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充滿急切的高喊,尖銳而嘶啞,帶著氣急敗壞的味道,拔高的尾音透著聲嘶力竭,如驚雷般在前面三人的耳邊炸響。
「什麼?」那小廝一愣,下意識朝發出聲音的位置看去,卻忘了警惕身邊的人,忽然一道推力落在他身上,讓他不可遏制地踉蹌著向後倒去。
「姑娘,快走!」
流春一把推開擋在門前的小廝,拉起旁邊怔愣的江善,奮力跑出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何嬤嬤撫著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臟,彎下腰將手臂撐在膝蓋上,等緩過眼前的眩暈後,一腳踹向地上的小廝,「我不是讓你別開門麼?真是氣死我了!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追!」
旁邊被吼的丫鬟猛然回神,爭先恐後地衝出門外。
望了眼身後緊追不捨的奴婢,兩人悶著腦袋往前跑,空曠的巷子裡迴蕩著粗重的喘息,火辣辣的刺痛一路從鼻腔蔓延到喉嚨,口裡泛上淡淡的血腥味。
「讓開,讓開,說你們呢,趕緊往兩邊去。」
一隊威武的人馬擠開喧鬧的人群,打頭的是穿戴盔甲的將士,後面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兩旁跟著氣勢凜然的錦麟衛,以及晉王府中的侍衛,再往後面看去,一輛輛的囚車上,關押著頭皮披散,衣裳酸臭狼狽的官員。
而在他們的對面,也有一排的囚車,這裡面押著的,都是即將送往菜市口處斬的犯人。眼看鄉試臨近,過後還有來年的會試、殿試,在這般重大的時節見血,總歸是多有不吉,因此刑部的官員一合計,簽下文書將處斬的日子提前到鄉試之前。
不曾想居然與辦差回京的晉王撞上,監管的官員一面連聲沖對面著急解釋,一面急不可耐地催促官差,將囚車往旁邊挪去,好給晉王的隊伍讓開路。
江善和流春就是這時候衝出來的,兩道聚滿看熱鬧的百姓,此起彼伏的交談聲,伴著指指點點的動作,熱鬧地像是過節一般。
「少夫人,您別跑了。」
「快,你們兩個快追上去!」
雜亂急切的喊叫聲,被外面沸反盈天的吵鬧聲蓋住。
「姑娘,往這邊來。」流春拉著江善鑽入人群,沖兩邊的行人輕聲道歉,一邊奮力向裡面擠去,借著四周百姓的遮掩,兩人宛如滴入大海中的一滴水,消失地毫不引人注目,後面追上來的陳府丫鬟,頓時失去了目標,如那無頭蒼蠅般,在人群中慌亂搜尋。
「嬤嬤,怎麼辦,少夫人不見了。」有丫鬟著急的問道。
何嬤嬤瞪過去一眼,惡聲惡氣道:「還能怎麼辦,趕緊去找啊!不找到少夫人,你們今天都別想回府!」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平日裡好吃好喝養著,到頭來派不上丁點用場,再一想到少夫人那有事,就喜歡鬧上京兆府的做法,她整個腦袋都快大了。
就在何嬤嬤焦急苦惱的時候,那邊江善已經和流春去到對面的位置,兩人來到一棵桂花樹下,撐著樹幹大口大口喘氣,累得通紅的臉頰上,覆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江善將腦袋抵在手背上,忍耐著眼前陣陣的暈眩,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心臟鼓譟,血流加速,隱隱發熱的手腳,格外的軟綿無力,仿佛馬上就要軟栽到地上。
緩過勁來的流春,攙著江善到樹幹背面坐下,右邊就是一道高高的牆角,她借著樹幹的遮擋,小心地伸出腦袋往外面看。
「姑娘,太好了,她們沒追上來。」
聽見這話的江善,不由輕輕鬆口氣,剛準備說她接下來的打算,目光猝不及防與對面的一人撞上,兩人同時一怔,接著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明顯的震驚。
流春注意到姑娘的表情變化,不明所以地扭頭看去,下一刻瞳孔一顫,喃喃道:「表、表姑娘?」
沒錯,對面的人,正是陪著夫君出來的陳昕言。
江善猛地回過神,拉起流春慌不擇路地朝後面的大街跑去,對面的陳昕言見狀,沒忍住皺了皺眉,剛準備抬腳過去看看情況,就被她旁邊的沈恆楓喊住,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沈恆楓沉著臉搖頭,陳昕言不敢惹他生氣,只得壓下心底的好奇。
而另一邊跑出去的兩人,將熱鬧的人群遠遠拋在身後,直到聽不見嘈雜聲音,這才慢慢放緩奔跑的步伐。
流春回頭看了看,見後面空無一人,虛驚一場地說道:「姑娘,沒事了,表姑娘沒追上來。」
「真的?」江善呼出口氣,轉過腦袋看向身後,果真沒看見陳昕言身影,她咽了下乾澀的喉嚨,沙啞著嗓子道:「嚇死我了,好端端的她怎麼跑外面來了?」
流春拖著沉重的腳步,目光落在前面的台階上,這裡像是哪間鋪子的後門,兩扇木門緊閉,階梯上散著厚厚的灰塵,明顯是久未有人打掃。
這個時候兩人也顧不得那麼多,流春撩起袖擺擦了擦台階,扶著姑娘過去坐下歇腳,一面輕聲道:「奴婢剛才隱約聽周圍的人說到,今天剛好是大牢里的犯人處斬的日子,想來表姑娘是出來為她公婆收斂屍身的吧。」
江善聞言,面上閃過恍然之色,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流春揮手在耳邊扇風,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上次咱們找上沈府的時候,不是沒看見那位沈公子麼,聽說他從入秋之後,日日不輟地去往大牢看望父母,風雨無阻,不懼旁人眼光,憑藉孝順這一點,讓大老爺都對他頗為改觀。」
這些是她聽珍珠和紅綃說的,兩人因為性子活潑,又愛說笑打鬧,在陳府的奴婢中很是吃得開,連前院的某些消息,都能打聽出兩三分來。
「我倒是覺得他這人,頗有些心機深沉。」江善眸光微暗,下一瞬吐出口氣,「不過,不管他與陳府是狗咬狗也好,還是打著別的主意也罷,都與我們沒關係了。」
聽出姑娘話里的意思,流春小心地拿眼睛看過去,試探著問:「姑娘,咱們現在去哪裡?直接去京兆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