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閒鬧

  距離進宮赴宴,已經過去五日,清朗乾淨的天空,在一聲驚雷中灑下暗色,在城外施粥的江善,被流春幾人勸說回到別院,下一刻就有細細的雨絲飄落而下。

  一場秋雨一場寒,半日的細雨濛濛後,天邊暈上水墨般的淡然,窗外飄蕩著白蒙蒙的霧氣,追著微風裊裊飄散,給院中挺立的青竹,覆上朦朧的翠色,如畫的暮色瞬間鮮活靈動。

  「姑娘,您快來看,這衣裳做得好好看呀。」珍珠清脆的聲音,伴著咚咚的跑動聲,自門外漸行漸近。

  倚窗而坐的江善,從手上的荷包抬起腦袋,就見珍珠抱著一套銀紅色的衣裙,興奮地從外面跑進來。

  「姑娘快瞧瞧,這就是您拿回來的那匹蜀錦。」

  候在塌邊的流春上前,接過珍珠手上的衣裳打開,上是短襦,下為褶裙,搭配稍淺一色對襟半臂,袖口衣襟飾有花紋金邊,讓原本精緻的衣裳,更添兩分貴氣,再瞧那掐著金絲的桃瓣,在天光下似有流光溢動,細膩如水波撩動,輕盈不自持。

  可以想像,到時等姑娘穿到身上,眉目宛然,清清艷艷,必定驚艷眾人。

  江善愛不釋手地將衣裳拿到手中,再看自己那勉強憋出來的雜毛小野鴨,不得不承認天賦真的很重要。

  珍珠注意到姑娘的目光,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榻上放著一個笸籮,裡面有一枚做到一半的荷包,靛藍色的杭綢上,繡著兩隻游水的......小野鴨?

  江善見珍珠看到她做的荷包,下意識就想往身後藏,珍珠頓了一下,試探性夸道:「姑娘繡的......鴛鴦真好看,奴婢一瞧就知道這是鴛鴦。」 ✮❈

  「真的?」江善收荷包的動作變慢,「你能看出這是鴛鴦?」

  珍珠重重連點兩下腦袋,「這就是鴛鴦嘛,你看這小翅膀,多活靈活現,是吧,流春姐姐?」

  流春想阻止都沒來得及,臉上表情難以言喻,果然就聽姑娘懨懨道:「那是尾巴......」

  「呃......」珍珠愣住,盯著那兩處翹起的圖案,眼睛死死地瞪大,這可就尷尬了,還想夸姑娘兩句來著呢。

  流春也是萬萬沒想到,珍珠會和她一樣,錯把尾巴當翅膀。

  江善捂著臉頰倒在軟枕上,如果心情能夠實質化,她現在頭上定然飄著一朵,淅淅瀝瀝下著雨的烏雲。

  流春和珍珠相視一眼,輕聲勸道:「姑娘的花樣子畫得很好看,又精緻又有靈氣,不如您來畫花樣子,剩下的讓奴婢們來做?」

  這話倒不是流春有意誇讚,江善雖然在周府時,頗為的隨波逐流,但上輩子被嫁回渝陽老家後,閒來無事時就琢磨著自己畫畫,算不得多精通,畫藝也不比旁人精緻逼真,卻自有一股格外靈氣,賦予畫上事物濃郁的情感。

  畫著窗外的春去秋來,是她上輩子被禁足後,唯一能得到片刻安寧的時候,然而這些許的安寧,卻連通著她所有不堪的記憶。

  回到這一世後,她不願再提起畫筆,亦不想勾起往日難堪的回憶,就算無聊時的塗鴉,也像是小兒學畫,隨意地勾勒起長短不一的幾筆。

  直到徹底脫離江陳兩府,那些積壓在心尖的抑鬱不平,也如昨日的煙霧,一下子飄散不見,她重新浮起畫畫的興致,閒來無事時,便倚著窗邊畫上幾幅秋景圖。

  那邊江善垂頭喪氣地搖頭:「我想自己做,如果讓你們幫我,就不一樣了......」

  流春微頓,思索片刻,開口道:「姑娘剛開始繡東西,不宜接觸太過複雜的,這鴛鴦繡線搭配和手法都不簡單,您不如從先繡蘭花或是桃花開始。」

  繡花可簡單也可難,若要追求神似,繡出其靈氣和風骨,沒有三四年的手上功夫,多半還入不了門,但若只求形似的話,那可就比繡鴛鴦簡單的多。

  「對對對,蘭花簡單,男女老少皆宜,不如就這個吧。」珍珠在旁邊附和。

  江善聞言打起精神,讓流春找來新的錦緞,搭配好繡蘭花所需的繡線,在流春和珍珠的注視下,神色鄭重地捻起繡花針,動作略顯僵硬地穿針引線。

  暮色漸深,屋內亮起燭光,在窗戶上投下一坐兩站三道身影,紅綃帶著兩個小丫鬟,提著晚膳從外面進來。

  珍珠聽見動靜,連忙朝門口豎起一根手指,示意進來的三人不要發出聲響。

  江善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出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快到酉正,今日的天黑得早,姑娘用過晚膳再忙吧。」紅綃將食盒提到桌上,流春快步上前幫忙,兩人很快將晚膳擺好。

  珍珠接過江善手上,初顯蘭花雛形的繡棚,「還是流春姐姐的主意好,這蘭花瞧著已經有幾分好看了。」

  江善唇邊抿出羞赧的笑,心裡無疑是松出口氣,雖然與畫上的仍有些差別,好在能瞧得出來是何物,總歸不會再有錯把尾巴當翅膀的尷尬。

  紅綃打著腦袋瞄了眼,點頭認同道:「好看的,姑娘現在手生,等日後只會越繡越好看。」

  江善坐在桌邊,聞言嗔睨過去,「你們就哄我吧,等日後旁人問我會什麼,我就說會做針線活,再給她們看一看我繡的小野鴨,只怕得讓人笑話死。」

  「誰敢笑話姑娘,奴婢去請了陛下來做主。」珍珠打趣地擠了擠眼睛。

  江善笑啐了她一口,沖流春和紅綃道:「快將這個胡言亂語的打出去......」

  紅綃作勢就要去抓珍珠,珍珠見勢不對逃也似的圍著桌子跑,讓立在旁邊的流春攔住,笑鬧著往她腰上撓去,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傳出老遠。

  小秋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副打鬧的場景,清秀的臉上染上溫暖的笑意,向前面的姑娘屈膝見禮。

  江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捻著繡帕摁了摁眼角,抬手示意小秋起來,問道:「是出什麼事了嗎?怎麼這時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