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場雪,斷斷續續下了五六日,金黃的琉璃瓦中間,藏著尚未融化的積雪,淺金的陽光灑落下來,驅走積雪融化的寒意。
江善和盛元帝並排走在長廊上,看著外面散著濕意的樹木,以及那在寒風中簌簌搖晃的小燈籠。
為迎接即將到來的萬壽節,儀元殿內自然也是花團錦簇,一排排落去枝葉的桃樹,枝椏間掛滿鮮艷的小燈籠,遠遠瞧去,無端地顯出熱鬧來。
「善娘,有沒有冷?」盛元帝擋住外面吹拂的寒風,小心地把江善半攬在懷中。
江善搖搖頭,左手拽著披風,遮住腹部前的位置。 ❋
雖然她並不覺得冷,但還是下意識這樣做,總覺得這樣才能安心。
兩個穿著淡青衣裳的宮婢,正拿著棉布擦拭欄杆上的雪水,見到主子從對面行來,忙低頭屈膝請安。
江善隨意看去一眼,目光就落到身邊人身上。
「陛下,您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前面已經忙完了嗎?」
不怪她會這般問,別看萬壽節即將到來,實則盛元帝近來比往日還要繁忙,有時江善睡著許久,他才會踏著寒氣從外面回來,輕柔地把她擁入懷中入睡。
至於忙什麼,忙著接見外地入覲官員,以及致仕給還原品官員,還有外邦使者等等,總之每日沒幾刻鐘能得閒。
「該忙的大體忙完,後面朕也能多陪陪你。」盛元帝微微頷首,攜著懷中姑娘往前走,「不過朕現在過來,是有件事要和你說。」
「嗯?」江善抬起小臉。
盛元帝垂眸看她:「錦麟衛那邊送來消息,已經查清湘王妃背後的人,善娘猜猜是誰?」
其實認真算起來,這件事早該有結果,以錦麟衛查案的手段,不出五日就能將人抓獲歸案,但因近來有外邦使者入京,各種手段難免得收斂著些,免得叫外人看到笑話。
江善先是茫然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皇帝話里的意思。
說起來,要不是陛下提起,她已經很久沒想起,湘王妃這個人來。
不過陛下既然這麼問,看來那人很出乎意料啊!
只是能是誰呢,和她不對付的人,數來數去也就那些。
皇帝沒有催促,靜靜等著她的答案。
江善擰著細細的柳眉,試探著說:「難不成又是大公主?」
盛元帝搖頭,讓她再猜,江善說陳府,還是不對,再猜睿王府,仍然不對,等她把能想到的人數完,皇帝還是搖頭。
這下可讓她好奇得緊,催促地去撓皇帝手心。
盛元帝被她的動作逗笑,抓緊掌心作亂的手,溫聲揭開謎底:「是胡府。」
「胡府?」江善微微睜大眼睛,流露出驚訝之色。
不過轉念一想,就差不多明白怎麼回事。
很顯然,皇帝口中的胡府,並不是江善看中的,胡知章胡大人的府上。
回想當日胡寧蕊和胡寧珍的所作所為,著實不像教養森嚴的模樣,能教出這等口蜜腹劍,綿里藏針的女兒,又能期待她們的父母,能有多知事明理呢?
盛元帝繼續道:「據胡知寅交代,他因不忿受其女牽連,聽聞湘王妃借你名頭收受財物時,就想出這個主意,欲意報他被閒賦之仇。」
胡知寅,便是胡寧蕊之父,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
「這可是好笑,他如何不怪他女兒,規矩疏淺,行事莽撞,居心不良?」江善從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聲。
要不是胡寧蕊心懷鬼胎,也就不會有後續的發展。
「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哪裡就值得你因他生氣?」說話的人口氣淡漠,顯然對胡知寅看不上眼,「你要是因他傷到身子,他死千百次都不值。」
皇帝可是記得江石敬的話,萬萬不能讓貴妃情緒起伏太大。
江善暗暗吐出口氣,靠在皇帝臂彎問:「那湘王妃呢,就那麼聽那姓胡的話?」
「那也是個蠢的!」皇帝搖搖頭,細心給江善解釋。
其實事情很簡單,胡知寅和湘王妃見面後,告訴她,她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定然會遭到宮中清算,以及那些給她送禮的夫人們,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而為今之計,唯有把這事按實在熙貴妃頭上,這樣她才可能逃過一劫。
湘王妃自小長在鄉間,見識得最多的算計,也不過是東家偷西家的雞,西家和東家撕扯打罵,聽對方說得這麼嚴重,當即慌得腦子一片空白,妥妥的六神無主。
胡知寅趁熱打鐵,說用銀子把她收受的財物換出來,這樣她既沒了贓物,又能把銀子拿出來用,對她而言簡直百利而無害。
這話無疑說到湘王妃心坎上,她會起這個念頭,不過是貪念作祟,如今被人點出來,那是嚇得雙腿發軟,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無緣無故的人為何會幫她?
只聽對方說得有理,果真把收到的財物,攏共換成五百兩銀子。
等她將銀子送回娘家時,就被胡知寅察覺到軟肋,而後以其娘家諸人性命威脅,她若敢中途反悔,就拿她父母兄弟賠命。
本因事情鬧大,而露出怯意的湘王妃,只得被逼著一條路走到黑。
聽完事情全程,江善心裡沒有任何意外,甚至有種理應如此的錯覺。
「......既然敢做,怎麼就不想想後果?倒是別人哄一哄,嚇一嚇,就老實得不行!」
說她膽小吧,行事卻毫無顧忌,說她膽大吧,又被人一唬就暈頭,難不成她真以為,把這事安在她頭上,自己就能安然無虞?
「見識淺薄,毫無主見,只得任人牽著鼻子走。」盛元帝如此評價。
江善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也就不再糾結,問起胡知寅的目的:「他把那些財物騙走,是不是還打算做什麼?」
與其相信對方是好心,她寧願相信明天的太陽打西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