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妃注意到江善的眼神,攜著兩分尷尬和歉意,輕聲解釋一句:「娘娘見諒,我那兄嫂聽聞我最近要進宮,就想著讓兩位侄女,一同來開開眼界。」
「無礙,我倒是羨慕您,有三位這般出眾的侄女。」江善表示不在意,請恭王妃和三位姑娘入座,一面吩咐宮婢上茶水點心。
「娘娘您真好,果然如傳言中一樣,好看得像是天上的仙女。」穿著玫紅襦裙的胡寧蕊,脆生生地恭維上首的人。
恭王妃眉心微擰,瞥了眼滿臉笑意的侄女,眼底微不可見的暗沉。
——果然如她那長兄一樣,是個極會鑽營取巧的。
而被恭維的江善,其實並不怎麼舒坦,她雖說算起來和恭王妃同輩,但實則比這三位小姑娘大不了兩歲,對方的奉承討好,只會讓她感到不適。
她淡淡地點了點頭,將眼睛看向恭王妃身側的姑娘。
恭王妃見狀,拉起小姑娘介紹:「娘娘您看,這就是我給您說的寧瑛,寧瑛,來,快拜見貴妃娘娘。」
她拍拍堂侄女的手背,示意她上去見人。
不提熙貴妃的身份,若這樁親事真能成,她就是自己這堂侄女的大姑姐,怎么小心對待都不過分。
胡寧瑛暗暗運氣,垂首斂眸來到殿中,儀態標準地向上首請安。
「臣女胡氏,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江善眼睛微亮,讓她到跟前說話,問她年歲幾何,尋常在家愛做些什麼,得知她喜歡對弈刺繡,特別是聽到她自己在院裡,親手侍弄長成兩棵石榴樹,又聽她對這一道,說得頭頭是道,顯然不是在說謊。
江善越發滿意,性子是個沉穩大氣的,還願意靜下心來侍弄果樹,想必與阿鈺也會有話說,不會嫌棄阿鈺常往莊子上跑,沾染上滿身木屑泥土。
說話間,她看見小姑娘手上捏著的繡帕,指了指問道:「這是你繡的嗎?能不能給我看看。」
胡寧瑛聞言,連忙將繡帕遞上去,微紅著臉道:「臣女繡的不好,娘娘別見笑。」
江善展開繡帕,上面繡著蝶戲蘭花,靈動翩躚的翠蝶,素潔清雅的蘭花,比自己那分不清尾巴翅膀的小野鴨,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羨慕地摸了摸,說道:「你這要是都算不好,這世上再沒有好的了。」
沒想到貴妃會這般誇讚,聽那語氣還十分真誠,胡寧瑛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恭王妃,想從長輩那裡得到提示。
恭王妃對著她安撫點頭,示意她別害怕,就像是平常那樣就好。
胡寧瑛輕吸口氣,微紅著臉頰道:「謝娘娘誇讚,臣女......」
「六姐姐現在真厲害,我記得你隨堂叔離開京城時,連針線都還拿不穩呢。」一身鵝黃衣裳的胡寧珍,天真可愛的歪歪腦袋。
江善把目光看過去,胡寧珍暗自激動,面上甜甜笑道:「娘娘,您說六姐姐是不是很厲害,她之前一點針線活也不會呢,沒想到短短四五年,就能繡得這麼好。」
說著露出羞愧地表情:「哪像我和五姐姐,學了六七年的女紅,也才將將入門呢。」
胡寧蕊聞言,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七妹妹說得是,不過要說我們姐妹中,還屬二姐姐針線活最好,繡的花都能引來蝴蝶呢,不過二姐姐苦學十幾年,才有這手精湛的功夫,我們還差得遠呢。」
看似誇讚,實則質疑,胡寧瑛毫不懷疑,這話里隱含的惡意。
江善沒有開口,想看對方怎麼解決。
胡寧瑛快速調整心緒,用和平常無異的嗓音道:「兩月前的秋闈放榜,臣女得幸前往一見,上榜者年齡不一,有鮮衣怒馬的少年,有沉穩內斂的青年,亦有頭髮微白的老者。」
「臣女常聽父親教誨,勤能補拙,天道酬勤,每當這時總會發出疑問,孜孜不倦的勤奮,可能抵得過上天給予的天賦?」
更別說,你能勤奮,旁人同樣勤奮,還有難得一見的天賦,單用時間長短,來衡量旁人是否作假,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不爭不吵,用輕緩而有力度的語調,給出震撼且清晰易懂的反駁。
胡寧蕊和胡寧珍臉色發黑,覺得對方在諷刺她們天性愚鈍。與之相反,恭王妃臉上隱有滿意,端著茶盞悠然輕抿。
江善嘴角輕輕翹起,沖她招手道:「你說得不錯,勤奮努力重要,天賦同樣不可或缺,有人少年聰穎,有人大器晚成,並不能說誰好誰壞。」
拉過小姑娘的手,感受到她指腹間的薄繭,語含親近道:「我最羨慕你們這些,心靈手巧的小姑娘,正好我近來也在學針線活,你若是有時間的話,後面就多進宮來,也好讓我偷偷師,如何?」
聽她說得有趣,胡寧瑛緊繃的心臟,不由放鬆下來,點頭回道:「這是臣女的榮幸......」
「娘娘!」胡寧珍忽然開口,制止住胡寧瑛到嘴的話,「您要學針線活的話,不如找我二姐姐吧,二姐姐她繡的牡丹花,真的能引來蝴蝶呢。」
她口中的二姐姐,正是她的同母長姐胡寧欣。
她看起來似是沒聽懂,江善話里隱藏的意思,面上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好似真的只是在為江善考慮。
一再被人打斷說話,江善頰邊笑意淡下。
她其實非常不喜歡,這種看似純真單純,實則滿腹小心思的人,這會讓她難以避免地想到,那在素月庵中清修的江瓊。
來者是客,她不好和小姑娘計較,便淡淡道:「很是不必,我兩手笨拙,學不來那些奪人眼目的技藝,只求能把針腳縫密實就行。」
若她真想學繡藝,宮裡多少赫赫有名的繡娘,不拘是湘繡蘇繡魯繡,何必去宮外挑人?
「您說的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會針線女紅是好,不會也不是什麼大事。」恭王妃警告地瞥過兩位侄女,眼裡透著明晃晃的不喜。
或許真是愛屋及烏,恨屋及烏,在自己被父母和兩位兄長,逼著嫁給右手殘廢,醉生夢死的恭王,好為他們謀得升官時,她就對那屋子汲汲營營的所謂親人,失望透頂。
江善看出恭王妃的態度,便只拉著她看中的小姑娘,和恭王妃聊起天來。
若有似無的忽視最為致命,原本滿懷信心的胡寧蕊,以及同樣暗懷期待的胡寧珍,尷尬又氣惱地僵著臉,臉色難看得不行。
兩人的道行還不到家,那滿臉的氣憤和怨恨,幾乎不用費心去分辨。
而這怨恨的對方,不是別人,正是恭王妃。
受父母的影響,兩人對這位姑母,實在瞧不出幾分尊敬,面上看著乖順懂事,實則那眼裡的嫌棄,差點化為實質溢出來。
瞧這副心口不一的模樣,江善能看得上眼,那才是奇怪呢。
就在儀元殿裡聊得其樂融融時,那邊戶部營繕所中迎來宮中的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