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太后的苦心

  西山行宮位於京城兩百里外,背靠岷行山的一條支阜,其山勢宛如騰蛟起蟒,蜿蜒巍峨,從西方搖搖拱衛京城,且因岷行山中野物繁多,此地氣溫亦舒適宜人,歷來是各朝各代皇帝時常造訪之地。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官道上緩慢前行,經過最初的激動後,幾人逐漸平靜下來,看著窗外的高林深樹,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午膳是在馬車上用的,到了下午暫歇的時候,太后那邊有內官前來傳話,請江善往鸞車上說話。

  江善驚了一下,不敢耽擱,帶上流春就去了前面。

  鸞車比不上皇帝的御駕,卻比她們乘坐的馬車,寬敞兩倍不止,前面是說話的地方,中間用一扇固定的屏風隔開,坐著累了可以到後面的床榻上歇息。

  腳下鋪著寶紋栽絨地毯,中間固定著一張矮桌,兩旁設有黃花梨的柜子,上面放置著花瓶擺件,窗前垂下的簾幔,是綴著珍珠的軟煙羅,雕牡丹的屏風前方,放著一張寬敞的美人榻,而此時,太后正笑呵呵地坐在榻上。

  在她的左右兩邊,還靠著她坐著兩人,一位是與江善十分熟悉的周曦,另一位則是有一面之緣,卻差點讓她命赴黃泉的昭慶公主。

  江善腳步一頓,那邊周曦高興地向她招手:「阿善你快來,我剛和皇祖母打賭,要是這次能獵到一隻紅狐,她就將那對琺藍鑲瑪瑙的鐲子給我,到時候我們一人一隻呀。」

  「嘁!」昭慶公主譏諷地掀起嘴唇,「不過是一對琺藍的鐲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丟不丟人!」

  作為歷來嬌慣長大的嫡長公主,說話做事自然不會考慮別人的心情,這句攜著濃濃貶低的話語,沒有壓低半點聲音的意思,縱使有外面踢踏的馬蹄聲遮掩,依然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周曦的臉色僵了一瞬,江善看見她磨著後槽牙的動作,對著她微微搖了下頭。

  「你給哀家閉嘴吧!」太后差點掛不住臉上的表情,她把江善叫過來,可不是讓兩人再結仇的。

  瞥見昭慶公主陡然憋屈的表情,周曦在心裡大笑兩聲,拉著江善到身邊坐下,對著她一陣擠眉弄眼。

  江善嘴邊抿著笑,聽得太后問她在路上可還適應,忙輕聲回道:「一切都好,那馬車寬敞舒適,並無顛簸的感覺。」

  太后說了聲這就好,又問起她午膳有沒有吃飽,吩咐劉姑姑端來幾碟點心。

  被刻意忽視的昭慶公主,用力扯著手上的繡帕,但被關了這麼幾個月,到底學會了看人臉色,隱著翻滾的怒氣不敢發作。

  一番寒暄家常過後,太后睨了眼憋著氣的孫女,輕咳一聲,開口道:「昭慶,我之前是怎麼教你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前確實是咱們行事不周,你現在去給阿善道聲歉,日後也不許再欺負人家。」

  聽見這話的江善和周曦,臉上的表情同時空白一瞬,高度概括為一連串的問號和驚嘆號。

  江善垂下眼瞼,遮住眸底晦澀的情緒,之前昭慶公主明知她無辜,卻仍想讓她背黑鍋,她心裡不是不恨,對於縱容對方的太后,也不是沒有芥蒂。

  只是她不想讓陛下為難,便不能由著性子撕破臉皮,陛下為讓她名聲無損地進宮,不知暗中思索過多少辦法,她不能破壞陛下的苦心。

  是以,她可以忍著不舒服,和太后溫言談笑,並且,她也能感受得出來,太后對她所表現的喜愛,同樣是虛虛浮於表面。

  昭慶公主咬緊牙關,身體僵直地坐在榻上,渾身上下寫滿抗拒二字。

  太后閉了閉眼,暗含催促地喚道:「昭慶!」

  空氣隨著這一聲低喝變得稀薄,隨侍在車內的劉姑姑等人,個個將腦袋垂到胸口,斂眉屏息,噤若寒蟬。

  昭慶公主滿臉漲紅,憤怒、難堪、憋屈在胸口來回翻滾,讓她一時間控制不住地顫抖,她一把抓住旁邊的扶手,手指節因太過用力,而呈現泛白的顏色。

  江善靜靜地端坐著,卷長的羽睫輕顫兩下,沒有礙於對方公主的身份,直接十分有眼色地原諒她。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在太后逐漸凌厲的眼神下,昭慶公主一把掐住手心,極力克制著聲音里的輕顫:「對、對不起,之前是我的錯......」

  這聲音輕得像是蚊子在叫,反倒是那咬牙切齒的表情,深深透露出她無奈屈服下的憤怒。

  周曦眼珠微轉,佯裝苦惱地皺著臉,「哎呀,表姐在說什麼呀,我一個字也沒聽清呢。」餘光瞟見對方忍氣吞聲的模樣,心裡的小人早已笑翻在地。

  「你——」昭慶公主怒目而視,漆黑的瞳孔迸射出陰戾的光。

  她何時受過這等羞辱,要不是皇祖母威脅她,不向江善道歉就要將她再次禁足,她是死也不會向這賤蹄子低頭!

  太后沒有責怪周曦的煽風點火,慢慢道:「阿曦說得不錯,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樣子,你說的那么小聲,誰能聽得見?」頓了一下,語重心長道:「錯了就是錯了,堂堂正正的說出來,誰還會笑話你不成!」

  怎麼就不會笑話?皇祖母看不見嗎?她現在就在被人笑話啊!

  昭慶公主不可置信地看過去,「皇祖母,您不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