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乾清宮的西側殿外,趙安榮接過遞上來的茶盞,注意到不遠處走來的一位宮婢,對身前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阻攔。
他自己則轉身進了殿內,將茶盞放到金絲楠木的書案上,沖書案後看書的盛元帝恭敬道:「陛下,奴婢方才瞧見容嬪主子的人,提著食盒往這邊來......」
盛元帝的目光依然落在書上,趙安榮明白過來,接著剛才的話:「知道陛下不喜讓人打擾,奴婢已經吩咐梁珠去將人打發走。」
上首淡淡地嗯了一聲,趙安榮就知道這事他做對了。
陛下現在一心都在宮外那位主兒身上,哪裡有閒心應付其他妃嬪,更別說是與那位主兒不對付的容嬪。
盛元帝放下手上的書,身體向後靠了靠,尋個了舒服的姿勢,「宮外怎麼樣了,這幾日有什麼消息傳來?」
他倒是有心出去見見他的小姑娘,只是她好像被上次晉王的突然出現嚇到,死活都不願意再出來。
趙安榮想到最近遞上來的消息,牙痛地咧了咧嘴,餘光注意著上面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道:「江姑娘借著認識『顧先生』,可以為文陽侯求情為由,敲了文陽侯夫人兩萬兩銀子,以及字畫擺件若干......」
她這次真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收到這消息的時候,他愣是呆了好半響,都不敢相信消息上這人,是那溫柔心軟的侯府二姑娘。
怎麼說呢,子女對父母天然便有孺慕之情,遙想他小的時候,被父親拿著棍子追著打,耳邊是母親喋喋不休的訓斥,他抹著眼淚跟在後面,可只要望著前面那並不算高大的身影,他就知道自己是有歸處的,可惜後面遇上了天災......
人的感情十分複雜,不是非黑即白,亦不是除了愛就是恨,更多的是在愛恨交加,求不得舍不掉的執念中,但看江姑娘這次的舉動,恐怕是徹底斷了對侯府的念想和期待。
盛元帝低低笑起來,渾厚的嗓音透著愉悅,「總算是知道為自己考慮了,唔,她現在在何處?」
見陛下沒有因為江姑娘,打著他的名頭牟利而生氣,趙安榮在心裡暗暗提高了對江善的重視,這可是第一個借著陛下去收銀子,還讓陛下甚感欣慰的人。
比不得!比不得!
他謙卑恭順地回道:「江姑娘這幾日,去了琉璃坊和花市,看外面的時辰,應該快回她的那間綢緞鋪子了。」
盛元帝看過去一眼,手指隨意地點在扶手上。
趙安榮立馬意會,一臉堆笑地說:「陛下看了這麼久的書,別傷到了眼睛,今日天氣甚好,不如去外面走走?」
「......是有點累了,那就出去走走吧。」他輕咳一聲,抬手按了按眉心,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挺拔的身軀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壓。
趙安榮低頭笑笑,因為是微服出宮,慣常只帶著幾個貼身護衛,不需去御馬監調來依仗等物,兩人說要出去,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來到皇宮外。
而另一邊,小秋一溜煙竄上馬車,不用裡面開口,陳叔一甩馬鞭,馬車噠噠噠地跑遠。
「怎麼樣?夫人是不是臉都氣青了?」珍珠抓住小秋的衣袖,還不等對方坐下,嘴裡的話就問了出去。
紅綃擰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收斂一點,再怎麼說夫人也是姑娘的母親,由不得她們這些奴婢放肆。
珍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端端正正地坐回位置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小秋不放。
小秋坐到珍珠對面,對上首的姑娘道:「夫人一聽奴婢說事情沒有辦成,就十分的生氣,嚷著要姑娘將銀子還回去,不然就說出顧先生的住處,還讓人來抓奴婢,奴婢是從侯府衝出來的。」
江善平淡地點了點頭,老實說並沒有意外的感覺,「侯府的事算是了結,只等回去後,再往老夫人那邊說上一聲。」
「老夫人現在恐怕沒心情搭理咱們。」珍珠插話進來,「聽府里的小丫鬟說,老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去了秋水小築。」
紅綃道:「不管老夫人那邊如何,咱們將自己該做的做了,不能讓旁人挑出錯來。」
「紅綃說得不錯,不過也不著急,咱們先回鋪子,用過午膳後再回去。」江善頷首。
話題告一段落,馬車在綢緞鋪子前停下,陳慶滿臉急切的跑上來,壓低聲音說:「姑娘,方才來了兩人,說是來找您的,小人見那公子氣度不凡,一身的攝人氣勢,不敢慢待,引著他去了後院。」
江善腦中略微一轉,隱約猜到來人身份,對陳慶道:「你做的很好,去準備些上好的茶水過來。」
陳慶接了吩咐,立馬轉身去準備茶水。
因為姑娘這幾日慣常會過來,他特地去外面買了上好的茶葉,只是不知裡面的人是敵是友,是以方才上的只是一般的茶水。
見姑娘對裡面的人這般重視,他更不敢有絲毫怠慢,叫兩個夥計看好鋪子,端著茶水匆匆去了後院。
而此時的後院中,江善腳步微滯,抬眸看著院中英挺威嚴的男人,心口像是有一隻小鹿在亂撞。
聽到動靜的盛元帝轉過身,深邃的眸子裡含著輕笑,朝對面微微招手,「姑娘,過來。」
江善臉頰紅了一瞬,極力壓下亂了規律的心臟,用和平常無異的聲音道:「您怎麼過來了?」
他劍眉輕挑,低低笑起來,專注地望著身前的姑娘,「朕想見你,便來了。」
磁性的嗓音帶著蠱惑的震動,感受到上首灼熱的視線,江善咬著唇瓣側過臉,偏又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頸,和那染著粉色的耳垂,上面細細的絨毛清晰可見,不知想到什麼,盛元帝連忙轉開眼去。
一股曖昧的氣氛縈繞在兩人周身,趙安榮縮著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珍珠和小秋同樣放緩了呼吸,唯獨紅綃震驚地望著對面,腦子裡暈乎乎的,像是在做夢一般。
那人是誰,為何會和姑娘那麼......那麼親近!
是的,就是親近,比與表公子相處的時候,還要放鬆和柔和,那種沒有一絲防備的信任,是裝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