活計,如今聽她說不需要伺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以後你們只需要負責灑掃就好,我自己的事自己來就可以。」
蘇小酒快速穿好衣服,坐在梳妝檯前隨手梳兩條麻花辮。
今日不出門,不用多隆重的髮式,至於要見秦夫人,她撇撇嘴,就更沒必要精心打扮了。
剛漱完口,蕭景來敲門,蘇小酒看看外面不甚光亮的天色道:「你怎麼回來這樣早?難道你也要跟著秦夫人學規矩?」
蕭景微笑:「今日朝中無事,散朝早些,我過來蹭頓早膳。」
今日是他第二次上早朝,基本不用參與任何發言,只先把朝中重臣記個差不離,吃過早飯,他還要去一趟太尉府。
蘇小酒昨天那麼生氣,臨睡前也沒忘給廚娘寫了份菜單,讓她們今晨直接照著做,免得飯食不合胃口。
廚娘們已經早早便做好了送到前殿,兩人坐下時,涼熱適中。
粳米粥,蒸山藥,水煮蛋,雜糧小饅頭,酸辣蘿蔔條,還有個涼拌的糖醋萵筍,一點也不像給未來帝後入口的東西,兩人卻吃的歲月靜好。
「秦夫人昨天說辰時就過來,如今都辰時末了也沒來,可是出了什麼狀況?」
蕭景搖頭:「秦太尉今日沒來早朝,不知是否有意避讓此事,我待會去看看就知道了。」
本想上朝路上將人截住,結果一直到下朝,秦太尉也沒出現,陛下似乎心中有愧,並未當場追究,只悄悄派了幾名內侍去太尉府探個究竟。
他看看蘇小酒欲言又止,不止秦太尉,還有紹崇顯也沒上朝,不知是不是昨晚氣到了。
蘇小酒又盛了碗粥,掰了一小塊饅頭遞給他:「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這些破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秦太尉總不能躲出京城去。」
蕭景卻並沒她這樣樂觀,就怕他稱病不出,也不肯見客,硬生生拖到成婚那天。
手中饅頭無意識捏成了小團,他好不容易等到迎娶小酒這一天,卻遭那麼多人算計,再好的脾氣也折騰沒了。
若那姓秦的果然無賴推諉,他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蘇小酒不知一瞬間,蕭景腦子裡已經儘是殺人放火的慘烈場面,拍拍他手失笑道:「這饅頭可是得罪你了?捏成這樣怎麼吃?」
蕭景回神,尷尬的看向手心裡攥成石子一樣的小饅頭,反手便塞進口中:「哦,這樣吃起來更方便些。」
這句式聽著耳熟,蘇小酒一下便想起之前在御花園,自己不小心將他衣服撕破時,他也是說了句:這樣涼快。
「哈哈,你怎能這麼可愛?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蘇小酒已經吃飽了,兩手托腮坐在蕭景對面,看美男進食也賞心悅目。
兩邊都是等著侍候的宮人,蕭景猝不及防被表白,俊臉一頓滾燙。
從未聽說有誰用「可愛」形容男子,可偏偏由她說來,不僅不覺反感,反而還十分欣喜羞澀。
被她火辣辣的目光盯著,蕭景強裝淡定的放下碗筷,起身道:「時候不早,我先去太尉府,晚些再回來陪你。」
宮人們眼睜睜看著傳聞中武功高強的太子殿下,順著拐出了門。
蘇小酒心情大好,想到一會就要見到秦夫人,也沒那麼煩躁了,吩咐道:「把這些撤了吧!」
自己則悠悠噠噠的出了門,準備去院子裡做做健身操。
不知秦夫人是不是意識到什麼,所以今日不敢來了?
雖然蘇小酒並不想見到她,但事關自己婚事,她可不想在萬眾矚目下出醜,想了想,喚過蒼聯道:「你去追上蕭景,讓他順便問問秦夫人怎麼沒來?」
一個不出現可能是巧合,若兩口子一起躲起來,那就十分微妙了。
蒼聯領命正要出去,便有宮人引著一名慈眉善目的貴婦人走了進來,遠遠看到蘇小酒後,腳下步子不由加快,來到蘇小酒面前的階下福身道:「臣婦韓田氏,見過太子妃娘娘。」
蘇小酒並不識得這位婦人,但見其一身富態,眉眼柔和,笑容謙恭卻不諂媚,心下便多了些好感,於是禮貌回禮,問道:「不知這位夫人來東宮有何貴幹?」
韓田氏笑的更加明媚了,躬身道:「因太尉夫人忽然抱病,臣婦臨時奉命,前來引導太子妃大婚禮程。」
蘇小酒看向負責接引的宮人,那宮人在宮中有些年頭,頗認識些朝臣女眷,是紹帝專程撥給她的。
接到目光立刻碎步移到她身側耳語幾句,蘇小酒點點頭,走下台階賠罪道:「不知是御史大夫家的夫人,懷瑾失禮了。」
韓田氏的夫君乃前段時間新晉的御史大夫,雖然只二品官,但南夏曆來重視文官勝過武將,因此韓御史在朝堂可與秦太尉分庭抗禮,也是個厲害人物。
或許說,這位韓大夫,是紹帝親自扶植起來的親信,將來也會是蕭景的近臣,她自然要加以重視。
「太子妃折煞臣婦了。」
韓田氏親切的扶她起來,說道:「因是今早才接到旨意,臣婦來的有些晚,讓太子妃久等了吧?」
「我也剛用完早膳,您來的正正好。」
蘇小酒親自引著她進了大殿,似閒聊般問道:「不知秦夫人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韓田氏也是聰明人,立刻知道她想問什麼,目光掃過一旁的宮人內侍,垂眸笑道:「不知可否厚顏討太子妃盞茶水喝?臣婦來的倉促,這會倒有些口渴了。」
屏退了左右,蘇小酒靜靜等著她發話。
韓田氏醞釀了一下,才小心說道:「不知娘娘可聽說昨晚七王爺帶兵圍了太尉府之事?」
蘇小酒詫異:「竟有此事?」
蕭景早朝回來也沒提起這事啊?
不過想到他悶葫蘆的一樣的性格,就算當真有什麼八卦,估計也不會湊熱鬧去聽,不知道也正常。
不用韓夫人多說,她隱約猜到了紹崇顯想要做什麼。
昨日才來找過蕭景,連夜就把太尉府圍了,很明顯,還是衝著秦佳曼去的。
只不過到底是因為真心喜歡,還是為了秦家的勢力就很難說了。
韓田氏既然開了頭,自然要把原委道個清楚,點頭道:「千真萬確,聽說昨晚太尉府燈火通明卻悄無人聲,直到三更上七王爺才帶人離開,今早秦太尉沒能上朝,陛下親自派人問候,說是秦夫人好像不行了,家中要準備喪事呢。」
「什麼?竟到了如此地步?」
蘇小酒沒忍住站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又趕緊坐了回去,道:「不好意思,主要是她昨日來東宮時還好好的。不想才過去一夜便……」
心裡禁不住發涼,若說這事跟紹崇顯無關,她是打死都不信!
——
「王,王爺,快裡邊請,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秦太尉賠著笑,腦中卻在飛快想著對策,他手裡是有十萬兵馬不差,可那兵馬也沒在府中藏著,這煞星卻帶了不下幾百人,萬一他不講武德,將自己就地咔嚓……
如此想著,冷汗瞬間順著脊背滑落,如萬千螞蟻翻湧啃噬,酸麻痛癢無法形容。
紹崇顯金冠束髮,修眉星目,一身月色長袍,玄色鑲金腰帶上繡著四爪飛蟒,襯著那精瘦的腰身,端的是神仙絕色。
只是那雙慣來含著慵懶笑意的眸子,今日卻難辨喜怒,自顧自走到上首坐下,帶著屋裡的溫度也驟然降了下去。
以他對這尊大神的了解,但凡跟人沾邊的事是一點不干。
今日明顯是帶了盛怒而來,他必須小心伺候。
紹崇顯轉著右手食指上的白玉戒子,將這屋裡奇珍獵寶的擺設一一掃過,直到秦太尉躬身站的兩腿有些發抖,胳膊也險些端不住,才悠然開口道:「聽說本王的准王妃馬上就要飛上枝頭,一躍成為太子良娣,如此天大的好消息,本王怎能不親自登門道喜?」
秦太尉神色一凜,心中對草包夫人的厭惡更勝幾分,腿下卻毫不含糊,撲通便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