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 請罪

  沈雁抱孩子的手法源自前世,哪裡是什麼性子變沉穩了?

  聽得華夫人這麼說,她也只是抿嘴笑笑。

  翌日沈宓告假一日,原本他不是個愛為私事常告假的人,這次估摸著也有迴避奪儲紛爭的原因在。

  沈家這一日又是賓客盈門,華氏生了龍鳳胎的消息早就經龐阿虎之口傳到了韓家。

  魏國公已經去尋過諸閣老提及提親的事,但沈家這回有喜,多半又要延後些日子。

  韓稷早把自己當成沈家的女婿,聽說一次把他的小舅子小姨子全生齊了,也不由覺得一陣激動,順著書房踱了兩圈,回過頭來發愁地問辛乙:「這親也沒定,名份也沒有,眼下我得怎麼上門表示表示?」

  辛乙吹了口手下的藥碾,慢條斯理道:「就是要表示,也是國公爺上門表示。難不成你這沒過門的女婿還想登門跟丈人丈母娘恭賀喜得鱗兒不成?」

  門下賀群噗哧笑出來,收到韓稷的眼刀,立刻又掩飾地咳嗽了一下。

  韓稷順勢也瞪了辛乙一眼,「那我總不能什麼表示也沒有!」

  辛乙拿小毛刷慢騰騰將藥碾刷乾淨了,才說道:「少主若要表示,再過兩日沈家便要做洗三禮,咱們家既然要跟沈家求親,國公爺怎麼著也得登門去隨禮罷?少主有心的話,就跟過去在老丈人面前討討好賣賣乖。」

  說完他吹了吹毛刷上的藥末,又道:「這一有了親兒子,女婿也就沒那麼值錢了,不把姿態放低點兒,人家哪裡肯把大閨女嫁給你?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沈通政的嫡長女呀。」

  韓稷越聽心裡越是七上八下,別的事上就沒有他拿捏不好的事。唯獨跟沈家這婚事,真是讓他傷透了腦筋,再聽辛乙這話的意思,不免又替沈雁擔憂,沈宓該不會有了兒子就忘了女兒,從此便不把沈雁放在心上了吧?

  若是這樣,他就更該早些把她娶回來,也省得她在娘家受冷落。

  當父親的可以有許多個兒女,當丈夫的卻只有一個妻子。這待遇當然是不同的。

  嫁到韓家來,沒事就拿他撒撒氣,泄泄火,於她身心多麼有利?

  他擰著雙眉沉吟 片刻,說道:「也不見得就得討好賣乖,我可學不來伏低做小的那套,反正我娶定了他女兒,他就是攔著我我也要衝進門去!」

  辛乙揚唇:「那我期待爺馬到成功。」

  韓稷只當他是說風涼話,也沒再理會他,想起還欠著顧至誠一個解釋。宮宴回來後顧至誠又去了後軍營,估摸著這幾日也該回來了,遂說道:「我去顧家走走。你再拿點治眼傷的藥給我。我順便給胭脂送去。」

  辛乙開櫃拿了藥,又拿了張早就寫好的方子夾在裡頭,「這方子是供婦人產後調養的,既是要過去,索性把這個一道捎給令岳母大人。」

  韓稷橫了他一眼,奪過來 ,揣進懷裡出了門。

  顧家這邊,因著沈家有著這樣的大喜事。榮國公夫人與戚氏這兩日也沒少往沈家走,恰巧沈家後日又要做洗三,而前些日子顧至誠與顧頌也從大營里輪值回來了,大夥便一同坐在上房裡說著這事。

  雖說這是沈家的私事,可他們家內部什麼情況大家都清楚。

  沈宓如今有子有女,底氣比起從前更足。就算他們不是那種會霸著家產家業不放的人,可如今他們長房眼下情況,就是沈芮要接手家業。未來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仰仗二房,而那個時候或許新誕生的這小兒也逐漸成材,不管怎麼看來,沈宓這一支都是沈家裡頭最為茁壯的一支。

  榮國公夫人就有些感慨:「當初虧得沒曾因著頌兒的事與他們鬧掰,有個實力相當的近鄰。總比那些空有其名的親戚好些。」

  顧家的親戚裡頭也有位高權重的文官,比如柳亞澤。但柳夫人的娘家乃是榮國公的叔伯弟兄家,與榮國公府又隔上了一層,對外雖還是一家,但像是議論起朝政要事,總歸不如與沈家互動往來得多。

  加之柳曼如在行宮鬧的那麼一出,榮國公夫人對柳家也是很有些意見,礙著柳夫人行事公道雖然不曾表露在面上,可別人家的閨女怎麼不像他們家那般心眼兒多?所以這兩年無關緊要的串門也少了些。

  戚氏聽到這話,想到當初自己殺氣騰騰跑去沈家理論結果反被嗆了回來也不免臉紅,但榮國公夫人是她自己的姑母,婆媳間這層嫌隙卻是不會有的。而如今她與華氏碰了面也會寒暄兩句,當年那點事自然也就揭過去了。

  顧至誠道:「所以就衝著這層,咱們家隨的禮也不能輕了,但金玉這些他們並不稀罕,也不能盡顯誠意,這孩子來得不易,我看不如把我昔年繳獲來的那柄龍泉劍送給他鎮床好了,那劍並未開刃,不曾殺生,煞氣也傷不著孩子。」

  戚氏覷他道:「人家生的可是龍鳳胎,你要送就送一雙。」

  顧至誠道:「女孩子家又不玩劍,我記得咱們庫房裡還有塊碧璽,原是宮裡用來刻鳳印的胚料,這個倒是可以送給沈家的小丫頭,寓意也好……」

  顧頌從旁聽了半日,到這會兒忍不住咕噥:「又是寶劍又是碧璽,雁兒生日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麼上心。」

  眾人啞然。

  顧頌悶聲看著他們,站起來:「才生下來的龍鳳胎成了你們追捧的寶貝,雁兒就沒有人問起了。也不想想跟咱們家有情份的到底是她還是她的弟妹。」見著沈宓有了子嗣,便連送的禮都格外不同了,這也太勢利了吧?

  說完這話他便勾頭出了門。

  顧至誠目瞪口呆望著他消失在門外,不由又吹鬍子瞪眼了:「這小子什麼意思?」

  戚氏斜眼睨著他:「什麼意思,瞧瞧你自己唄!」

  榮國公夫人回想著顧頌那副失落的樣子,也琢磨道:「寶劍璽料什麼的,是重了。」

  顧至誠得不到支持,有些鬱悶,正想開口撂挑子,讓她們婆媳拿主意去,門外宋疆忽地又進來了,稟道:「稟夫人和世子爺,韓世子過府來了。」

  話音才落,就見顧頌與韓稷並肩進了院門,然後朝著正廳大步走了進來。

  榮國公夫人忙讓人去沏茶,顧至誠見到韓稷,卻立刻如炸了毛的獅子一般忽地衝出去,到了院子裡揪住韓稷的衣襟便將他拖出了院子!

  顧頌大驚失色,連聲叫著「父親」,這裡榮國公夫人和戚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起身趕過去。

  顧至誠拽著韓稷一路衝進了書房,進了院子將所有人轟出去,然後將門一插,咬牙切齒地又推著韓稷進了屋,然後一把將他按在牆上,狠聲道:「你小子還有膽子來見我?!今兒你若不把事情前因後果給我說清楚,你就休想出這個門!」

  韓稷自見到他衝出屋門直奔向他時起,便一直乖乖任由他拖拽而無反抗。眼下被他當柴禾似的推進了屋中當犯人一般地審,也只是付諸淡淡一笑,說道:「兄弟今兒過來,就是來負荊請罪的。」

  顧至誠狠狠瞪著他,撒手將他放開,退開兩步站定,叉腰咬牙道:「碧泠宮那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稷拂了拂被揪皺了的衣襟,緩著神色,說道:「在我回答大哥的問話之前,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不知道大哥怎麼評價陳王這個人?」

  「陳王?」顧至誠訥了訥。

  陳王早已成為歷史,在這當口突然提及他,自然讓人覺得詫異,但微頓之後再想想,碧泠宮裡關的是廢太子,廢太子又是因為陳王而被廢的,韓稷派遣陶行他們去闖冷宮,不是衝著廢太子本身而來,就是衝著陳王!

  但是韓稷跟陳王又有什麼關係?

  他目光如粘連在韓稷臉上一般定定看了半晌,凝眉道:「陳王無疑是個英雄,但卻是個失敗的英雄。」

  韓稷笑起來,「這世上能稱為英雄的,大多都是個悲劇。楚霸王項羽,淮陰侯韓信,還有前朝的岳楊二將,都逃不過慘澹收場的下場。顧韓董薛四家如今風光無兩,我們的祖輩,也是眾口相傳的英雄, 但誰又能知道,這無兩的風光能夠延續多久?」

  顧至誠一怔,這話竟直直擊中了他的心患。

  可不正是如此,陳王在他們眼中是失敗的, 但誰又能知道他們如今這榮耀能維持多久?出頭的櫞子先爛,陳王為什麼會死,陳王府為什麼會被滅,不正是因為他的功勞最大,他的威信更廣,他的德行更能服眾嗎?

  趙氏子孫容不下陳王,自然也容不下手握兵權雄踞在他的江山四面的韓顧董薛,等到皇帝力量儲備完畢,誰能夠保證不會向他們開刀?

  這樣的憂慮一直都有,但一直也只是憂慮。

  他們之間雖偶有提及,也並沒有一本正經地研究過具體對策,即便是後來商議這儲君人選與其由皇帝來挑還不如由他們來挑,也只是被動之下的策略,眼下韓稷將韓顧董薛的未來直接跟陳王聯繫在一起,這就等於將他們並未敢於面對的現實給挑了開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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