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那高高揚起的手,徐穎本能閉了閉眼,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未至。
睜開眼,看著面無表情的蕭景,她第一時間不是感謝他的解圍,而是十分緊張的往四周張望一圈。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認為那個人會跟他在一起,偏偏下意識的那麼做了。
在那探尋的目光下,蘇小酒很沒出息的躲到了柱子後面,隨即又懊惱的蹲在地上抓著自己頭髮。
第一次見面便跟徐穎打架的氣勢此刻跑的無影無蹤。
沒能發現她的身影,徐穎說不上自己是失落還是慶幸。
林志遠已經被蕭景一掌拍開,身後的兩個大漢也被他幾招放倒。
趴在地上的林志遠,都沒看清發生何事,只覺得後心被狠狠一擊,自己便飛了出去。
徐穎得了自由,淡淡道了聲謝,俯身拾起掉落的鞭子,本想扭頭就走,卻鬼使神差的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公差路過,郡主別來無恙。」
「……我已經不是郡主了,多謝蕭統領出手相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然而林志遠也已經認出蕭景,嘴巴里碎碎叨叨的罵著,起身指著他道:「小爺正要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告訴你,今日甭管你是誰,都別想踏出南陽城一步!」
蕭景抱臂瞥他一眼:「你待如何?」
「如何?馬上你就知道了,來人,給我往死里打!」
他方才出手如電,打手們都沒來得及反應,此時看清他不過孤身一人,便紛紛放下畏懼,摩拳擦掌的將蕭景圍了起來。
蕭景皺了皺眉,根本就懶得拔劍,一個飛身躍到半空,踢球一樣朝著幾顆腦袋挨個踢去,飛旋一圈落地,打手們連他衣角都沒摸到,便個個哀嚎著飛了出去。
林志遠這才知道自己惹到硬茬子,氣急敗壞道:「算你狠!有本事你別走,小爺今天就讓你豎著進城橫著出去!」
說罷從地上揪起一個手下道:「回去告訴老爺,就說有人對我不利,讓他派兵來!」
徐穎祖父林木深曾為南陽太守,共有三子一女,女兒自不必說,正是徐穎的母親林淑敏,自小備受寵愛。
這林志遠的父親,乃林木深的長子林寬,曾是徐莽手下將領,宮變當日目睹徐莽被殺,便立刻帶頭歸順,又有蘇小酒相脅,因此並沒受到牽連。
但再想更上一層卻是不能了,說來他也不過才四十出頭,正值壯年,前途被徐莽所累,要說心中不怨也不可能。
如今徐穎母女被徐家從族譜劃了出去,林家太君便做主將他們接了回來,只是沒了曾經的光環與榮耀,母女二人住的並不舒心。
尤其幾個舅母,明里暗裡都在怨她們害的林家差點遭殃,絲毫不提徐家風光時帶給他們的好處。
幾個表兄弟就更不將她們放在眼中,徐穎幾次都想負氣離開,卻擔心母親為難,生生將各處的閒氣都忍了。
不多時,果然出現了一隊官兵,林志遠見來了幫手,鼻孔都翻到天上去,對著領頭之人道:「林值你來的正好!就是他們打了我的人!快把他們都抓起來!」
林值乃守城副將,乃林家遠親,當年南陽王鼎盛,林家跟著水漲船高,他自老家投奔而來,正是得了林寬的舉薦,而後成為林寬的忠實追隨者。
對著林志遠一頓諂媚後,事情緣由問都不問,立刻便下令將蕭景重重包圍起來道:「將此人拿了,送進大牢!」
這些官兵明顯與剛才那些打手不同,訓練有素,行動敏捷,徐穎見狀,蹙眉道:「林值,少爺胡鬧你也由著麼?當心舅舅知道了罰你!」
如今林寬為新晉太守,正該低調行事,若被人傳出將朝廷的駐兵私用,少不了要惹出麻煩。
被叫做林值聞言呵呵一笑,恭恭敬敬的朝徐穎作揖道:「表小姐此言差矣,這人在南陽城裡當眾行兇,小人也是秉著保護百姓安危的職責將其拿下,老爺知道怎會責怪?」
好一個強詞奪理,若在從前,敢同她頂嘴,早就一鞭子抽過去了,如今卻不得不放低姿態道:「林大人定是誤會了,這位公子不過是路過此地,路見不平收拾了幾個混混,怎麼就成當眾行兇了?」
林志遠聽得不耐煩,過來一把將她推開道:「關你什麼事?!爺說他該抓就是該抓!莫不是見那小白臉長的俊俏,所以才處處維護一個外人?!」
大庭廣眾之下,他這番話讓徐穎羞得滿臉通紅,啐了一口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自己齷齪,便看誰都齷齪!」
林值卻呵呵笑道:「小人公務在身,還請表小姐讓一下,免得誤傷到您。」
還刻意加重了表小姐三字,提醒徐穎如今不過是個外人。
剛才蕭景替徐穎解了圍,她自然不會就此一走了之,見林寬油嘴滑舌,就是不肯罷休,當下往蕭景身前一擋,道:「若我不讓,你又如何?」
林值終於也冷哼一聲,作揖道:「表小姐若一味阻攔小人辦公,那小人只好得罪了!」
說罷一揮手,吩咐手下道:「將表小姐扶去一遍休息!」
立刻有兩個官兵上前,一左一右欲將徐穎制住。
蘇小酒在上面都看的急死了,抽他啊!用鞭子抽啊!
還有蕭景,怎麼就傻愣愣的站著,上去就是踹啊,就像剛才那樣!
就在他們的手要接觸到徐穎的同時,蕭景忽然動了,左臂一振,佩劍出鞘,劍柄打在二人腿上,兩人吃痛,齊刷刷跪倒在徐穎面前。
蕭景右手接過佩劍,挽個劍花收起來,記掛小酒還在餓著,神情便有些不耐煩,冷冷道:「再敢囉嗦,就不是劍柄了。」
林志遠立馬跳了出來,指著他道:「看到沒,這人竟敢毆打朝廷駐兵,意圖謀反,還不快把他拿下!」
話音剛落,對面的酒樓上忽然一名白衣男子翩翩而下,與蕭景並肩站到一起,喝道:「大膽,小小太守之子,竟猖狂如斯,可知你面前是誰?!」
來人正是陸澄,方才在樓上看了事情經過,早就聽的氣憤不已,如今見他們竟敢紅口白牙隨意誣陷,終於忍不住現身。
林志遠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才他明明只見到蕭景一個,什麼時候又來了幫手?
徐穎沒想又見到一位上京舊人,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
當初她之所以會去上京,就是為了眼前這個男子,也是因為他,自己才跟小酒不打不相識,也因為他,自己孤身進宮,厚著臉皮住在榮華宮裡,最後跟小酒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那時候的她萬萬也沒想到,有一天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一時間,在上京的種種情景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蘇小酒躲在樓上,透過欄杆的空隙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緬懷變成黯然,最後又歸於冷漠,心也跟著抽動起來。
陸澄話音剛落,其他侍衛也紛紛放下碗筷,列隊而出將前後路口堵了起來。
這下林志遠更是傻了眼,好傢夥,這人比林值帶的還多?!
林值心中一震,本以為是隨手收拾個外地人向林志遠賣好,沒想對方看著貌似大有來頭。
此次出行,為了避人耳目,陸澄等人都刻意著了便衣,可大內高手豈是普通駐兵能比,端端往旁邊一站,氣勢一眼便能分出高下。
林值雖再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也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下麻煩,但林志遠乃是太守獨子,他的事自己豈敢不管?
於是只能硬著頭皮道:「你們到底是何人?糾集於此有何目的?莫不是別國派來的探子?」
他打定主意,甭管什麼身份,先一頂帽子扣下去,這些人便是再解釋,也統統能歸於狡辯,待將人押去大牢,生死還不是掌握在他手裡?
陸澄看了蕭景一眼,見他並沒有亮出身份的打算,又見路邊不少百姓正指著這邊議論紛紛,若將事情鬧大,只怕會耽擱行程。
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伸到林值面前一晃,低聲道:「我們是宮中侍衛,奉命到此辦事,識相的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林值並不認識那令牌,卻不敢掉以輕心,若他們當真來自皇城,自己今日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林志遠見他竟然猶豫,上前狠狠踹他一腳,罵道:「別聽他放屁!焉知他們不是別國探子假扮的?造個假令牌還不是輕而易舉?!」
林值好歹也是個副將,手下掌管著幾千兵馬,被他一個毛頭小子當眾踢了一腳,卻只能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忍下來,心中也竄起邪火。
想到都是這幾人惹出的麻煩,當下喝道:「竟敢假冒朝廷命官,本將都更不能輕饒,來人,給我統統押入大牢待審!」
未料到竟是如此結果,陸澄也就不再與他廢話,冷聲道:「便是林寬在此也不敢放肆,一個小小副將,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兩邊互不相讓,很快便打成一團。
駐兵自不是大內侍衛的對手,很快,林值帶來的人皆被打倒在地。
林值這才真正慌了,便是不認令牌真假,這些人的功夫可是假不了,對他們大內侍衛的身份便信了幾分。
但事已至此,這麼多百姓看著,若他就此服軟,今後還要怎麼在南陽郡混下去?
思來想去,只好硬著頭皮對手下道:「快去稟報太守大人,就說發現敵國奸細,他們卻拒不受捕,懇請大人派兵增援!」
這件事已經不再他能解決的範疇,將太守請過來,他若出頭道歉,自己也就從善如流,若他也不認,那自己便打的名正言順,兩頭不虧。
林寬正在書房與人議事,知道事情又是因林志遠而起,不禁大為頭痛。
都說孩子是前世欠債,今生來報恩的,可他家這小子,怕不是來尋仇的。
走雞鬥狗也就罷了,混跡勾欄他也忍了,卻還是三天兩頭給他惹禍,若非他身為南陽太守,只怕家裡鐵鍋都被尋上門來的人砸破幾頂。
但這次聽起來事情並非像往日那些狗撕貓咬,於是交代幾句,便親自出門問道:「你說林值也去了?還吃了虧?」
得到肯定答覆,林寬吃驚不小。
著孽障在外闖禍不在少數,打架鬥毆也是常有之事,不過大部分時候都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了了之。
就算偶爾有那不肯輕易善罷甘休之人,頂多給點銀子也就打發了,或者見到林值帶兵過去也就認慫,像今天這種越演越烈的狀況還是頭一次。
惱怒兒子四處惹禍的同時,心中也湧起些不悅,便決定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不識抬舉?
匆匆朝屋裡交代幾句,林寬便出了門,傳信人見他面色陰鬱,不敢耽擱,引著他來到酒樓處。
打鬥已經結束,林值帶的兵都跪在地上舉著雙手,被人攆雞似的圍了起來。
林志遠跟林值臉上也青紅交接,明顯也吃了虧。
而在那人群里,赫然立了兩位同樣風神俊秀的男子。
他時常跟在徐莽身側出入宮廷,怎會不識得這兩人?
怪不得他們帶的人個個肅穆蕭殺,原來竟是大內侍衛?!
方才的氣勢洶洶登時撤去,林寬雙腿發軟,險些跪拜下去:「蕭……」
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稱呼。
當初皇上可是下詔公開了蕭景身份,他的母親乃前大長公主,即便並未冊封,其地位至少也是郡王,再叫蕭統領明顯不合適。
而另一位,攝政王嫡子,皇后娘娘親弟,都不是他能招惹之人。
蕭景自然也識得他,冷冷看了林志遠一眼:「這是你的好兒子?」
他身為御前侍衛統領,卻為皇上暗中做了多少肅清之事,如今板著臉質問,清冷的氣質頓時華為凜厲,懾的林寬撲通便跪了下去。
冷汗頓時順著額角滑下,叩首道:「犬子無知,冒犯了兩位貴人,卑職在此替他謝罪,還請貴人高抬貴手,饒過他吧!」
林志遠跟林值早都傻了眼,這兩位到底是何人,竟然林寬怕成這樣?!
附近這麼多百姓看著呢!以後他們在南陽城還怎麼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