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能在那場殺劫里逃出來的人都是無足輕重的人。」沈觀裕輕搖頭,「但凡有點可能死灰復燃的人都已然全部誅殺殆盡。整個王府死屍數以千計,包括王府的府兵,侍衛。當日為了不打草驚蛇,雖然未曾阻止正常外出辦事的人,但那些人都在柳亞澤派去的人的計算之內。
「逃出去的縱然也有,但全都是身懷武功的將士,女子是絕無可能走出去的。因為必須防止她們當中有人懷著陳王甚至是世子及公子們的子嗣出去。」
要絕人之後當然首先殺家族裡的男主人而後是這一家的女子,身邊的人再忠,可只要確保主家無後,他們也無計可施。
沈雁聞言心驚,這件事既是柳亞澤籌謀出來的,那麼他這份心思用得不可謂不深了。
「我聽辛乙說過,陳王府也還是有些人留下來了,這些人如今都在他的管轄之中。想來這些人就是當初僥倖未死的那批人。可是如果沒有女子逃出來,那遞信來的這人又會是誰呢?如果不是陳王與陳王妃的近隨,她怎麼可能手上會有陳王的私章?」
難不成,還會是陳王在外的紅顏知己?
沈雁也覺得這想法近乎荒謬,因為在征戰之中陳王是根本沒有機會去做這些事的。
她覺得很複雜,很頭大,可在這份亂緒里有些東西卻又似呼之欲出,不管怎麼說,既然能夠推斷此人並無惡意,那就說明他們尋到的墳塋必是真的。否則她既沒有理由拿這個來坑人,也沒有理由躲得過沈觀裕前後幾個月的反覆論證。
而對方假若是要害韓家,那麼也足可以將這印章藏於魏國公手上,再者。松柏林里的墳塋並未曾標明陳王具體身份,誰又能僅憑一個蕭家來埋伏捉拿韓稷?
總之,沈雁從這突然而來的紛緒里也摸到幾分底,但是又還有不確定:「既然此人跟陳王府親近,那麼收埋陳王的會不會是她?」
「不好說。」沈觀裕道:「我就是因為猜不出來她的底細,這才一直拖到你成親之前才把這輿圖給了你。這私章與信箋你都拿回去,跟韓稷好好琢磨琢磨。既然那地方離韓家祿田不遠,你們也可以問問國公爺,不過我想希望不大。因為如果他知道下落,不會不主動安排你們去祭拜。」
沈雁點頭,將東西皆都收起來。
此人既然已經出現了,就總歸會有曝露出來的那日。
她說道:「老爺接下來準備怎麼行事呢?」
沈觀裕道:「保密。」
沈雁笑了下。不說就算了,反正老狐狸通常都要弄把玄虛。她拂了拂袖口,又說道:「還有件事我想跟老爺說說。」
「說吧。」沈觀裕揮手。
「聽說三太太想把嬋姐兒嫁給中軍僉事秦府,那秦壽可不是什麼好人,到時候三老爺過來跟您議這個事兒,您可別答應他。」
沈觀裕撩眼瞅她:「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好人?」
沈雁道:「就憑秦壽如今在韓稷手下當差呀,他什麼人品韓稷還能不告訴我。」
沈觀裕撇了她一眼。「此事不容你置喙,先下去吧。」
沈雁頓了頓,退了出來。
因著各自回府還有事。坐到太陽西斜時二人便就打道回府了。
回府後二人先進上房跟長輩們見了禮,回到頤風堂沈雁便把沈觀裕處得來的信封給了韓稷。
韓稷聽說完之後也起了狐疑,但也同樣找不出更多的線索,而這時五軍營又遣人來告訴他王儆劉猛一路追蹤的消息,連衣裳也沒換便就出了去。
沈雁將思緒整了整,便也規規矩矩地去正房與鄂氏商議明日裡沈家那邊來人認親的相關事宜。
鄂氏自打首日寧嬤嬤擅作主張弄得她形勢被動,後來沈雁又主動替她在魏國公面前掩護之後,便沒再行什麼刁難之事。說到底沈雁又不是她的仇人,何況眼下老太太都明顯對她印象不錯,只要她循規蹈規矩不衝撞她,她也沒必要去拿捏她跟自己過不去。
女人這輩子說到底,如果丈夫兒女與自己離心離德,那就是爭來整個天下都是虛的。
她詢問了沈雁一些沈家的相關事宜,便就喚她退了。
韓稷成親自始至終她也沒有去過沈家,雖說世上兒女成親前未見過面的親家多了去了。但好歹人前她還是得盡到本份的。
翌日認親宴上光沈家那邊只來些長輩,韓家這邊則只是本家包括近親以及兩方媒人,對於認親宴來說實在稱不上是宴席,然而因為有國孝在身,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回門與認親皆不宴外客。只要不出格,言官們並不會苛責。
有魏國公與沈宓的互動在前。認親的氣氛是沒得說的,華氏和華夫人等娘家人對於韓家的招待也很滿意,華氏對於沈雁房裡的擺設覺得還是嫌素淡了點,於是又臨時列了張單子給扶桑,著她回府後再送一批古玩玉器什麼的過來。
這邊沈宓華鈞成看了看韓稷的住處,兩個人一對眼神,沈宓也讓葛舟列了批筆墨單子。
韓稷連聲稱謝,腰都彎到了膝蓋處,一再表示庫房都堆滿了,但沈雁卻又從旁捅他,說「卻之不恭」。
他們倆哪裡還缺什麼東西?不過是當父母的心裡牽掛,藉此來表達一番心情罷了,若是推拒,豈非就是不敬?
翌日晌午沈家果然來了兩輛馬車,一車是給姑爺的,一車是給姑奶奶的。
魏國公很過意不去,是夜尋了沈宓上翠微樓吃大閘蟹。
說些什麼無人得知,只知道夜裡魏國公回來時紅光滿面,一路與駱威口若懸河似乎意猶未盡。
沈雁在床頭做針線,聽得胭脂回話,也不覺彎了唇。
皇后已然停靈鍾粹宮,從殯天第三日起舉朝在京的命婦須得日日進宮祭拜。府里韓稷與沈雁婚事告 一段落,沈雁便開始隨鄂氏日日趕早進宮。太夫人因為年紀已大,再者老魏國公與先帝平起平坐,她輩份大了,也不必去。
宮裡停靈三日,第四日便就移宮到西華門外的殯宮,這日舉朝文武以及王公勛貴連帶命婦眷屬們皆齊至西華門外叩迎,殯宮停靈三七之後才會再移去北郊暫放,等待皇帝陵寢正式修建完畢之後才能落葬。
基於皇后只有趙雋一個兒子,於是問題就來了,正被幽禁之中的他究竟要不要放出來靈前執孝呢?
此事是由都察院的一位御史提出來的,而後以沈觀裕及禮部尚書房文正為首的一眾文官緊接著便力主請出趙雋。而以魯王府為首的包括曾經楚王手下的一眾官員的卻都持反對意見。
這兩天朝上就為這事僵持起來。但呼請趙雋出宮的聲音卻一日高過一日。
皇帝躺床了幾日,近日也終於撐著下了床。
下晌陰著臉聽內閣念叨了半日政事,便留了柳亞澤在殿,說道:「如今這局勢你也看到了,內閣與勛貴本就是壓住朕左右手的兩塊巨石,而沈家如今在朝中又翅膀硬了,原先朕以為能拿捏得住他們,沒成想反倒讓他們順勢而為成為了朕另一道隱患。
「先帝當政三年,留下這麼個爛攤子,朕拼死掙扎到如今,雖有些起色,可眼下不但沒曾拿捏住他們任何一方,反而事事掣肘,你是朕最信得過的人,你告訴朕,眼下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朕從這愈來愈強的權臣壓迫之下抽身退出?」
柳亞澤頜了頜首,抬頭道:「聖上不必過於憂急,元老和勛貴們雖則強勢,但卻不會禍及江山,暫且還是保重龍體要緊。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一連串無非是因爭儲而起,等皇上養好了龍體,臣再來協助皇上定下儲位,一宗宗地來辦,想必破解之日也不遠矣。」
他的神情專注,眼裡也有著難掩的愁緒。
其實他曾多次勸說過皇帝早日定下儲位,也好早些培養太子成為助力,但皇帝始終想立楚王,而又礙於楚王名不正言不順而拖延至今。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裡說不惱恨是假的,他死心塌地扶持皇帝不為別的,而是為求做個名垂青史的名臣。他早將自己的成敗榮辱與皇帝聯繫在了一起,於是乎他的每一步對他來說都很重要,而在立儲的事上皇帝一再猶豫拖延,怎能不讓他灰心失落?
但終歸這些年君臣之誼還是在的,皇帝若真輸了,那麼他也保不住。眼下他無助無措,他又豈能不管不顧?總歸還是得君臣同心,應付完這道難關去才是道理。
「立儲?」皇帝緩緩吸一口氣,「眼下還有什麼人可以立?遼王魯莽,剩餘的吳王梁王又皆年幼,他們都不堪這重擔。」
柳亞澤早也覺得難以擇選,吳王今年才四歲半,梁王更是才滿四歲,這樣的稚兒隨時都能被勛貴們給剝了皮。可不管怎樣,眼下也只能儘量安撫:「吳王梁王雖然年幼,但悉心栽培幾年也未必不能用。皇上只要安心保養龍體,教導皇子們成材,未來必然大有機會強盛。」
皇帝道:「但眼下他們卻還在嚷嚷著要放出廢太子來……」他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看?」
柳亞澤微頓,躬下身去:「臣以為不可。」(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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