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欺上瞞下

  其實手邊的這些帳本里,不是沒有有出入的地方,像是那酒樓里的蔬菜採買,明顯比外面的貴上兩文錢,因為之前在侯府時,她是單獨開了小廚房,所以對於外面各類蔬菜價格,還是有所耳聞的。

  不過有句話也說,水至清無魚,想要別人忠心辦事,又不給一星半點好處,這樣多半是留不住人的。

  只要不做的太過分,她並沒有過多計較的打算,也不想這時候重新換掌柜,畢竟新找的管事,什麼都不熟不說,誰又能保證他不貪呢。

  房中一時安靜下來,其餘幾人見少夫人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俱在心裡舒了口氣,唯獨坐在右手方的陳管事,不時抬起袖子擦拭額頭,渾身上下透露著坐立不安四個字。

  小秋端著茶壺上來,先給江善斟滿茶後,又來到下方替幾位管事續上茶水。

  瞧著旁邊優哉游哉喝著茶水的林掌柜等人,陳管事心裡那個恨呀,覺得就是這幾人的背叛,才導致他現在進退維谷。

  然而林掌柜等人也不是傻子,陳管事最開始提議不帶帳本的時候,眾人就察覺到裡面有異,他們手上的生意本就是虧損狀態,就算想昧銀子也沒多少,何苦再來惹了少夫人的眼?

  自是當面呵呵笑著點頭,轉過身就拋到了腦後,順便樂得看陳管事去打頭陣,若是他將少夫人壓下,他們跟著沾點好處,若是他壓不過這新主子,那他們自然得擇良木而棲。

  時間緩緩流逝,出去拿帳本的紅綃從外面進來,屋內悠閒喝著茶的幾位管事,紛紛放下手上的茶盞,做出一副聚精會神側耳傾聽的模樣。

  「姑娘,帳本拿回來了。」紅綃將手上的帳本遞上去,斜視下方陳管事一眼,「奴婢到綢緞鋪的時候,鋪子裡居然半掩著門,兩個看守鋪面的夥計,還靠在櫃檯里打瞌睡,裡面別說客人了,儘是灰塵和蟲蟻,也不知多久沒打整過了。」

  這話一旦說出口,陳管事的臉色當即變白兩分,朝著上首急切解釋:「少夫人容稟,實乃那玉錦閣搶走了咱們鋪子裡的生意,尋常幾日不見有客人上門,是以裡面的夥計才稍有懈怠,待小人這次回去,定然好好教訓他們,再不敢犯這等錯誤。」

  江善對這話不置可否,翻看帳本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久不聞上面之人的態度,陳管事心底飄上幾縷浮躁,暗自磨了磨後槽牙,不過一個不得寵的閨閣千金,還在他跟前擺什麼譜,也不怕風大閃了身子。

  「陳管事。」江善從帳本中抬起頭。

  陳管事身形一凜,忙拱手回道:「小人在,少夫人有何指教?」

  「我見你這帳本中記載,鋪子裡連著半年購進了一批流光布,但每月卻並沒有賣出多少,最後俱是以瑕疵料子處理,可有這麼回事?」不急不緩的語調透著隱隱的冷意。

  陳管事眼裡閃過暗光,將打好的腹稿說出來:「姑娘有所不知,這流光布質如其名,如流光般細膩光滑,在有光線的地方,行走間似波浪般層層疊疊散開,很是有幾分噱頭,是以小人初見這布料時,便覺得大有利益可賺,遂向那商人連著定了半年的貨。」

  說到這裡,他重重的嘆口氣,「誰知那玉錦閣售有同樣的料子,還仗著有進貨的渠道,賣得比咱們鋪子裡的便宜,一下子就將咱們比了下去。」

  紅綃質問道:「他們能賣得便宜些,難道你就不能?不說比玉錦閣的便宜,便是賣相同的價格,也好過最後以瑕疵布的料子折價賣出去!」

  陳管事搖搖頭:「你這小姑娘,這就不懂了,那玉錦閣進貨的價格便宜,所以敢隨意的降價,再說,若是咱們降了價,那邊再重新降價呢,這一來二去之間,唯恐會虧得更多,且這般做的話,容易得罪之前買過的客人,不妥,不妥!」

  江善指尖停在帳本上的某處,臉上的表情陡然嚴肅,「陳管事,這流光布你是以多少進價買來的?」

  陳管事的眼神有了些微變化,少夫人為什麼單獨問這個,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不會的,不會的,少夫人不過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知道些什麼?

  調整好跳快兩拍的心臟,陳管事鎮定道:「回少夫人的話,這流光布中因加入有蠶絲,所以價格高於一般布料,需得二兩銀子一匹,咱們對外售賣是二兩七錢一匹,那玉錦閣則是二兩五錢。」

  「二兩銀子一匹?」江善嘴裡細細嚼著這幾個字,眼裡的情緒越來越冷,透過繡著白蝶的屏風,直視下方身形乾瘦的陳管事:「你既然是侯府鋪子的管事,該是聽多幾嘴閒話,知道我前面十幾年,是待在哪裡的吧?」

  陳管事總覺得少夫人的語氣不對,有些摸不准上面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聽聞少夫人一直在南邊養病,直到今年初才回到京城。」

  她一個侯府的千金,在南邊養著身體,難不成還有心思關注外面的布料價格?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怎麼還敢理直氣壯的告訴我,流光布的進價是二兩銀子一匹!」她將手上的帳本往地上一扔,臉上是明顯的怒氣。

  流光布質地輕盈,上手細膩涼爽,裡面確實添有蠶絲,只是這蠶絲多是挑剩下的,且比蠶絲更多的是苧麻。

  苧麻生長速度快且價格便宜,經過多次錘連加工過後,有不輸於細綿的柔軟和輕盈,但因有披麻戴孝這層意思,所以流光布多是售於市井之中的人家,一般的小官千金都是看不上的。

  流光布在南邊的價格並不高,一匹差不多也就五百文左右,攤上路途上的開銷,拿到京城來的話,一匹的進價至多七百到八百文。

  一匹流光布,經過陳管事的手,硬生生翻了三倍左右,還什麼不敢隨意降價,這是拿她當傻子看呢。

  江善的胸脯起伏兩下,因為周府行商的緣故,流光布出現在江寧府時,周府里傳出過風聲,有奴婢看重其鮮艷溢彩的色彩,專門花了半個月的銀子去買了一匹。

  若是換成其他的布料,她或許一時拿不準,但這流光布的價格,她是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