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把事情簡略與龐阿虎說過,然後道:「你就說你是宋大人身邊的長隨,奉宋大人之命將此信傳於柳閣老。記住,要當面呈交!」說罷,又著重地提醒他:「切記,那信必須當面呈交給柳閣老,而且你不能露餡,他說什麼你都聽著便是。」
龐阿虎略微頓了頓,點頭離去。
宋家與柳亞澤並非全無交情,雖然韓稷讓人在拜帖上做了手腳,以致於柳亞澤疏忽了過去,可是宋寰前幾日在皇帝面前挑起的那樁事端,也顯示出他有結交的潛力,假若知道宋寰有登門的意思,他是不會拒絕的。
牆頭上三人密切關注著這一切,薛亭道:「他們好像派人去了拍柳府的門,這又是怎麼回事?」
顧頌同樣納悶,「難不成他們還有後著?」因著事情詭異,他暫且也把與沈雁的那段給放下了,兩眼緊盯著那巷子口,說道:「我猜雁兒肯定是仿冒宋家的人去給柳閣老送信了,咱們亂動只怕還擾亂了她的計劃,我看還不如先等她走了之後,再想法子怎麼再給皇后捅點什麼簍子!」
薛亭一聽這話不由嘶了一聲,「不就是個小丫頭而已,她能有什麼了不得的計劃?」
顧頌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們哪裡知道雁兒的厲害?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跟他爭論,都是這京城裡的子弟,總有一天他們會見識到的。
「哎,那人出來了!」
正在這時,董慢指著前方說道。
龐阿虎才從柳府出來,沈雁就見到了。
等他到了跟前,她迎上去問道:「怎麼樣?」
龐阿虎臉上忽青忽白:「小的不負姑娘所託,已然將信親手送到了柳閣老手上。只是柳閣老看完信後。卻是火暴三丈,指著小的將宋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又將小的攆了出來,小的也不知有沒有壞姑娘的事。」
沈雁笑起來:「他發火就對了!」
不發火,又怎麼證明她這法子奏了效?
她回頭望著楚王:「現在我要辦的事情辦完了,王爺若還有什麼事盡可吩咐。我這就告辭。」
說完她福了福身,轉身就往來路走。
「且慢!」楚王出聲喚住她,又走過來,「你都幫我把事情辦完了。為了答謝你,我送你回去。」
沈雁扭頭看了眼韓稷,然後笑道:「沈雁恐怕無法承王爺的美意。宋寰這裡還要放人,放走之後他必然還會有動作,再者他們只剩明日一日時間,王爺若要一舉將五城營這職位拿下,依我之見,眼下還須前去大理寺走一趟,去與大人們協調好提前定案為是。」
這些確實都是很要緊的事,楚王簡直已沒有反駁的餘地。
沈雁頜了頜首。不再多留。
楚王這裡目送她登了馬車,離了街頭,遂轉頭與韓稷道:「宋寰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回王府,料理餘下事宜。」
韓稷點頭:「恕不遠送。」
等他們一行也疾行離去,他回頭叫來陶行,吩咐了幾句,遂單槍匹馬地出街行來。
沈雁靠在馬車背上閉目養神,忽聽車畔有馬蹄聲一直噠噠地伴隨前行,才睜開眼,福娘已掀了車簾。一看正對上張冷著臉的側顏,沈雁心下微動,不由趴在車窗上笑道:「韓將軍怎麼來了?」
韓稷望著前方目不斜視:「聽說麒麟坊新開了家麵館,肚子餓了,去嘗嘗。」
沈雁爬出窗來:「我也要去!」
韓稷目無表情,一把將她腦袋按了回去。
但是馬速卻與馬車並駕齊行,一路上再無言語,卻是說不出的合拍。
胡同里人都走盡。
顧頌率先跳下牆頭。望著沈雁與韓稷先後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薛亭隨後跳下來,拍了拍他肩膀:「別看了,現在想插手都沒法兒插了。」
顧頌收回目光,雙眸轉瞬染了冷色:「這些事都是皇后弄出來的,首尾雖然都讓稷叔他們料理了。可皇后沖的是對付咱們勛貴而來,咱們又豈能白白跟一場什麼也不做?那龐定北不是想另謀高就嗎?乾脆咱們幫他一把好了!」
說著他轉了身。往他們耳邊細述了幾句。
董慢聽完雙眼立時綻出亮光:「這主意好!小爺恨的就是這些勢利小人!不整他一回,他也不曉得咱們幾個的厲害!」
薛亭聽完也道:「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往左軍營去呀!」
三道矯健的身影披著淡月往來路而去,清幽的桂子胡同,頓時又恢復了比先前更甚的寧靜。
沈雁在華府外聽華鈞成嘮叨了足足一刻鐘後回到府里,因著青黛打點得妥當,她又只出去了一個多時辰,因此全程倒是無驚無險。
韓稷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抬著槓,當然沒有去吃麵,看著她進了府門便就走了。
沒誰讓非他送她,他卻似已然認了命,送了她或許不甘心,可是不送,他肯定會不安心。
是,他就當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臭丫頭。
桂子胡同這裡,陶行按照韓稷的吩咐,將宋寰主僕弄醒後便就放回了原先暈倒的牆角。
宋寰昏睡了不知多久,忽被小廝推醒,立時爬起來一看,還在先前暈倒的地方,而看天色卻已然過去了兩個時辰之久,想起要辦的事還沒辦,也顧不得追究如何暈倒的了,急忙衝到柳府門口去拍門,沒料想到門房去通報回來,卻是二話沒說便啪地將門關上,無論如何也拍不開了。
宋寰衝到柳府去的那當口,暗處盯著的護院也立時回到了曜日堂。
「老爺,宋寰又被送回來了!」
沈觀裕頓了半刻,從書卷里抬起頭來:「回來了?」
「沒錯!他不但被送回到原來的巷子裡,而且還去了柳府拍門,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柳府的門房不但不讓他進,反而還將他臭罵了一頓,轟了出來!」
沈觀裕雙目驟凝,眉間浮起絲驚疑。
宋寰既是被楚王劫走,必然不可能有脫逃的機會,誠然鑑於他朝廷命官的身份,他們不可能將他挾持許久,但是最起碼在早朝之前這大半夜裡,是絕不會放過的。可為什麼轉眼他們又將他放了出來,還將他放回了原地?
更讓人不解的是,柳亞澤為什麼不見宋寰,而且對他還抱持著這樣的態度?
他不由得放下書,站起來。
在窗前佇立片刻,他回頭道:「你可還發現些別的什麼異狀?」
護院想了想,說道:「小的們因為擔心曝露行蹤,不敢靠得太近,但是也感覺得出來當時桂子胡同靜得出奇,看模樣胡同兩頭都已經有人作了打點,不曾放人出入。可是小的在宋寰重新出現之前,卻發現胡同里出來過一輛馬車,之後楚王率著他的人走了,而後魏國公府的韓稷也單騎出了來。」
「馬車?」沈觀裕凝眉,略想,五城營任命之事事關眾國公府的切身利益,且他們勛貴子弟與皇子們皆有交情,韓稷便是在場,倒也不算什麼。只是那馬車裡坐的又是誰?除了楚王與勛貴之外,這件事還能夠驚動什麼人?
楚王是沒有理由再多此一舉的,他們只要將宋寰困到天明,那麼五城營妥妥地就到了他手上。
那柳亞澤對宋寰的態度,會不會跟馬車裡那人有關?
「你可曾追蹤那馬車?」他說道。
護院道:「小的們因奉命監視柳府,故而不敢擅離職守。」
沈觀裕略帶失望地唔了聲,回到書案後。
事情有了變化,柳亞澤牴觸宋寰並不是壞事,這樣一來,皇后等於徹底失去了翻案的機會,五城營從此跟皇后鄭王沒有關係,雖然說假如沒有這番變化,皇后也得不了逞,可宋寰只要把被劫之事陳給皇后,皇后也不難猜到是楚王下的手。
於是他到底還要落上幾分成心為之的嫌疑。
誠然,他不懼皇后對他做什麼,可是事情眼下這麼樣一變,事敗的責任就完全落到了宋寰身上,試想到明日,他要如何去跟皇后解釋他沒見成柳亞澤的原因?他沒有任何理由替自己辯駁。皇后就是想遷怒於他沈觀裕,也已沒有任何理由。
如此看來,這番變化倒是既達到了讓皇后吃悶虧的目的,又讓他輕輕鬆鬆地摘除了干係。
假設這番變化是來自於馬車裡那人,那麼這個人又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輾轉就到了天明。
這一夜宋寰也如臥針氈,只覺自己無端昏倒在路上必然有因,可又苦思不出究竟是何原因,更是不解柳亞澤何以對他這般抗拒。惶恐焦灼地熬到了天明,眼看已是早朝之時,不得已穿戴齊整出了門,到了乾清宮。
皇帝例行問著朝政,初時無話,沒片刻,忽然就有人道:「啟奏皇上,五城營群龍失首已有數日,如今衙門內如同一盤散沙,接連幾地鬧出糾紛也未曾及時趕赴處理,如今南城官倉一案告破,五城營總指揮使一案現如今是否可議決了?」
發話的是都察院御史呂文正。
沈觀裕聞言,扭頭看了看他。
宋寰聞言禁不住心頭一抽,手持笏牌站出來:「南城官倉一案大理寺尚未定案,要議決也是明日,臣以為茲事體大,不宜操之過急。」(未 完待續 ~^~)