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一隊紅火的人影逐漸清晰,打頭的是持著喇叭嗩吶,敲著皮鼓的樂喜人,各個使盡渾身解數吹吹打打,歡快的節奏引得圍觀的百姓,沒忍住跟著小聲哼起來。
再往後,騎在高頭駿馬上的新郎,一襲紅袍加身,頭上戴著紅玉的釵冠,兩側垂下的綢帶綴著碧綠的玉珠,更襯得他面容俊逸,溫文爾雅,惹得不少圍觀的小姑娘,一面羞得臉頰泛紅,一面又忍不住覷眼偷看。
隨著隊伍徐徐前行,便見到由八人齊抬,四角綴著各色流蘇的喜轎,喜轎四周垂著由玉石磨成的珠串,搖晃間發出叮噹的清脆聲響,像是山間的清泉,越過崎嶇的石澗,歡快的流向遠方。
喜轎旁站著一臉喜氣的媒人,和同樣滿臉喜慶之色的丫鬟,兩道抬著喜錢的小廝,抓著喜錢用力朝人群扔去,圍觀的百姓頓時一陣哄搶。
一籮筐扔完,又抬來另一籮筐,只看得旁邊的百姓嘖嘖稱奇,「真不愧是大戶人家啊,這扔出來的銀子,百八十兩怕是都打不住。」
「這才哪到哪,你是沒瞧見昨天抬過去的嫁妝箱子,隨便一箱籠出來,也抵得上這裡的幾筐銅板,後面還有更好的東西呢。」
像是為了映襯這話,後面又有小廝抬來兩筐銅板,但這兩筐銅板里,夾雜著金銀的花生、紅棗、桂圓和蓮子。
這兩筐東西一上來,眾人的激情頓時被點燃,原本只盯著新人看的百姓,也各個翹首墊足,磨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
「接金花生銀花生咯!」小廝高聲一呼,抓起一把金花生朝人群扔去。
所有人的目光緊盯著小廝的動作,伸長手朝著空中的金花生抓去,不少人低著腦袋,眼疾手快的將落到地上的金花生撿起,笑呵呵的塞進懷裡藏起來。
每當有人接到或者撿到金銀花生後,都會大聲朝喜轎的位置,高喊一聲恭喜或是祝福的話,不過眨眼的時間,此起彼伏的祝賀聲接連響起。
江善端正坐在轎中,聽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祝福,原本緊張的心緒,越發的緊繃起來,除此之外,就是一種茫然的情緒,似是還在做夢一般。
過了好半天,迎親的隊伍才從熙熙攘攘的大街脫離,到了披紅掛彩的陳府門前,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緊接著就感覺轎門晃動兩下,淺淺的光亮透過繡著並蒂蓮花的蓋頭傳來。
一道修長的手指出現在眼前,江善輕輕吸了口氣,將手放了上去,小心的跨過一道朱紅漆的木質馬鞍,就有媒人遞來紅綢,江善牽著紅綢一端,踏上紅氈鋪成的地毯,邁過銅製的火盆,步入這需要她一生去經營的府邸。
低垂著眼瞼,望著身上繡著鳳戲牡丹的嫁衣,江善掩去眼底的一抹澀然,猶如牽線木偶般,依著上首司儀的提示,與陳敘言磕頭拜天地,再被送入新房。
重新裝飾過後的新房,寬敞又明亮,江善被帶到喜床坐下,媒人笑吟吟的說著吉祥話,一邊示意陳敘言揭蓋頭。
陳敘言緊張的雙手顫抖,拿起銅盤中的喜秤,一步步來到床前,他用力深吸口氣,執起喜秤靠近面前精緻的紅蓋頭。
突如其來的光亮攝入眼中,江善略微不適的眯了下眼,紅艷艷的蓋頭落下,露出後面一張嬌若春花,艷如桃李的小臉。
儘管塗著一層厚厚的脂粉,但那精緻的輪廓和瑩潤的雙眼,卻是掩蓋不住的,旁邊圍觀的親眷,不住誇讚陳敘言有福,得了個這麼漂亮的小媳婦。
陳敘言的臉在燭光下呈現羞赧的粉色,餘光不受控制的朝江善望去,又像是怕人發現一般,緊張又快速的收回視線,一副毛頭小子的焦躁模樣。
媒人看的直樂呵,笑眯眯的讓陳敘言去江善身旁坐好,然後剪下兩人一縷頭髮,仔細的纏繞綁在一起,塞入準備好錦盒中,接著再將兩人衣角緊緊系在一起,讓人端來合卺酒,請兩人交臂而飲。
做完這一系列的事情後,媒人和圍觀的親眷頓時滿臉曖昧的笑了起來,在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眼神下,慢慢的退出房間,將接下來的時間留給這對新人。
房中一時安靜下來,只余紅燭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刺啦聲。
陳敘言餘光瞥向一旁低著頭的江善,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他清了清嗓子,溫聲問道:「表妹,你餓了嗎?我看桌上有吃的,你要不要用一點?」
江善微抬起一點點頭,緊接著撞入陳昕言緊張的眼神中,她略微怔了一下,抿著唇小幅度的點了下頭。
這一天下來,她只早晨的時候用過半塊點心,肚裡早已餓得不行,便沒有矯情的說著不餓的話。
兩人來到桌前,桌上放著有各色瓜果點心,以及兩碗用黑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熬成的甜粥。
兩人沉默的用過粥,屋內瀰漫著一股尷尬又曖昧的氣氛,陳敘言面紅耳赤的輕咳一聲,目光躲閃般盯著旁邊的梅紋青瓷,說道:「表妹讓丫鬟進來伺候你梳洗吧,我去旁邊的耳房沐浴。」
說完,像是有東西追趕一樣,火急火燎的去了旁邊的耳房。
江善望著陳敘言慌亂的背影,心底的緊繃被他這動作打散些許,這才有心情打量這間新房。
房間是三間屋子打通,空間很是寬敞,休息的地方在西次間,中間用一道珠簾暫做遮擋,中間最上首放著一張雞翅木的羅漢榻,下方是配套的魚戲蓮葉圈背交椅和雕雲紋的高几,想是平日用作接待客人的地方。
再往東次間看,這裡更像一個小些的書房,正對面是一排架子的書籍,左上方放著一張靠窗的書桌,上面擺著筆墨紙硯,書桌旁是一個圓口的畫缸,裡面插著些系好的畫卷,旁邊是一個多寶閣的架子,上面整齊陳列著觀賞的瓷器擺件,右下方則是一張紅木的圓桌,旁邊是幾張同色的圓凳。
房裡的擺設明顯有新移動過的痕跡,顯然最近重新修繕裝飾過一遍。
江善眼裡盛著些許滿意,抬手撫了下塗著厚重脂粉的臉頰,開口喚了流春和珍珠進來,想讓兩人去端些熱水來。
候在門外的流春和珍珠聽到動靜,趕忙推開門進入房間,同樣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丫鬟,兩人相視一眼,低著頭跟了上去。
流春察覺到兩人的動作,拉了下想要開口的珍珠,這裡是陳府,姑娘不可能不用陳府的丫鬟,這兩人瞧著還算安分老實,總比一來就暗中與姑娘比長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