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約會

  近年底了,府里四處又開始熱火朝天地收拾院子準備迎新。

  這日在窗下看書,胭脂忽然從箱籠里翻出包絲絹包著的東西來,一面揭開一面說道:「這還是在行宮裡時姑娘在後山採回來的野菊花,早都曬乾了,也忘了拿去給韓將軍——哦不,是世子,這怎麼辦?是留著還是扔了?」

  年後開春天氣就轉潮了,留著也恐怕發霉,是該處理了。

  看到這大包曬得枯黃的菊花沈雁也才記起來還有這茬,本就是不值錢的東西,一揮手想說要扔了的,頓了一下卻忽然又接過來包好,「先留著吧。」他肝火一直旺得很哩,既然是給他曬的,就且留著吧,他若不要的時候再扔便是。

  臘月里連下了兩場大雪,就進了下旬。

  朝中又到了外官述職的時期,京師四處開始熱鬧起來。

  沈觀裕作為都御史,不免與吏部同擔著諸多考核之責。沈宓沈宣也俱都忙起來,年節的事務全交由季氏三妯娌在打理。

  今年沒有外客,過去一年裡又尚算太平,因而府里顯得從容了許多,到了十五往後,張燈結彩自不必說,各處莊子上往來交帳的莊頭也絡繹不絕,華氏忙得不亦樂乎,到廿一早上,沈雁生日這日,才算得見她面,跟她磕了頭討了壽禮,然後去二門迎華夫人及華正晴姐妹及華正宇。

  華鈞成這些日子去了外地,華夫人便帶著兒女過來給沈雁慶生。

  沈雁自是又得了許多禮物,華家的金玉不必說了,沈弋親手繡了雙鞋給她,試了試竟然十分合腳。沈雁從來沒得過姐妹間這樣的禮,說不暖心是假的。沈茗沈莘他們幾個因著她從行宮回來都送了花心思的手信與他們。因而今年都湊份子買了兩盆臘梅送給她擺桌。

  陳氏打了沈莘那一巴掌後,原本關係十分親近的沈莘與沈茗驟然也疏遠下來,這半年裡兩人並沒怎麼一起出進,這次湊份子還是沈弋替沈茗牽的頭。不過沈莘還算給面子,並沒有說什麼便讓丫鬟掏了錢。

  沈雁乍做看不見他們的生份,雖說同為沈家人,這些事情她有責任幫著化解,但她更相信緣份兩個字,這裡頭有矛盾在。又並非誤會,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有時候旁人勁使得過多了,反而適得其反。

  中午在二房裡開了席,飯後華夫人她們便要回去了。沈雁本要留華正晴姐妹留下來住幾天,但明兒華夫人娘家的兄弟也會進京來述職,同時妻女也會順便進京小住,因而不便多留。

  走的時候沈雁看見華夫人臉上有著一絲憂色,這倒是少見。

  想起先前他們在花廳開席的時候,華夫人與華氏是在房裡單獨吃的,等到目送他們出了門。便就折回華氏屋裡,問道:「華家出什麼事了麼?為什么舅母似乎不開心?」

  華氏面上也有著少見的深沉,但她卻儘量使自己顯得平靜:「沒什麼。去玩兒吧。明兒再說。」

  「母親!」沈雁也是存不住事兒,她如今最大的憂慮就是來自華家,華夫人有心事,她就是頂著八卦之名也要過問過問。

  華氏拗不過她,看了她一眼,才說道:「晴姐兒的婚事黃了。」

  「什麼?」

  沈雁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前世里華家一直住在金陵,因此當年華家姐妹許的婚事也定在南方。當然後來因為家變,婚事都已經告吹。如今倒也記不起來許的是什麼人家了。

  這世里他們搬到京師,擇婿這種事當然就只好就近,而且因為華家那份隱憂,華正晴的婚事也著重傾向有可能幫到華家的人家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卻不知道華正晴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這種事按理說事先會有音訊的。

  華氏端著晾在一旁的湯藥喝了幾口,而後凝眉道:「瞧瞧,你過生日。我本是不想說的,你非要問起。」

  說完頓了頓,又接著道:「其實也還沒定下來,對方是吏部左侍郎潘友正的公子,潘家跟華家也算是故交。他們家家風也正,本來兩家都換了庚帖。也到了議親的地步,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突然又打退堂鼓了,說什麼算命先生說了潘公子與晴姐兒八字不合,不宜婚配!

  「你說這潘家不是瞎扯嗎?換庚帖之前就該拿八字去合婚不是麼?怎麼到換過庚帖了又還來這一出?雖說沒到定親那一步,可姑娘家多出這樣一道波折,難免旁人不猜想。華家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他潘家豈不太欺負人?」

  華氏說著有些憤慨,娘家侄女被人瞧低,她自然不舒坦。

  沈雁也皺了眉頭,潘友正此人她是有印象的,前世他後來被放去了雲南任巡撫,一般由京官再調外任,接下來的仕途都不會太差。而且潘家上下也的確如華氏所說,並沒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出來,華家這次挑中了潘家議婚,可見私下是真在為將來鋪路的。

  可是潘家既然家風正,那為什麼這次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回想起先前華正晴言笑自如的模樣,問華氏道:「晴姐姐知道這事了嗎?」

  華氏道:「你舅媽也是昨兒才收到的消息,因著今日要來給你慶生,因而就沒曾與她說,省得給你添不快。但這事遲早瞞不住的,晴姐兒又是那樣烈的性子,我恐怕她不會好過。」

  沈雁恍然大悟,合著華夫人要帶晴姐兒她們回去,不是因為華夫人娘家女眷要來,而是為了這件事!

  華氏嘆了口氣,說道:「你舅母懷疑,會不會是潘家知道了皇上要對付華家的風聲,所以才會突然間改變主意。如果是這般,那還真不能怪責潘家什麼。但關鍵是,這消息又會是誰傳出去的呢?潘友正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不應該是那種道聽途說之人,若消息來源不是十分可靠,他不會輕易相信。

  「所以他若真是因為此事而毀婚,那麼足見這消息是從很重要的人口裡聽來。你再想想,這消息既然還有別的人知道了,那麼是不是說明皇上已經明確跟人表示過要對付華家的意思?如果是這樣,豈非說明華家末日真的不遠了麼?」

  華氏的憂慮全都擺在了臉上,連沈雁見著都不覺把心提了起來。

  她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華家聲大勢大,雖然不算正式的命官,可與他打交道的命官卻多不勝數,而且華家還有皇恩,連宅子都是御賜的,這份恩寵可沒有幾個人能擁有。華家的家風也沒有什麼可讓人詬病的地方,華家姐妹都很得體大方。

  可以說,以如今華家的體面,比起潘家只有過而無不及,潘家卻還執意退婚,除了有強大的理由,他們不可能這麼做。

  而除了皇帝要對付華家這個理由以外,還有什麼理由比這更強大呢?

  沈雁這個生日,終於過不好了。

  倘若華氏與華夫人猜測屬實,那情勢不是很被動了麼?

  不過這幾個月里朝廷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在行宮裡皇帝十分正常,這次西北的事又已經消彌於無聲了,他處在內閣與勛貴之間自了無暇,怎麼會突然想到來對付華家呢?華家並無過錯,他就算要對付也得提前鋪墊很長一段時間,並且抓到一個很好的理由才能行事罷?

  何況,這麼大的事情,他又怎麼會輕易吐露出來?就連皇后也只是從他字裡行間揣摩出來的,若不是她前世親身經歷,否則也不會相信皇帝會向華家開刀,所以潘友正怎麼會知道這消息?作為皇帝,倘若知道消息泄露,他應該也不會放過這吐露風聲的人吧?

  抱著這點疑惑,沈雁的心又開始搖擺起來。

  多年的宅斗經驗形成的直覺告訴她,這裡頭的古怪,恐怕並沒有上升到朝廷大事的地步,只是如今她沒有線索,尚看不出異樣來罷了。

  見華氏在服藥,知道是上次辛乙開的那方子,為使她寬心,遂反過來寬慰她道:「晴姐兒跟潘公子不是才八字剛有一撇麼,又沒有正式訂親,也沒有什麼。再說了,人姑娘家毫無過錯,他潘家無故毀約,倒是他們沒臉兒,他們丟得起這個臉就成。晴姐姐又不愁嫁!」

  華氏嘆道:「也只好如此了。我也不過是跟你說道說道,何曾真的為這種人動了氣?」又道:「你今兒生日,也別理會這些事了,好好玩你的去。晴姐兒臉皮薄,這陣子你先別上華家去,等她過了這段你再去罷,省得她心裡更不舒服。」

  沈雁點頭:「我曉得。」

  中軍營里,韓稷與王儆一身戎裝在操場裡巡兵。

  韓稷道:「下晌我有事,就不在這兒了,你們幾個自己好好看著。」

  王儆抱拳:「世子放心便是。」

  說完見著四處無人,又拍拍他臂膀,打趣道:「今兒穿了身新衣,莫不是要去會佳人?」

  韓稷扶劍笑起來,「我哪裡有什麼佳人可會?」

  「那可難說。」王儆擠眼道:「你難道還不知道,如今京城四處都已把你韓世子誇成了一朵花,說你富貴風流俊美英武,乃是京城第一貴公子,多少妙齡的千金小姐恨不能與你有一晤?人不風流枉少年,就是去會佳人,這也沒有什麼好害羞的嘛!」(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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