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態度和命格

  中午吃了一頓悶虧,又毫不留情踢回去的江善,回到琅萱院後,發泄似的用了兩碗米飯,外加一碟酒釀清蒸鴨子,一盤水晶肘子,一碗燕窩炒燒雞絲,一碟筍乾玉蘭片,以及一碗什錦蜜湯。

  吃得小腹微凸的她,慵懶地靠在憑几上,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珍珠趕人的聲音,是馬氏那邊派人過來,叫江善去秋水小築觀禮。

  江善翻了個身,直接倒在榻上睡了過去,紅綃推門進來,瞧見姑娘睡熟的容顏,當即對著門外的珍珠搖搖頭。

  珍珠明白過來,姑娘這是不願意過去呢,心裡放下最後一絲顧忌,不容拒絕地將過來請人的奴婢拽了出去。

  馬氏憋著一口氣,不想在女兒大喜的日子,鬧得不愉快,派過兩次人過去後,就將那邊拋到腦後,直到發現老夫人跟前的嬤嬤,疾步往琅萱院走去。

  喜轎離開過後,看了熱鬧的眾位夫人們,紛紛提出告辭,馬氏眉歡眼笑地拉著眾人,好一番寒暄恭維過後,親自看著她們坐上馬車,這才卸下臉上的笑容。

  她緩步朝靜然院走去,在經過前面的長廊時,發現一道身影急急走過,仔細一看,是老夫人跟前的秦嬤嬤,瞧著還是往琅萱院的位置去。

  她眼裡的神色變了變,不知想到什麼,腳下的步子一轉,準備先往長福堂走一趟。

  *

  天色開始慢慢暗沉,有微風吹得檐下的燈籠左搖右晃,江善趴在窗戶上,仰著臉迎著吹過來的涼風,舒服地眯起眼睛。

  「姑娘,老夫人院裡的嬤嬤過來了。」紅綃從門外進來,身後跟著一位面容嚴肅的老嬤嬤。

  「老奴給少夫人請安,少夫人安康。」秦嬤嬤恭敬地蹲下身。

  江善回過神,微抬了下手腕:「嬤嬤請起。」

  紅綃見狀,上前扶著秦嬤嬤起身。

  秦嬤嬤雙手交於腹前,視線垂下不敢直視主子,恭謹回道:「老奴應老夫人吩咐,請少夫人往長福堂說話。」

  江善和紅綃相視一眼,突然捂著唇輕咳兩聲,紅綃趕忙上前拍著姑娘的背順氣,一邊朝秦嬤嬤解釋:「嬤嬤見諒,我們姑娘今日曬了許久的太陽,身子多有不適,恐怕無法過去了。」

  秦嬤嬤皺了下眉,見少夫人咳得整張臉通紅,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只是老夫人也交代,讓她一定要將少夫人帶過去。

  她想了想,開口道:「少夫人若是能堅持,還請您隨老奴過去吧,少夫人的母親以及府里的親戚們,都在等著您呢。」

  江善捏著繡帕的指尖顫了一下,聽出對方話里的堅決,想到今早陳氏說的話,心下閃過一絲明悟,這事恐怕和她脫不了干係。

  見推脫不過,且她也有些好奇,陳氏到底找她有什麼事,便沒再說身子不適的話,帶著紅綃隨秦嬤嬤來到長福堂。

  還未進到裡面,就聽到有歡聲笑語傳來,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親切和溫馨。

  裡面陳老夫人居中榻上獨坐,下首兩旁的玫瑰椅上,依次坐著相近的親戚,各府的小輩則站在母親身後,再往後的位置是一排端著茶盞或是托盤的丫鬟。

  屋內眾人有說有笑,相處地正其樂融融,冷不丁瞧見江善從外面進來,談笑聲俱是一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接著有人率先反應過來,笑呵呵地沖她打招呼。

  陳老夫人一臉的慈眉善目,衝進來的人招手道:「阿善來了,快些進來說話。」

  坐在江瓊下方的一位夫人,突然從位置上站起身,對江善笑著說:「少夫人來這裡坐,正好與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親香親香。」江瓊的左手旁,坐著的人正是陳氏。

  兩人挨在一起小聲說著話,十足的母女情深,看見江善進來,也不過是投去一道輕飄飄的眼神,便沒再關注那邊。

  江善看向說話的人,眼裡透著疑惑,心裡回憶一下,似是並不認識對方。

  說話的夫人趕忙解釋一句:「你怕是還不認識我,我是陳府隔房的三少夫人,你喚我一聲蓮嫂子就是。」

  「見過嫂子。」江善屈膝見禮,而後推拒道:「嫂子不用起身,我坐那處就行。」抬手指了下最後面的位置。

  蓮嫂子還想開口,上首的馬氏插話進來:「阿蓮就別和你弟妹推拒了,她來得最晚,合該坐那處。」

  這話一出來,堂中的氣氛微不可見地停滯一瞬,原本想賣個好的蓮嫂子,臉皮下閃過一絲懊悔,經過中午的事,原以為這對婆媳會消停一會兒,早知道她們的齟齬已經這麼深,她就不該隨意出頭。

  眾人的目光在馬氏臉上逡巡一圈,接著掃向一臉平靜的江善,最後落到陳氏身上,似乎想看她會不會說些什麼。

  出乎意料的,陳氏像是沒注意到四周詭異的氣氛,只一心和江瓊說著話,反倒是陳老夫人,再次出來打圓場:「都不用爭了,將那椅子搬到這兒來,讓阿善挨著我坐,我們祖孫正好說說話。」

  老夫人身後的何嬤嬤親自上前,將空出來的玫瑰椅搬到老夫人旁邊的位置,一邊請江善上前來坐。

  眾人看出老夫人的態度,俱是和善地對江善點頭示意,唯獨馬氏、陳氏以及江瓊三人,臉上有片刻的僵硬。

  要說中午被江善弄僵氣氛後,老夫人還能這般和善,得虧於慈恩寺遠安大師的批語,上面不止批註她與陳府沒有妨礙,還是貴不可言的命格。

  她現在嫁來陳府,這貴不可言的命格豈不是應在陳府?如若按此推理下去,陳府日後定然煊赫至極,不然如何成就她貴不可言的命格?

  老夫人欣喜之餘,難免對她多添兩分重視。

  江善嫻靜從容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雙手搭在腿上,含笑聽著周圍人說話。

  她這副端莊淡定的模樣,讓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她問道:「身子好些了嗎?有哪裡不舒服的,別憋在心裡。」

  江善平靜點頭,「多謝老夫人關心,已經沒什麼大礙。」

  她這語氣著實有些冷淡,旁邊有夫人趕緊接話,「少夫人今日在二門處迎客,體態端莊嫻雅,舉止大氣穩重,不少夫人進來後,還不住地誇讚她呢,老夫人可是有福了,得了個這麼出眾的孫媳婦兒。」

  陳老夫人聽得呵呵笑起來:「她一個小孩子,當不得諸位夫人的誇獎。」

  「老夫人這就謙虛了,我要是有位這麼拿得出手的兒媳婦,定是要好好帶出來見見人的。」右手方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接話。

  「就是,說來還是侯夫人命好,嫁的丈夫位高權重不說,身下的兒女各個都有出息,我聽說府上的三公子,也入了工部當差?」旁邊有夫人羨慕地望向陳氏,她這話雖然有些誇張的意思,但眼裡的羨慕卻是實打實的。

  想想她府中那隻知道提著個鳥籠四處亂晃的丈夫,以及整日招貓逗狗無所事事的兒子,這夫人對陳氏是艷羨地兩隻眼睛發紅。

  陳氏嘴角漾開一抹得意,嘴上謙虛地說:「四嫂子說得哪裡話,咱們陳府的夫人,哪個命不好?思銘孝順懂事,為人仗義大度,四嫂子就偷著樂吧。」

  陳思銘便是剛才說話的夫人,也就是陳府四房的大夫人的獨子。

  現任陳府乃是嫡枝,陳府四房是旁支的旁支,不過因為還未出五服,所以平日關係還算親近,但嫡枝和旁支早在幾十年前就分開居住,那邊住在樂安巷,外人提起的時候,為了區分嫡庶陳府,一般都是說樂安巷陳府,而陳老夫人這邊,則是百興街陳府。

  陳四嫂子嘆口氣:「我這兒子呀,孝順是孝順,就是沒個定性,你瞧著他機靈精明,偏生就是讀書不用功,我家老爺也使不上力,讓兒子到現在還沒個正經的差事。」

  聽陳四嫂子這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陳氏心下略微一過,就差不多猜到她想說什麼。

  旁邊陳府三房的二夫人想到自個兒,那考了三次鄉試都沒考中的兒子,沒忍住開口接話道:「誰說不是呢,這府里的大老爺們使不上勁,苦的不還是下面的晚輩,府上三公子去工部的事,我也聽了一嘴,據說不是走的蒙蔭的路子?」

  陳氏原本還在考慮,怎麼將話題引到這事上來呢,這下可是好了,不用她費腦筋,就有人先替她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