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軒這裡,皇帝已經吃完了兩盞茶。
大理寺正卿查完了牡丹花田又去了八角亭處,據說又遣了人去碧泠宮拿線索,現在一屋幾十號人便站的站坐的坐全守在這裡。
沈雁覷著宋萍,對方已完全蔫了,宋家女眷也個個都帶著怨憂望向她。
畢竟這種勾當若是做成了並不會有人說什麼,可是一旦失敗牽連家族同門,便變得無可饒恕。
沈雁從一開始便不曾十分憂慮,到此時更是從容。她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大理寺的人查勘回來,宋萍原本枉想加諸在她和沈家身上的後果,都會由她和宋寰來承擔。至於這辣椒水是不是她潑的,那就等結果出來後再說好了。
「宋寰來了。」華夫人這時候忽然拍拍她的肩膀,指著坡下石階。
沈雁探頭望去,只見宋寰果然滿頭大汗急匆匆地爬上坡來。
上得敞軒,首先去與皇帝皇后見禮,皇帝道:「 你先退下。」
宋寰只得退下,站在屏風左側的男臣這邊,與相隔不遠的沈觀裕望去,得到的也只是來自沈觀裕莫測的一道目光。
沈觀裕自打隨駕到此,並沒有與沈雁對上話,也沒有義憤填庸地以苦主的立場說些什麼。這就是他一貫的風格,行事從不張揚,但偏偏又沒有幾個人能從他手下討得什麼便宜去。
「啟稟皇上,大理寺正卿卜大人回來了。」
這時程謂匆匆地上來一稟,就見門口果然走來了大理寺卿卜行哲一行。
四面的碎語聲頓時靜下,皇帝皇后也立時放下了手上的茶。
「有什麼結果?」
卜行哲拿出一迭看不見內容的白紙說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臣親率部下查勘過三地,發現了如下一些線索:
「首先是牡丹花田附近所出現的腳印。與宋姑娘身邊丫鬟所著之鞋大小形狀相符,而後在宋家丫鬟的衣衫上,也發現染有花木草葉汁漿的痕跡。同時其在回答問話時神情驚慌,前言不搭後語。其三宋姑娘帶著丫鬟出沐香閣散步的時間與沈姑娘出門的時間只差了小半刻。
「微臣由此判斷, 踩踏牡丹花田的人正是宋姑娘的丫鬟。」
宋萍在行事之初,又哪裡會想到這麼點小事會驚動到大理寺而且還令得皇帝親自過問?會想到在她只打算毀幾株花來栽贓沈雁的時候卻居然還有人暗中沖沈雁潑辣椒水?而且與此同時又還有人暗闖冷宮?
冷宮是什麼地方,關的是什麼 人,裡頭的人又是怎麼住進去的,她豈有不清楚的道理!
她們家已經隨著宋寰調出通政司而勢不如前。若是再沾染上蓄意謀害的罪狀,他們哪裡還有翻身之日!
她額角後背汗如雨下,雙膝一軟已然就地跪了下來。
「那麼暗襲沈家小姐之事,查得怎麼樣了?」皇帝忍著怒氣問道,話雖是對著卜行哲說,但目光卻是沖宋寰狠瞪而來。
宋寰勾頭傾身,已經開始微顫。
卜行哲答道:「臣與部下在沈小姐的侍婢遇襲四面查勘了一圈,在八角亭門對面的紫藤下發現幾個凌亂腳印,與沈小姐先前所述辣椒水潑來的方向吻合。且距離不過兩丈。兇手藏在此處是極有把握得手的。但是臣等查得的腳印與牡丹田裡的腳印對比,卻並非同一個人。」
眾人聽到這話。都面面相覷起來。
宋萍終於把頭抬起,浮上絲因激動而生起的潮紅。
皇帝凝眉看了眼宋萍,說道:「會不會是另使了個下人所為?」
卜行哲說道:「據查。宋小姐在出沐香閣的時候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臣以為,暗襲沈小姐侍婢之人應是另有其人。只是不知道沈小姐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聽說行兇之人果然並非宋萍指使,沈雁心裡也就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了。原先就想過她應該不會有這樣的膽子,只是其行徑著實讓人難以容忍,又因為捉拿真兇毫無頭緒,所以且當成她是兇手罷了。眼下聽得卜行哲這麼一說,她便就沉吟起來。
哪知還沒開口,宋萍已從地上爬起來。尖厲地指著她道:「她怎麼會沒有得罪人,她先前就曾得罪過淑妃娘娘來著!」
不知是因為過於憤怒還是因為終於從襲擊案中突然脫身出來,從絕望到突然生出一絲希望,她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響徹在這不大的敞軒里,刺激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淑妃一直沒曾做聲,在擔心這案子背後藏著什麼 樣的兇險之餘,她自然是樂於見到沈雁在皇后手下倒霉的,但事情明擺著沈家勢大。宋萍就是真的被冤枉她也不能做出面上踩沈雁的蠢事,但她卻沒想到宋萍居然會將矛頭指向她!
作為大周皇宮裡的寵妃,她哪裡會按捺得住?
當下騰地站起來,柳眉倒豎指著宋萍:「宋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說這偷襲的人是本妃指使人做下的?」
宋寰連忙站出來。跪下道:「娘娘息怒,小女已經被嚇傻了。她的話當不得真!請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
「好一個當不得真!」淑妃寒臉望向他,「合著宋大人這意思,她今兒就是直指我是偷襲沈小姐的兇手,或是暗闖碧泠宮的刺客,我也要認栽的了?」
宋萍這會兒也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好在還沒完全氣傻,立馬反應過來,說道:「回娘娘的話,宋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沈小姐張揚跋扈,平日裡得罪人於無形,先前就連淑妃也敢頂撞,誰又知道她還得罪過什麼人?
「而沈小姐自然也不會說出來丟自己的臉,這件事恐怕與我脫不開干係了。」
說到末尾她將語氣壓下去,聽著委屈之意十足。
「宋小姐這話可有些過了。」這時候榮國公夫人慢騰騰地開了口,「我與沈家當了十幾年鄰居,這沈二小姐也常在鄙府出入,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她張揚跋扈?不但沈二小姐不曾如此。沈家上下也沒有張揚跋扈之人,不知道宋小姐又是怎麼得出這結論的?」
宋萍見沈雁有人幫腔,抿了抿唇,施禮道:「宋萍人微言輕,夫人的話,不敢反駁。」
榮國公夫人沉下臉來。
待要說話,沈雁跨步出來,搶先道:「宋小姐,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怎麼知道我得罪過淑妃娘娘的?是誰告訴你的?」榮國公夫人到底是有頭有臉的人,又是長輩,為她出頭已是情分,若是再讓她為了她這當晚輩的去與個宋萍理論,實在過意不去。
宋萍怔住,其餘人也望過來。
沈雁轉身面向卜行哲:「卜大人,能否請您的得力屬下再去查證一件事,就是今日在宮中,到底都有誰與宋小姐接觸過。我認為,意圖暗襲我的兇手一定事先與宋小姐有過接觸。因此對方才會選擇在那麼巧的時機提前作好準備沖我下手。
「此外。兇手即便不是宋小姐的人,從她們合作默契這一點來看,我也有理由懷疑她們是同謀。」
宋萍才剛剛轉好些的臉色立時又灰敗了。
卜行哲望向皇帝。皇帝嗯了聲,門口便就有人下去了。
沈雁揚唇轉到宋萍面前,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可指天對日地發誓,我沈雁從來沒有主動得罪的人。先前說到牡丹田的時候,宋小姐也是一臉的堅貞不屈,結果查出來你無話可說。人品上的事我就不多說什麼了,究竟跟你合謀的人是誰。宋小姐現如今說出來還來得及。」
宋萍僅有的那層臉皮被沈雁這麼毫不留情地撕掉。
屏風兩旁坐著的人都往她所在之處看過來。
卜行哲辦慣案子,聞言也不由對宋寰皺了眉:「沈小姐說的十分在理,此案可大可小,宋大人不妨勸說令嬡把接觸過的可疑之人說出來,也好儘早洗清嫌疑。」
宋寰滿頭大汗,朝著宋萍怒斥:「還不快說!」
宋萍胸脯起伏著,抬頭往人群中望來。
人群里好些人都開始緊張,而鄂氏坐在榮國公夫人身旁。一雙手幾乎已經快絞斷。
宋萍目光落在她身上,忽而就停頓了一會兒。
她今日接觸的人不在少數,真說要有什麼特別可疑的人,談不上,可是這之間最讓人感到意外的卻是繡琴。她作為魏國公夫人身邊的丫鬟,怎麼會突然跑來跟她打招呼?當時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想起來,卻是十分可疑了。
而且她還主動透露了沈雁得罪過淑妃的事給她聽,雖然她說是無意說漏了嘴,可一個國公府里出來的丫鬟,怎麼可能會連這點收斂都沒有呢?不管繡琴是真無心還是假無心,她都是因為她這番話而起心對付沈雁的!
可是繡琴是魏國公夫人的丫鬟,她若招了她出來,必然也會得罪韓家,得罪了韓家,那就等於也得罪了其餘三家國公府,何況剛才榮國公夫人還明擺著偏向沈雁,她說出來,他們會信嗎?宋寰承受得起這個後果嗎?
她怔怔地望著鄂氏,不知道是開口還是不開口。(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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