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教導?

  「就憑你將這事,鬧到了明面上!」陳老夫人雙眼犀利,一點沒有上了年紀的老人的渾濁,「你自小養在南邊,到底是缺少了些管教,行事怎得如此衝動......你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難不成想不到問一問旁人,再不濟長福堂的門,也是向著你開的。」

  在京城,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上了別人的心,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你拿出來一頓諷刺奚落,直將人說得下不來台。

  因為大孫女親事一事,外面已經有了風言風語,陳府的名聲,再受不住任何震盪。

  說著說著陳老夫人平靜下來,諄諄教導道:「你一時解了氣,可能想到旁人會怎麼看你?」

  江善咬著下唇,聽得上首繼續道:「她們會說你御下不嚴,會說你糊塗愚蠢,連區區一介奴才,都壓制不住,日後再與你相處時,難免會看輕於你。」

  「.......可是她們難道就沒遇到這種欺上瞞下的奴才麼?」江善不解地抬起頭,她只是想處置一個奴才,為什麼會這麼麻煩,需要考慮這麼多嗎?

  陳老夫人神情微妙,意味深長地說:「很多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她們只會看到別人的錯處......你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就要改變自己的行為處事,不要讓自己的錯處暴露在別人眼底。」 ✳

  江善聽得一時怔愣住,過了好半響都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陳老夫人撥動著手上的檀木佛珠,再在江善的心上下了一劑重藥:「......還有這滿府的奴婢,您只當是給了他們警醒,又豈知他們不會對你生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這做法一出,那些貪墨了錢財的下人,誰知會不會孤注一擲地做些什麼。」

  江善回過神,抬眸朝上首看去:「外祖母,難道就因為害怕這些奴婢會做什麼,咱們就放任他們貪墨逾矩嗎?」

  「何為放任?處置奴婢的法子有無數種,你偏偏選了會惹起眾怒的,將自己推到所有奴婢的對立面,讓他們對你心有芥蒂,還會好好給你辦差嗎?」陳老夫人回視過去,目光隱有嚴肅。

  江善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心裡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陳老夫人看了眼下方雙眼放空的外孫女,搖頭說道:「今日的事,我希望你能記在心裡,日後再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情況,只管來請教上面的長輩,別什麼都依著自己的想法來。」

  江善抿了抿唇角,心下十分雜亂,只能唯唯地應是。

  從長福堂出來,她明顯的心不在焉,一直在心底問自己,她做錯了嗎?

  紅綃時不時朝她家姑娘看去一眼,在姑娘又一次差點撞上廊柱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奴婢見你一出來,就像是不高興的樣子。」難不成是老夫人,訓斥她們姑娘了?

  江善停下腳步,側目看向旁邊的紅綃,認真問道:「你覺得我今日將陳管事送去京兆府的做法,是不是錯了?」

  紅綃不解其意,輕聲問道:「姑娘為何會這般想?」

  江善吐出口氣,將方才陳老夫人的一番言論,一字不差地說給紅綃,猶豫著說:「我覺得外祖母說得,好像有些道理......」

  紅綃在心裡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看法:「奴婢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若是因為一件小事,就看不起我的那些人,奴婢是絕不會和她們相交的......還有這滿府的奴婢,有心思不純的,自然也有沉穩老實的,姑娘要用人的話,何不用這些聽話的呢?」

  陳府屹立京城上百年,府里的奴婢比主子多了去了,且各種關係駁雜,各有各的小圈子,背地裡看人笑話的更不少,誰得了賞誰受了訓,很快便會在私底下傳開,若真要一一計較,生出十個心都不夠。

  再一個,若是明知那些奴婢不老實,幹嘛還要用她們,這府里缺了什麼,都不缺伺候人的爭著往上爬的奴婢。

  江善琢磨了下紅綃的話,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進入了誤區。

  因為一件小事,就給她定性的人,並不值得她深交,她不是銀子,做不到讓所有人喜歡,那些揪著一件事情,時不時拿出來閒談的人,恐怕對她本就心懷惡意,既是如此,她何必將其放在心上,至於對方的奚落和看輕,又豈止是這一件事能決定的。

  而且,若真按照外祖母所說,她一個做主子的,還得時時注意著奴婢們的心情,那倒不如讓對方來當這主子好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既然已經知道是危牆,豈還能放任不管,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你說的對,是我相差了......」她抬頭望了眼銀白的月亮,眼底的糾結緩緩消散。

  *

  從長福堂回去後,江善的心情多少受到些影響,接連兩天打不起精神,直到珍珠興沖沖地從外面跑進來。

  「姑娘,快看看這是什麼?」

  她懷裡抱著一個竹籃,獻寶似的遞到江善眼下。

  「桃子?」江善驚訝地挑了下眉,「這個時節,哪裡來的桃子?」

  竹籃中,放著五六個紅撲撲的蜜桃,桃子皮上有細細的絨毛,每個都有成人拳頭大小,圓潤皮薄,芳香四溢,只聞著便覺口齒生津。

  珍珠道:「姑娘定是猜不到,這是素月庵里的師太送來的,說是見姑娘喜歡後山的桃子,這是最後一批成熟的,給咱們送了一些來。」

  素月庵的後山,因為溫度比山下低,上面種有五六個桃樹,每年都是精心打理著,除了供到菩薩前的外,就是將品質上佳的蜜桃,摘下來送給庵里的香客。

  江善抬起上半身,朝門外張望一眼,問珍珠:「那師太可是離開了?」

  「師太說還要去送別府,不好在咱們這裡多留,留下籃子後便走了。」珍珠點著腦袋,「不過奴婢給了她一個荷包,裡面有六兩銀子。」

  江善拿起一枚蜜桃,放到鼻尖嗅了嗅,說道:「再拿上一百兩銀子,給素月庵送去吧,我聽說庵里常常接濟百姓,無償替周圍百姓看病,也算是功德一件。」

  珍珠應了聲是,詢問了姑娘的意思後,拿上竹籃去外面清洗桃子,走到門邊正好撞上急急進來的紅綃。

  「你要出去麼,趕緊的吧,我有事和姑娘說。」紅綃看了珍珠一眼,急匆匆進了房間。

  珍珠好奇地趴在門上,聽得裡面紅綃略顯激動的語氣:「姑娘,表姑娘那邊的木匠開工了,想是該將咱們的東西還回來了吧。」

  「真的?走,咱們現在就過去。」

  話音剛落,珍珠的腦袋還沒來得及縮回來,就見姑娘帶著紅綃從裡面出來,看見她在門口,熟悉的嗓音帶著興奮的語調:「先別去洗桃子了,趕緊叫上流春和小秋,咱們立刻去秋水小築。」

  「哎!」珍珠揚聲應道,抱著竹籃就去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