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嬤嬤探出半個腦袋,看見對面的人朝這邊望來,忙驚喜地從角落出來,「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都使人來問過好幾回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再在這裡等下去,她的老胳膊老腿都要廢了。
小秋認出對面的人,沒忍住挑了下眉,驚訝地問道:「何嬤嬤,你怎麼在這兒?難不成從我們離開,你就一直在這裡候著?」
老夫人到底是有多心急呀,姑娘走之前來催促,回來也要讓人盯著,這是生怕她們姑娘跑了麼!
何嬤嬤面上毫無異色,溫和笑道:「眼見雨勢越來越大,卻一直未見少夫人回府,老夫人難免心生擔憂,這才讓老奴出來看看......」頓了一下,對江善道:「現在時辰正好,少夫人不如先去長福堂,陪老夫人一道用膳?」
江善揚起一抹標準而疏離的笑,語氣不咸不淡說道:「也好,既是老夫人有請,我作為晚輩豈敢推辭,嬤嬤帶路吧。」
至於對方嘴裡的那些話,她一個字也不信,與其說老夫人擔心她,還不如說是老夫人自己心急,事關她女兒和外孫的未來,如何也比她這個即將離開陳府的外孫女重要。
三人不疾不徐地來到長廊盡頭,何嬤嬤倒是想走得快些,可惜後面的主子不配合,掃見沿著屋檐飛快滾下的雨珠,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身邊沒有遮雨的傘具呀。
她臉上隱隱有些尷尬,剛才還說是老夫人見雨勢過大,這才派她出來看看,現在她手上卻沒有一把傘,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那邊小秋已經打開油紙傘,仔細地遮在江善頭頂,未免有雨絲瞟到她身上,一個勁地將傘往她那邊靠,而後沖身旁欲言又止的何嬤嬤道:「嬤嬤見諒,我們也只有一把傘,姑娘又不喜歡外人伺候......要不,你先在長廊里等著,什麼時候雨停了,什麼時候再回去?」
聽見這話,何嬤嬤咽下嘴邊讓自己來給少夫人撐傘的話,咬咬牙說道:「不用,老奴身體還算康健,不懼這點小雨。」
見狀,小秋隨意地聳聳肩,反正她已經勸過,後面若是生病了,只能怪她自己不聽勸。
跨入瓢潑的大雨中,三人頓感一陣涼意,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頂著呼呼吹過的冷風,徑直朝著長福堂走去。
等三人進入長福堂時,裡面正好擺上午膳,打簾的丫鬟連忙撩起竹簾,目光在如落湯雞的何嬤嬤身上停頓片刻,接著輕聲招呼江善進去。
江善撫了撫略有濕潤的袖擺,任由小秋給她擦拭臉頰,儘管兩人打著傘,但因為風吹得不小,身上仍然落下不少雨水,濕漉漉地十分不舒服。
一陣涼風吹來,渾身濕透的何嬤嬤打了個寒顫,急聲催促道:「少夫人,您快些進去吧,老夫人一直等著您呢。」
少夫人不進去,她也得在這裡吹冷風,再待下去她真的要受不住了。
江善輕輕蹬了下腳上進水的鞋子,瞥過地上兩個濕濕的腳印,緊皺著眉進入房間,就見陳老夫人坐在桌旁,注意她的進來後,蒼老的臉上微不可見的一亮,忙向她招手道:「阿善回來了,快到這邊來坐。」
江善停在她三步遠的位置,儀態標準的屈膝見禮,「見過外祖母,外祖母安康。」
聽到這聲稱呼的陳老夫人,眼角微微向下耷拉,周圍的皺紋顯得越發深重,語氣卻依然慈祥溫柔,「怎麼還這般客氣,快坐下吧,與我說說宮裡的事,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外祖母見諒,因陛下前朝政事繁忙,我也是方才才得以見到他的面。」江善斂下眉眼,讓人瞧不清眼底情緒,「不過您放心,陛下已經答應我,會為容嬪恢復位份,那我和表哥和離之事......」
聽到准信地陳老夫人,渾濁的眼底滑過喜意,接著神色複雜道:「這個不急,什麼時候娘娘重回妃位,咱們再來談這事,倒是阿善你......」
說著她重重嘆口氣,臉上帶出訓誡的意味,「我之前就教導你,不管做任何事情,不要任憑心性而為,馬氏是對不起你,你生她的氣實屬應該,但如何也不該對她動手,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昨晚的事情如若傳出去,對長輩動手的罪名,就能讓你在京城再無立足之地。」
「外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若我真憑心意行事,昨日就該上報京兆府,將舅母帶上公堂對質,而不是只為求得與表哥和離!」
江善聽得稀里糊塗,她什麼時候對馬氏動手了?
陳老夫人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板著一張臉說道:「你這性子真不知是像誰,如此的冥頑不靈,到這個時候還要狡辯,好,那我只問你,昨晚是不是你最後離開?」
江善點點頭,這個沒有否認的必要。
陳老夫人目光威嚴,「昨晚何嬤嬤挑好丫鬟,回到靜然院的時候,發現馬氏臉色鐵青的倒在地上,渾身冰涼刺骨,已經陷入昏迷,你昨晚又是最後離開,你敢說這事和你沒有干係?」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語氣隱有斥責,「她好好在床上養傷,若是沒人對她動手,如何會滾到地上,阿善,我一直以為你心地良善,李大夫叮囑的話,你是親耳聽到的,你就這麼恨不得你舅母日後癱在床上嗎?」
江善仔細回想昨晚的場景,無不諷刺地道:「我不知道舅母為何倒在地上,但要說是我動的手,證據呢?或者有哪個丫鬟親眼看見,讓她出來和我對質?」
陳老夫人臉色微沉,「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承認?」全然不提證據的事。
「不是我做的事,我為何要認下?難道就不能是夫人自己心虛,準備以死謝罪。」江善扯了扯嘴角,每一個字都頂在陳老夫人的肺管子上。
她昨晚確實有刺激馬氏,也聽到對方發瘋似的喊叫,然而她並不後悔,只是可惜何嬤嬤回去的太早,沒能讓她多受些折磨。
陳老夫人眼皮耷拉下來,遮住眼底陰沉的情緒,自從江善提出和離的那一刻,她就對這個外孫女生出兩分芥蒂,是以在何嬤嬤提出猜測,會不會是江善將馬氏弄到床下時,她並沒有去深究話里的漏洞和真假。
只想著藉此給對方一個教訓,壓一壓她滿身的反骨,最好讓她打消和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