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決定

  進了屋,蒼聯不知從哪摸出兩顆藥丸,隨著他放在口中化開,空氣中立時飄蕩起一股奇異的香氣。

  蘇小酒聞不出是什麼,但那香氣自鼻腔竄入心肺後,只覺通身神清氣爽,發自肺腑的受用,大概能一口氣爬三十米的樹。

  蕭景卻驚詫不已,此藥名為淨元丹,用幾十種名貴的草藥和獸骨製成,對治療內傷有奇效,不管是在朝堂還是江湖都十分神秘,說千金難求也不為過。

  便是他身為御前侍衛統領,也不過有幸見過兩三次,且只能借來嗅一嗅,這蒼聯卻吃的十分不以為意,甚至一次兩顆,很難不讓蕭景側目。

  被龍隱衛當胸一掌,心脈便是沒斷,肯定也損傷極大,兩顆淨元丹下去,不出三日應該就能復原。

  所以他不得不對蒼聯的真實身份感到懷疑。

  蘇小酒還在追問蒼聯來南夏的原因,起初蒼聯只是垂首不語,後來見蘇小酒要動怒,這才看了蕭景一眼。

  蕭景:???

  什麼意思,這是讓他迴避?

  他挑眉,這人是不是沒弄清楚狀況,竟想跟他的未婚妻單獨相處?

  「蕭景,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蘇小酒也看出蒼聯的意思,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蒼聯跟蕭景不熟,有事當著他的面不好意思說也是有的。

  「……哦。」

  他不是吃醋,只是不放心小酒的安危,於是想了想道:「我就在門外,有什麼事叫我。」

  「說吧,你為什麼要來南夏皇宮?皇后娘娘跟非染知道嗎?」

  早就知道他身手不錯,卻萬萬沒到竟能位於頂尖高手之列,這說明一個問題,以前他在故意隱藏實力。

  她看不懂,但唯一能確定的是,蒼聯對自己沒有惡意,否則就榮華宮裡,他有無數次對自己下手的機會。

  蒼聯抬頭看看她,忽然起身,單膝跪在她面前抱拳道:「小小姐容稟,小人本是家主安排在您身邊的隱衛,但家主曾定下規矩,一不可被您察覺,二不能干擾您的生活,可在後宮之中,想要長期隨身保護又要隱匿身形太過困難,所以小人便索性做了內侍。」

  再牛逼的暗衛也是血肉之軀,少不得吃飯睡覺如廁,哪怕經過十分嚴酷的專業訓練,也頂多是比常人挺的時間長些。

  何況宮中守衛眾多,晚上好說,白天裡想找隱蔽的角落還要保證不離開她身側三十米的距離太難了。

  尤其他還沒有人輪班,更是難上加難。

  這信息有點不好消化,不過聽到這聲小小姐,蘇小酒已經不用猜,直接問道:「你說的家主是段承澤?」

  蒼聯頷首:「正是。」

  仔細想想,蒼聯的出現確實在段承澤回東黎之後,時間對的上。

  「那之前幾次遇險,怎麼沒見你出來?」

  別的不說,就被紹崇顯劫走那次,憑蒼聯剛才展示的身手,應該很容易便將她救回來呀。

  蒼聯回答道:「當日劫匪不止一人,小人怕將直接將您救回,身份便無法隱瞞,因此故意給陸統領留下了線索,由他循著去追,但為了以防萬一,小人一直都在不遠處盯著,以防您有性命之憂。」

  「所以我回去的那天,非染說你也出去了,其實你一直都在跟著我和紹崇顯的馬車?」

  「不錯。」

  這下蘇小酒徹底信了,暗道段承澤給人定的規矩也太奇葩了,要保護,還不能露面,這不是難為人嗎?

  「那他有沒有說為什麼不讓你露面?」

  問完她就想咬舌頭,這問題太白痴了,不說她在宮裡身份,就算皇后身邊也沒公然放男侍衛的先例。

  蒼聯卻十分嚴肅的回答了:「因小人自小承襲東黎的武功絕學,遇到武林高手很容易便被看出路數,從而暴露您段家表小姐的身份,家主也是為您著想。」

  蘇小酒摸摸袖中段承澤給她的印章,心裡不可謂不感動。

  但蒼聯為了保護她而做太監,這犧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這也解釋了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其他太監的陰柔和娘娘腔,甚至是有些陽剛原因,看來是因為淨身時間短。

  蘇小酒不禁自責起來,為了保護她,他竟把男人最重要的東西給……

  心中小人忍不住拍大腿,造孽呀!

  蒼聯順著她目光看向自己下身,又聽其同情的語氣,俊臉登時成了豬肝色,辯解道:「小人沒有,小人不是,小小姐想多了。」

  蘇小酒聞言更是痛心疾首。

  沒有了那個,當然已經不是男人,還生怕她自責反過來勸她別多想,如此忠義之士,在哪個維度都不多見吧?

  「我能理解干你們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可你也太衝動了些,說那啥就那啥了,今後可怎麼娶妻生子呀?」

  要不然以他的條件,跟非染簡直男才女貌,就像她跟蕭景差不多。

  如今只卻能做對食。

  不,他人都追到南夏來了,便是連對食都做不成,電視劇也沒這麼演過。

  想到自己不僅害他成為不全之人,還害他跟喜歡的女子分離。

  蘇小酒自責更甚,誠懇地說:「你也看到了,南夏皇宮守衛比大淵還嚴,我在這裡安全的很,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待哪天有需要,我再傳信與你。」

  這明顯是託詞,當真有急事,傳信哪裡來得及?

  她不過是想讓他回到非染身邊,再就是可以保護榮華宮的安危。

  蒼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神色竟比她更愧疚:「小小姐,蒼聯此番被人發現,實乃學藝不精,還請小小姐再給小人一次機會,不要將小人趕走。」

  他是當真沒料到南夏皇宮中高手如雲,只藏了幾天就被發現了。

  蘇小酒卻有些不滿:「把你留下容易,那非染怎麼辦?你可有告訴過她真相?」

  蒼聯頹然:「不曾。」

  他不是個合格的隱衛,竟沒忍住對女子動情。

  起初表現出對非染的好感,是想取得蘇小酒更多信任,但他千不該,在後來的相處中動搖了心性,當真被那小姑娘所吸引。

  不是沒有糾結與掙扎,後來卻僥倖的想,反正小小姐不會離開皇宮,他便是與非染在一起,也不會影響他保護小小姐的任務。

  因此在宮變之後,他便徹底放下了心中顧慮,卻不想上天跟他開了如此大的玩笑,小小姐忽然就要嫁入南夏皇室,此生回大淵的機會渺茫。

  他連夜追來,根本沒有勇氣和非染道別。

  蘇小酒卻恨他對非染如此絕情,那小丫頭性子執拗的很,既然認定了他,便是十頭牛都拉不住。

  他倒好,一聲不吭就走人,是死是活都沒留下半分訊息,可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麼?

  越看他霜打茄子般的德行越氣,可認識這麼久,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禮,遊刃有餘的樣子,像今日如此低眉耷拉眼還是頭一次,何況還是為了她。

  蘇小酒也不忍心開口罵人,只道:「我現在命令你,立刻回大淵,跟非染說清楚來龍去脈,當然,不全說也行,起碼也要對你們的感情有個交代,她是個好姑娘,沒道理被你如此辜負。」

  蒼聯不肯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回道:「請恕小人職責所在,不能離開小小姐!」

  「好,那我問你,你到底是誰的人?」

  「小人如今跟隨小小姐,自然是您的人。」

  「那我的話能不能聽?」

  蒼聯沒有絲毫猶豫:「唯命是從!」

  「那不結了?我命令你現在就回大淵,不許再擅自離開榮華宮!」

  「但小人的職責是……」

  「好啦!」

  蘇小酒打斷他的話,語氣明顯帶了怒意:「你若不聽,那就滾回東黎去,我權當你死了,再通知非染讓她為你守孝三年,也算全你倆情分,至於我這裡,更是不敢勞駕,相信南夏也不會缺我兩個隱衛差遣!」

  蒼聯大急,他自小無親無故,懂事起便被灌輸為段家赴湯蹈火的思想,自家主將他安排到小小姐身邊,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用命去守護她的安危!

  如今聽得蘇小酒要把他趕走,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仿佛天上地下,再無他的歸屬。

  一個被主子驅逐的隱衛,與孤魂野鬼何異?

  他一咬牙,長劍出鞘橫在頸間:「不能讓小小姐滿意,乃小人失職,段家恩情無以為報,蒼聯只得在此以死謝罪!」

  「你瘋啦?!」

  蘇小酒一把將劍推開,平時看起來那麼冷靜澄明之人,這會兒怎麼就比驢還犟?

  真恨不得把他腦袋劈開看看,到底是不是塊榆木成精。

  而且同為古代人,思想上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蕭景當初離開元和帝也沒要死要活的呀?

  蒼聯怕劍鋒傷到她,順勢收回劍鞘,俯首在地:「請小小姐將小人留在身邊吧!」

  蘇小酒頓感頭疼,留下他倒並非難事,反正南夏的宮裡也有太監,可非染怎麼辦?

  若只是個尋常宮人,她大可傳書一封,讓娘娘把人送來,照樣可以跟蒼聯相守。

  可偏偏是非染,榮華宮的新一任掌事,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哦,合著她遠嫁,倒是把榮華宮的能人一個個都拐走了?

  「想留下也行,但你總得給非染一個交代,我打心裡把她當成妹妹,不能讓她不明不白就失戀,失戀就算了,連你人都找不到,你不覺得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很殘忍嗎?」

  蒼聯心中微痛,他確實喜歡非染,但對他來說,個人情感的悸動在使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蘇小酒開始由衷的佩服段承澤,給手下洗腦的技能簡直滿分。

  「是小人太自私,明知不能給她幸福,還有意招惹,只求小人走了之後,她能重新找個命定之人,圓滿此生……」

  只當他因為自己的閹人身份而自卑,蘇小酒又不忍對他大小聲了,苦心勸導說:「她在宮中,平時接觸的除了內侍還是內侍,你給不了的,別人照樣給不了,你若擔憂這一點,依我看大可不必。」

  蒼聯面色又是一紅,辯解道:「小小姐,小人真的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太監。」

  「啥?!」

  蘇小酒驚嚇不小,因為起身的動作過猛,椅子都翻在了地上。

  跟他再三確認,並非因為自卑而說謊,她簡直欣喜若狂,興奮的在蒼聯胸口捶了一拳:「太好了!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還不快滾回去跟非染成親?!」

  忘了剛才他胸口受傷,蒼聯悶哼一聲,捂著胸口正欲反駁,便聽一人道:「所以,你是以男子的身份,在榮華宮住了一年?」

  屋裡倆人同時愣住。

  是蕭景黑著臉從門外走了進來。

  並非他故意偷聽,實在是這兩人聲音越來越大。

  蘇小酒有些慌張,不知他聽到了多少,蒼聯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她段家血脈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卻不想蕭景看了她一眼,轉而看向蒼聯道:「你是東黎段家人?」

  蒼聯神色凜然,他知道蕭景身手,因此之前每次碰面,都會刻意隱藏。

  可剛才他跟四個高手過招,蕭景將他的一招一式都瞧得清清楚楚,便是想瞞也不能了。

  不說話,就等於默認。

  蕭景點頭:「怪不得。」

  蘇小酒有些心虛:「什麼?」

  「怪不得他吃得起淨元丹。」

  「……」

  蒼聯憋了一會兒,開口道:「段家也不是每個隱衛都有,只因為小人負責保護主子,責任重大,所以家主才賞了幾瓶。」

  幾瓶。

  蕭景牙根莫名酸澀,而後是不由自主的懊惱。

  之前在溫泉莊,段承澤就糾纏過小酒,沒想他表面上回了東黎,暗地裡還在對小酒念念不忘?

  蘇小酒看著他突然沉下的面孔,以為蕭景對她的身世起疑,心裡一慌,他不會在氣自己的隱瞞吧?

  兩人即將成婚,更應該坦誠相待,就像蕭景身世,從未對她遮掩過半個字,她是不是也應該據實以告?

  「既然是保護你,那便讓他留下吧。」

  蘇小酒不防蕭景會直接做了決定,詫異的抬頭:「你都不問問,段承澤為什麼會派人保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