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兩個字能夠抵消你這麼多年給我的期望嗎?!」魯振謙憤怒起來,「你跟我說遲些再提親,遲些再談婚事,結果最後就拿這狗屁也不值的兩個字來溥衍我?!」
「可是我從來也沒跟你許諾過什麼。」沈弋背抵著窗,咬牙道,「我年輕不懂事,因為羨慕嵐姐兒有那麼多哥哥,所以常與你在一起,這是我的不對。但我從來沒說過會嫁給你,你逼我也沒有用,就是你讓魯伯伯登門提親我也不會同意的。」
魯振謙牙關緊咬著,瞪向她的雙眼幾欲能冒出火來。
沈弋側身對著他,語氣放軟了兩分,又道:「我依舊把你當哥哥,希望……」
「你真的從來沒有對我動過心?從來也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魯振謙那雙噴火的眼有了讓人望之生畏的神色,「如果真像你說的從來也不知情,那我跟你提到提親之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直接拒絕我,為什麼要讓我心存希望?」
沈弋怔住,咬咬牙,撇頭道:「我知道我對不住你,我承認我一度也想過與你共有將來,可是我母親卻不允許……你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親已不在了,倘若我母親不點頭,我仍然是嫁不成的。相信魯伯伯魯伯母若是知道我母親不肯,他們也絕不會同意。你不要怪我。」
魯振謙聽見這番話,眼裡的怒色稍稍滅去了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確她不能改變。可是,如果僅止是這樣,他們也可以努力地不是嗎?
「我記得你二叔當時娶親之前,你祖母也是執意反對的。可是他們最後還是走在了一起,這麼多年來也過得很好。我們兩家是世交,就是你母親暫時不同意,我們也可以爭取,你怎麼可以連說都不說就自己作了決定?」
沈弋手指緊摳著窗沿,躲避著他的眼神:「我爭取過了,可我母親還是不肯,你不能怪我。」
「我們一起去找她!」
魯振謙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拽著:「我們一起去求她。我當面跟她提親,她若不准,我們就直接去求你祖父!求你二叔!他們與我父親關係極好,定會同意的!」
「你放開我!」沈弋死命地將手掙出來,胸脯起伏著道:「你想讓我把臉丟盡嗎?你明明知道二房壓了我們長房一頭,你難道想讓我成為我們家的笑話,成為我二嬸還有雁姐兒背地裡譏諷長房踩壓長房的把柄嗎?」
她眼眶紅了,流起淚來,聲音也變得急促,「你永遠都只考慮你自己。你什麼時候考慮過我,為我想過?我什麼都要靠自己,若是連我母親的話也不聽。將來有誰做我的依靠?倘若你這樣做,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我永生永世也不會原諒你!」
魯振謙看著她,怔怔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有見她如此狠絕地說過話,如此果斷地要跟他劃清界線,她一直都是溫順明理的不是嗎?明明他們之間有無限可能,為何在她口裡,這點小困難卻變成如泰山一般難以撼動的障礙?她的勇氣去了哪裡。她當初的堅定去了哪裡?
難道他與她十餘年的感情,還不夠克服這一點阻礙?
他有信心,可是她斬釘截鐵的態度讓他退卻。
他確實沒有為她做過什麼,眼下她不讓他去找季氏,他又怎麼忍心真把她逼到那一步,又怎麼忍心讓她恨他一輩子?
他退後了兩步,整個人又頹喪起來。
沈弋抬手拭了淚,平息了一下心情。說道:「你我就這樣吧,我有我的苦處,倘若你真的還在乎原先那份情誼,從此以後就忘了我,我們大家。都各過各的日子去罷。這世上又有幾樁少年姻緣最後都落著了結果的呢?沒有缺憾,簡直都不像往人世里來了一遭。」
說完她抬腳繞出了屏風。隨著衣香的轉淡,屋裡已經變得安靜下來。
魯振謙看看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已經冰涼一片了。
沈弋這裡徑直回了房,沈雁也得知了消息。
雖然不知道具體說些什麼,但只要沒出什麼事便讓人鬆了口氣了。
而翌日福娘打聽回來的消息,卻說魯振謙是夜便生病了,半夜發起高熱,不停地說胡話。魯夫人連夜派人請大夫,居然折騰了大半夜。但卻並沒有別的什麼話傳出來,也沒見提到沈家,想來魯振謙回去後也並沒有把這事捅給魯御史他們。
沈雁原先也有些不大待見魯振謙,總覺得他不像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但這次的事情卻又不得不使她對他改觀,沈弋說斷就斷,而且之前還拖了那麼長時間不曾跟他說明,這若換成別人,就是要斷也多半要掀出點風浪來,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可見對沈弋是動了真心的。
沈雁原先不大懂這些男女情事,但自打韓稷那般待她,便也生起幾分感觸,榮華富貴易得,真心之人卻可遇不可求,如此對待相守了十幾年的人,也不知道沈弋這步棋走的對還是不對。
沈弋接連幾日沒出長房,這日裡沈雁正聽說了龐阿虎帶來的韓稷的書信,準備去華氏那裡蹭點吃的,便就見沈弋坐在東邊炕上與華氏說話。
見到沈雁進來,她微笑點了點頭。不如從前那般親熱,但是也不像早先那般漠然。
沈雁也只當無事,渾然輕鬆地爬上炕,伏上華氏肩膀:「你們說什麼呢?」
華氏嗔道:「早前房大人約你父親下棋,正趕上中秋出不了門,所以你父親便改約到了今兒晚上,早上卻又忘了跟我說,方才差人送訊兒回來,正好弋姐兒在門口撞見,便給我傳話來了。」又略帶抱怨地:「還害我做了他昨兒念叨著的松花魚,白費了我一番心思。」
房貫約沈宓麼?這裡魯振謙的事才落定,房家那邊就尋上沈宓了?
她目光略略地往沈弋掃了眼,笑道:「這有什麼?不還有我陪著您吃麼!」
華氏只好嗔笑著拍了拍她胳膊。
沈宓約了房貫在玉溪河畔的青蓮居吃茶。
青蓮居里文人多,氣氛也不錯。房貫打量著雅室牆上的字畫,說道:「近來瑣事纏身,竟是久未上這裡來閒坐了。明年又逢鄉試之年,年前又得將各府州廩生名單給核出來,眼下看這天上明月,竟似格外清亮似的。」
他搖頭笑了笑,舉杯嗅了嗅茶香。
沈宓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閒,事情總沒有做完的一日。」
房貫道:「西北平定了,朝中也還清靜,你們通政司倒是比從前輕鬆了。」說到這裡,他收斂了戲色,緩緩道:「前兩日我聽家父說,有人遞了摺子提議立儲,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沈宓點頭,說道:「摺子已經移交內閣,是六科里了一位給事中提出來的。但這位給事中的妻舅,卻在左軍營里當職。」
「左軍營?」房貫凝眉:「那就是老董家的手下。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會是勛貴們的意思?」
「這很難說。」沈宓沉吟著。最近顧至誠父子去了後軍營,他無法跟他求證是不是他們幾家目前的願望。但是想要忽略到這提議之人的身份,顯然又不可能。「就算是勛貴們提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太子被廢多時,再不立儲,也不利社稷穩定。」
房貫聽著這話,只是默然舉杯就唇輕啜起來。
隨著鄭王楚王盡皆開府,大家近來對立儲之事的關注度也逐漸增高了,楚王已然十六,而鄭王也已經十五,在他們各自滿十八歲以前,若是還沒有拿到儲位,就得被之國到各自封地,而到了封地之後再想操控朝堂,就難了。
所以這兩年必然是鄭王楚王爭奪儲位最關鍵的兩年,可以說,在未來兩年裡,只要皇帝鬆口,他們也必然會爭出個勝負。
這原本沒有什麼問題,可關鍵是選誰好呢?
房貫縱然欣賞沈宓,但這樣敏感的話題目前卻不便深聊。
但他又極想聽聽他對政事的看法,因為郭閣老許閣老他們已不只一次當著他的面對他大加讚賞,而這些年來沈家從遺臣的身份到如今在大周朝上站穩了腳跟,他們父子若無一定的謀略與默契,是很難在這麼短時間內做到的。
可是他就算提出來,沈宓也未必會坦誠相告。
這又如何是好呢?
他不由想起前不久房大奶奶跟他提過的與沈家結親之事,不由彎了唇,房家根基雖穩,但沈家卻是文人士族們中的翹楚,圍繞在他們周圍的依有不可小覷的一股士族力量,如果能與沈家結親,強強聯合,這倒是不怕他沈宓再跟他藏什麼拙了。
他微笑道:「是了,上次聽昱兒說雁姐兒的棋藝得你親授,也很不錯,改日你把她帶到我們府里來串串門,我們家也有兩個小姐跟她年紀不相上下,若是不嫌我們家的姑娘笨手笨腳,讓她教教她們豈不是也多個玩伴。」
沈宓提到女兒,臉上不覺地笑開了花,「她那兩下子,唬唬初入門的小孩子還成,哪裡能教貴府的千金?快莫要笑掉了人的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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