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今日這一出,太后不知所為何事嗎?那必然是不能的。
皇帝心知肚明,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數日前,貴妃的三弟意外摔下馬車,導致雙腿骨折,身上多處受傷,錦麟衛那邊查實,此事與這兩個混帳有關。」
他眼睛自兩個兒子身上划過,暗沉的眸光掩蓋住所有情緒。
「父皇明鑑,此事絕不是兒臣所為。」晉王和齊王異口同聲道。
江善抿嘴不語,眉眼肉眼可見地冷淡。
晉王和齊王的出現,確實很出乎她的意料,畢竟她此前一直以為,這事出自後宮那位妃嬪的手。
淑妃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盧氏近來身子中,阿恆除當值外,便是在府中陪著她,再說,我們和文陽侯府,可謂是視同陌路,更無任何仇怨,阿恆沒理由向對方出手的呀。」
她的意思不難理解,簡單概述就是晉王沒有動機。
「阿曜也剛成親,小夫妻兩個新婚燕爾,只怕想不起這等不得見人的事。」慎妃也不甘落後,替自己兒子辯解。
畢竟她可以確定,這事不是她做的,她倒是想,可惜卻有心無力。
而她的兒子,若能有這份手段和狠辣,也就不必她事事親為。
太后充滿審視地掃過兩人,對皇帝道:「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阿恆和阿曜是我看著長大的,都是再好不過的孩子,不如再讓人去查一查?」
聞言,江善輕抿嘴角,長而翹的羽睫輕輕抖動,在眸底沉下一片暗影。
盛元帝平淡道:「不必再查,朕給你們一次機會,是誰做的自己站出來。」
他的聲音不大,但僅僅是開口而已,磅礴的威壓便從他身上輕瀉而出,臉上的溫和消失不見,一眼過去,硬朗的稜角令人心生畏懼。
晉王呼吸微滯,不過短短瞬間,極快地恢復如常,拱手道:「父皇,兒臣沒做過這事,但依兒臣之見,那人既然對江三公子出手,除報私仇之外,無外乎還剩利益。」
而他,與文陽侯府可沒任何利益往來。
尚未及弱冠的晉王,已初顯英武的氣質,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不同於盛元帝的深邃渾厚,他更像展露鋒芒的朝陽,散發著由內而外的強勁氣場。
與之相比,旁邊矮上半個頭的齊王,身形便要單薄許多,渾身文弱優柔的氣息,勉強稱得上一句溫潤如玉。
眼見晉王的話,隱隱向他指來,齊王心底不可避免慌了一息。
畢竟他和他母妃,與江鈺或者說熙貴妃一派,不單有難以調和的矛盾,還有各種利益的牽扯,陳府和文陽侯府,雖已形同陌路,但兩府之間,難免有重疊的人脈和關係。
他的手背緩緩繃緊,鄭重回道:「兒臣可以發誓,阿鈺表弟受傷的事,與兒臣沒有半點關係,不然就讓兒臣......」
「好了!」太后驀地開口,打斷齊王嘴邊的誓言,「舉頭三尺有神明,不可胡言!」
因信神佛之故,對發誓這類事情,她難免有些忌諱。
「......是孫兒莽撞。」反應過來的齊王,連忙向太后認錯,接著真誠道:「但是皇祖母,您相信孫兒,孫兒絕沒有對侯府出手。」
太后暗嘆口氣,她相信有何用,側目向皇帝看去,抓住他眼神里的深沉,喉間忽然翻湧上一陣癢意,掩著唇不住咳嗽起來,似是過來途中受了涼。
劉姑姑見狀,輕拍太后背部給她順氣,眼睛盯著手上方寸之內,不敢往旁邊看去半眼。
皇帝垂著眼似乎在看腰間的玉佩,聽到太后的咳嗽聲,表情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但向來淡漠的眼眸,微不可見地變暗,終於耐心告罄,對趙安榮道:「將錦麟衛查到的證據拿上來。」
太后咳嗽的動作微頓,看著躬身退下的趙安榮,沒忍住閉了閉眼。
兩個孫子,一個挺拔英朗,一個溫文爾雅,哪個她都捨不得。
有乾清宮的內侍奉上茶盞,劉姑姑接過後遞給太后,輕聲道:「您先喝口茶歇一歇吧。」
太后微怔,垂眼接過面前的茶盞,內心長嘆口氣。
罷!瞧皇帝這意思,是定要給熙貴妃做主的,不過有她在這裡看著,總歸不會讓兩個孫兒受傷,至於其他處罰......
她在心裡搖搖頭,也算是給他們長個記性吧。
太后態度的轉變,自然逃不過江善的眼睛,她指尖無意識摸著胸前垂著的八寶瓔珞——就算拼著得罪太后,她也一定要陛下嚴懲兇手。
殿內安靜異常,任何點點細小聲響,在這一刻變得極其明顯。
淑妃極力控制微促的呼吸,因緊張而緊繃的眼神,與晉王在半空短暫交匯,又極其迅速地轉開視線,仿佛剛才的舉動,僅是無意而為。
轉瞬的時間,趙安榮引著兩人進來,錦麟衛副使張居,以及御前內侍劉和英。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落到兩人身上,沒錯過他們手上捧著的鎏金托盤,以及托盤內放置著的物件,兩根粗長的銀針,一枚赤金的扳指,一塊鍍金的腰牌,以及一張畫像。
淑妃眼睛閃了閃,目光在那枚鍍金的腰牌上微微流轉,捏著繡帕的手悄然攥緊。
江善從托盤上收回眼神,著重留意淑妃和慎妃的表情變化。
可惜兩人俱是隱藏情緒的好手,臉上是相同的好奇緊張,夾雜著半抹被冤枉的憂怒,並沒有誰露出慌亂或惶恐的情緒來。
她倒也沒失望,極其平淡地垂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